回滏陽的路上，孫潮像丟了魂一樣無精打采，劉健幾次跟他說話都是答非所問。他腦子裡想着昨夜的種種可能，那種感覺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讓他感到驚慌無措。
送走了冬子，孫潮帶着劉健和陳濤回到師專家屬院，孟雨婷已經把一萬元現金給他準備好了。陳濤從孫潮手裡接過了錢就跟劉健一塊告辭了。
“孟姐，衣總今天沒過來麼？”孫潮問。
“她應該是去看辦公室的裝修進度了，早上開晨會時她也沒去，打電話讓羅向峰主持的，她電話裡說有事情給她打電話。你找她有事啊？”
“沒什麼事，你忙吧！我出去了。”
孫潮從師專家屬院出來，心裡有一種沒着沒落的感覺，也沒心思做什麼事，就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溜達。
在孫潮的人生經歷中，面對任何事情，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不知所措。他幾乎可以確定昨夜的春夢不只是一場夢，雖然這確實是很荒唐的，像夢一樣的荒唐。
無論遇到任何事情，他的習慣不是自責也不是逃避，而是擔起責任承擔後果，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要求自己的。但這件事情該怎麼去承擔又該爲誰去負責呢？
不管衣卉對這件事情是什麼態度，孫潮都決定不逃避。裝傻，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這不是他孫潮可以做出來的事，那樣他會鄙視自己。問題是他沒辦法跟白一帆交代。
孫潮被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情困擾着，到午飯的時間了也沒覺得餓。他心不在焉的走着，都沒有操心自己走的是哪一條路，更沒注意到有兩個人在他身後跟了很久，直到一塊板磚狠狠拍在他腦袋上。
跟着孫潮身後的兩個人是王翔龍和王兆龍哥倆。那天晚上他倆跟堂姐王金鳳在會所門口找衣卉麻煩時被孫潮揍了一頓以後，心裡一直想着找機會報仇。當時他倆也不知道救走衣卉的人是誰，吳悠留下來說爲那個人的事情負責。他們瞭解吳悠的身份後，知道她是不好惹的人，但是吃了這麼大的虧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前些天，他們哥倆在電視上看到衣卉和孫潮一起接受採訪的節目，認出來那天晚上救走衣卉的就是這個小子。今天也算冤家路窄了，他倆跟孫潮在街上走了一個碰頭。孫潮好像沒看到他們倆一樣，心不在焉的低頭走路。他倆之前吃過孫潮的虧，知道他身手厲害，兩個人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一直很謹慎的跟在他身後尋找下手的機會。
下手朝孫潮拍板磚的人是王兆龍，一板磚下去把就孫潮拍倒了。他們哥倆也是經常打架的，在孫潮倒地的同時便用腳往孫潮身上踹去，不給孫潮反抗的機會。孫潮捱了一板磚倒在地上之後，並沒有暈過去，他下意識的雙手抱住了腦袋，緊接着就感到兩個人不停的用腳踢向自己的身體。
王翔龍和王兆龍哥倆雖然很囂張也是有所顧忌的，又是在大街上，他倆狠踹孫潮幾腳出了一口氣後就跑走了。
孫潮在地上躺着緩了好一會兒才試着慢慢爬起來，腦袋被板磚拍破了個口子，留了不少血，頭也很疼，但感覺應該沒有傷到顱骨裡面，只是皮外傷。後背兩肋和腿上有幾處疼得厲害，但似乎也沒傷到骨頭，起碼腿上的骨頭應該沒有骨折。孫潮心想還好那兩個人不是衝着要他命來的，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有所顧忌，這也算是比較慶幸的事了。
路過的行人大多是冷眼旁觀，兩個在路邊下棋的大爺過來詢問孫潮用不用幫忙送他去醫院。孫潮道了聲謝，說自己可以。附近飯館出來一個人，到孫潮面前仔細看了一眼。
“孫潮，真是你啊？這是怎麼了？”
孫潮看過去，是嶽城麪館老闆李大叔，這次發現自己走到了嶽城麪館附近。
“李大叔，被人從後面拍了一板磚，皮外傷，沒事兒。”孫潮說。
“打你的人跑了？看見是誰沒？先報警還是先去醫院啊？”李老闆一連串的問道。
“不用了，我到附近的診所包紮一下就行。”
“診所怎麼行？這得拍個片子看看有沒有什麼內傷。”李老闆說：“我還是先送你去醫院吧！”
說話間正在嶽城麪館幫忙促銷的塵卉公司業務員也過來了，他剛纔在麪館裡面，沒有看到外面馬路上的情況。
“孫經理，你怎麼了？”
“王哥，你陪我去醫院包紮一下，這會兒麪館里正忙，別耽誤了李大叔的生意。”孫潮說。
“那有什麼要緊的？你傷成這樣還操我麪館的心，趕緊的吧！”
兩個人打車把孫潮送到了附近的一家醫院。孫潮頭上被板磚開了個口子，醫生給他縫了十幾針，又打了破傷風。處理完這些後衣卉也趕到了，她是接了業務員王哥的電話來的。李老闆正在苦口婆心的勸說孫潮拍個片子看看腦袋裡面有沒有什麼事兒。衣卉來後也不跟孫潮商量，直接讓醫生開了檢查單，自己拿着去大廳裡交費。回來後跟李老闆道了聲謝，就讓李老闆他們忙自己的事情去，說自己照顧孫潮檢查就行，全程也沒有跟孫潮說一句話。
“還疼麼？”
拍完片子，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結果的時候，衣卉才說了見到孫潮後的第一句話。
“好多了，只是皮外傷，檢查結果出來肯定沒什麼事兒。”孫潮說。
“誰打的啊？你一身功夫怎麼被人打成這樣？”
“被人從後面拍了一板磚，沒看清是誰。”
孫潮倒地後雙手抱頭確實沒看見動手打他的那兩個人的樣貌，不過在那兩個跑走時孫潮看清他們的背影了。孫潮回憶了一下自己到滏陽後有過節的人，一一對號，就不難猜出是那天晚上找衣卉麻煩的那兩個人。衣卉問起來時他卻沒說，所幸他傷的也不算重，打架多了就要有承受捱打的覺悟，每件事都是有因果聯繫的。對於今天這件事孫潮倒也沒有執着於去報仇，心裡知道就行，以後如果有機會再遇見他們，報仇也只是順手的事情罷了。
檢查結果出來了，跟孫潮預料的一樣，沒有顱內損傷。衣卉騎着摩托車帶着孫潮從醫院出來，沒有去師專家屬院，回了自己家。
“怎麼到這兒來了？”孫潮疑惑的問。
“那邊孟姐在辦公，經常有人過去，你休息不好。”
“我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用不着靜養吧？”
“你是塵卉公司的副總，形象也得注意吧？”
在衣卉的堅持下，孫潮只好跟她一起上了樓。衣卉住在三樓，跟師專家屬院那套一樣也是個兩室一廳的房子。進了房間，裡面的門都開着，孫潮四處看了一圈，佈置的很溫馨，也很女性化。不過他注意到這套房子裡只有一間臥室一張牀，另一間被佈置成了一間書房，跟郭校長兼做臥室的書房不同，看起來倒像是一間辦公室。一張寬大的書桌，一把皮質的豪華辦公椅，和一組帶着玻璃門的書櫃幾乎就把這個不大的房間擺滿了。
“你休息一會兒，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衣卉去了廚房。孫潮坐在沙發上，打量着房間的佈置，又想起昨夜的荒唐事來，心裡不免有些忐忑，想着一會兒是不是跟衣卉說開比較好，不管什麼後果都比這樣裝傻充愣悶在心裡好。
不一會兒衣卉端着一盤生煎包和一碗雞蛋羹過來了。乘着雞蛋羹的碗應該很燙，她放下那隻碗後快速的用那隻端碗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這個動作讓孫潮有些想笑，他和一帆小時候就被蓮嬸這樣教育過，端碗的手指被燙着了摸自己的耳垂就不燙了。一帆的耳垂很小巧，沒有孫潮的耳垂肉厚，她每次燙着了手都會摸孫潮的耳垂。
“我不太會做飯，這些都是小時候媽媽常給我做的，你嚐嚐好不好吃。”衣卉說。
孫潮昨晚吃的全醉酒吐了，今天早飯還沒吃呢！也覺得餓了，一口一隻生煎包，連着吃了盤子裡的一半。衣卉看着他大口吃的很香的樣子，嘴角流落出些許笑意來。
“姐，我的傷不礙事，一會兒我還是回師專家屬院吧！”
“聽我的，就在這兒休息兩天，頭上縫了十幾針呢！”
“我回師專家屬院那邊也可以休息啊！這邊也不方便。”
“我倒是忘了這裡只有一張牀，今天你必須好好休息，就不折騰了。晚上我睡沙發，你睡牀。明天你在這裡休息一天，晚上再回那邊去。”
“昨天晚上你去陌上山莊了？”孫潮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既然想說開那件事總得開個頭吧！
“去了，我打你手機關機了，擔心你喝多了出事。”衣卉說。
“昨天喝多了，記憶有些模糊，我早上醒來發現自己沒在昨晚開好的那間客房，衣服也都被洗乾淨晾起來了，離開山莊的時候聽前臺說你照顧了我一晚上，早晨才離開的。”孫潮一字一句的斟酌着自己的話。
“是，衣服是我給你洗的。”
孫潮羞愧的想要捂住自己的臉，不過，跟那件事相比，這也算不得什麼了。
“我是不是做什麼出格的事了？”孫潮試探着問道。
“這還不夠出格麼？”
“這是挺丟人的，我想問的是，我有沒有做出其它更出格的事？”
“什麼事？”
“我不確定，跟做夢一樣。”
“什麼夢啊？是你喝醉了。”
“是醉了，但我不是那種醉了就可以對自己做的事不負責任的人，不管是荒唐事還是糊塗事。我被這個事情折磨了半天了。”
“沒什麼責任，這件事情過去了。”
孫潮體會着衣卉這句話的意思，說這件事過去了，那就是有事了。至於這事是荒唐事也好糊塗事也罷，已經過去了，而且沒什麼責任。孫潮並沒有長出一口氣，這件事在他心裡還沒有過去。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不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孫潮說。
“那你想怎樣？”
“我不知道，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
“我是一個隨便的人對吧？這都怪我，是我大半夜跑去陌上山莊找你的，是我在你喝醉後主動留在你房間的，反正我過去的事情在你眼裡已經是狼狽不堪了。你是嫌我髒了你嗎？”
衣卉的聲音並不大，但字字敲着孫潮的耳膜，她的眼淚隨着她的話音啪嗒啪嗒的掉下來。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怎麼能這麼想呢？我怎麼會那樣看你呢？我要是那樣看你我早走了，還幫着你搞什麼項目啊！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我做的糊塗，我沒辦法交代。”
“給誰交代啊？我又不會賴上你！你是要爲你將來的媳婦兒守身如玉麼？”
“可是，我還是覺得這件事太荒唐了，有些對不住你。”
“是我自己願意的，我要是不願意的話你醉成那樣能得逞的了嗎？我是對你動心了，從第一次見面你幫我打抱不平，從你照顧我父親，從你那天晚上把我救走，從你幫我開公司策劃項目，一件又一件事情以後我對你動心了。昨天晚上我打不通你的電話就擔心的睡不着覺，半夜三更跑去找你。你吐在了衣服上，我想給你脫下來洗洗，你抓住我的手就把我抱住了。我是能掙開你的，但是我沒有。你要是覺得那是一件錯事的話，我承認是我的錯。我沒想過要用這件事賴上你，也沒想過要你負責任，沒有奢求什麼。我比你大十多歲，更何況我有那麼不堪的過去，你身邊又有好幾個喜歡你的女孩。是我荒唐，你沒有什麼對不住我的。如果你不提起這件事我是不會跟你說這些話的，我會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現在把事情都說開了，你也不用再爲這個事情受折磨，你想走就走吧！”
衣卉流着淚說完了這些話，站起身走到門口打開了防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