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人已彌留,腦子卻清,口述了聖旨,自然是“傳位於太子流霜、望衆臣輔佐明主、保北齊基業萬年”云云……
御史寫好,取玉璽蓋了章。衆人磕頭哭留,皇帝還是去了。
衆人擡頭,見太子流霜身子清瘦、臉色蒼白、脣無血色、搖搖欲墜,衆臣莫不心哀,恭迎新皇、擁立明主的心思便更加堅定!
終於,先皇流啓喪禮畢、新皇流霜登基日至!
一大早,梅林後的小院子便是歡聲笑語。
“舅舅,咱們去偷偷看看錶哥這新皇上的風姿,如何?”
“有什麼好看的,我要釀迎春酒,不去。”
“娘,舅舅沒興趣,咱們去?”
“我種的花兒都出苗了,我要除草、澆水,也不想去。”
誰耐煩看那囉嗦冗長、無聊透頂的登基儀式啊!
“你們!哼,你們不喜歡看登基大典,我可沒有看過啊!都不陪我,真不夠意思!說好的做朋友呢?!”
肖瑤嘀嘀咕咕,嚼着小嘴,一屁股坐到了院中樹下的石凳上!
流月便笑了。
流啓搖搖頭,放下手中的水瓢,道:“好好好,我帶你去。不過,要聽話哈!”
“舅舅最好!”
肖瑤立即狗腿地跑過來,抱住流啓的胳膊,就往外走。
“等等。”流啓喊了一聲,“周橋!拿塊黑布來。”
周橋四十多歲,既是流啓的服侍太監也是貼身侍衛。此次以殉葬假死,也脫身出宮。
肖瑤黑線,“舅舅不信我!”
“哼!”流啓臉一沉,瞪了肖瑤一眼,“你若是願做我北齊皇后,我就信你!”
“你!你們!”肖瑤俏臉便紅了,又羞又惱。
流月和肖瑤娘倆兒秉燭夜談,曾經談到了肖瑤的婚事。
流月自然以爲流霜和肖瑤是一對,誰知,肖瑤卻說心上人是軒轅離!
這下捅了馬蜂窩,流月苦口婆心,很是囉嗦了兩天!
後來,流啓假死後,便也住進了這小院。聽說流霜中意肖瑤、肖瑤卻中意軒轅離,更是大怒!
拍着桌子把軒轅離罵了個狗血噴頭!
此時,聽肖瑤要去看流霜登基,流啓便冷哼一聲,道:“到底是去看大典,還是看南豐來使,你自己說!”
原來,北齊皇帝薨,南豐按禮節派人過來弔唁。
此次,流霜登基,照例也要派人過來慶賀。
軒轅離便自請出使北齊,順路接老婆回家呀!
肖瑤自然早早地便接了信,此時被舅舅提起,便紅着臉,怒了:“哼!我不跟你們說了!快走啊!”
流啓便氣呼呼地揹着手,前頭走了。
周橋過來,給肖瑤纏上黑布,扶着肖瑤,七拐八拐地下了地道。三人上上下下地走了半天,終於停了腳步。
肖瑤解開黑布,發現走的不是通向太子東宮的那條地道,因爲眼前是個陌生的小房間。
流啓坐在一邊的椅上,手一指牆上的小洞,“看吧!”
肖瑤忙走過來,趴在牆上一看,呀,果然看到了金鑾殿中的情形!
大殿金碧輝煌,流霜高坐龍椅,背對着自己,看不見流霜的臉,卻可以看見金鑾殿中所有大臣,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肖瑤眼睛一轉,果然便看見了軒轅離!
軒轅離一身錦袍、長身玉立,在一羣上了年紀的老臣中頗爲顯眼。
肖瑤的心通通直跳,暗道:“小半年不見,這男人越發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了!”
“看見了?!”
身後一個陰測測、酸溜溜的聲音響起。
肖瑤自然知道是皇帝舅舅了,便伸手示意他靜聲。
流啓卻不在乎,“他們聽不到!”
肖瑤這才注意到,自己眼前的小洞貌似是鏡子,竟然是通過多次折射傳過來的影像!不知道怎麼搞的,自己聽得到他們,他們卻聽不見自己!
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覷啊!
好好地看視了一番,肖瑤如願以償,再聽都是一些治國方略,類似於就職演說之類,肖瑤便沒興趣了。
“好了,走吧。”
流啓撇撇嘴,暗暗嘀咕:“真不知道,你們這羣孩子怎麼這麼大的勁兒!流霜求之不得、憔悴心傷。軒轅離五千裡奔波、恐已相思成災。這丫頭連明日見面都等不得,急急跑過來看上一眼。”
隨即想到自己,五十多歲的老皇帝一聲哀嘆,“唉,自己這一生卻從未嘗過心動、情傷之滋味!女人們成羣地送到皇宮裡,隨意挑選,此生竟不知可有女子真心喜歡過自己!”
……
晚上,皇宮中自然大開國宴。
皇宮中張燈結綵、亮如白晝,北齊衆臣、富戶世家、南豐來使諸般人等,紛紛恭喜、賀喜、道喜……
說不完繁華之景、道不盡恭賀之言!
沒了白日的莊重、繁瑣,皇宮中歡聲笑語,倒也熱鬧非凡,人人喜笑顏開、觥籌交錯,好一番盛世景象。
軒轅離是貴客,離不得場;流霜是主人,更離不得場。
等月上中天,酒宴方散。
軒轅離知道肖瑤每日早睡早起,看看時辰,咬牙忍住,便不去打擾,悻悻地直接回了驛館。
流霜見軒轅離並未提起見肖瑤之事,而是直接回去休息,心中好受了些,自己也便回宮安歇了。
一夜無話。
第二日,流霜下了朝一回到寢宮,宮人便來報,南豐使臣平西王軒轅離求見。
流霜自然知道來者必是軒轅離,卻阻止不得。
該來的總會來,就像該走的總要走一樣,於他們,自己竟是如此無力。
父皇在北齊不能露面;肖瑤心在南豐;塔娜和庫依木現在也是南豐人,姑姑自然也要跟去的,以後的北齊就只剩下自己一個孤家寡人了……
流霜揹着雙手,長身玉立,一臉淡然地看着軒轅離,心裡卻是羨慕嫉妒恨的,“這混蛋,真是太好命了!”
今日的軒轅離身着一襲螭龍紋的暗紫色雲錦長袍,腰束嵌珠白玉帶,腳登金紋飾麂皮長雲靴。墨發攢頂,銀冠高束、白玉貫髻。五官絕美,薄脣紅潤。眼神犀利,不卑不亢,端的人間偉男子!
軒轅離也在細細地打量着流霜。
眼前的男子不過二十歲,與自己年齡相仿。冠冕龍袍,氣度凌然。
身子卻偏瘦削些,臉色略有些蒼白,神情雖顯疲憊,但依然容貌如畫,說傾國傾城亦不爲過。
流霜擡手屏退了左右,空空蕩蕩的大殿裡便只剩下了二人。
殿內靜謐無聲,門外春風吹來,淡淡的花香飄過,二人都微微轉頭,看向殿外開得正盛的海棠。
殿外日頭正剩,陽光明媚、藍天上飄着白雲朵朵,正是暮春好時節。
流霜收回了視線,心中滿是陰霾。
軒轅離見流霜遲遲不語,便沒了耐心,道:“我明日帶肖瑤回南豐。”
流霜便微微垂了眸,轉身坐下,“坐。”
說着,流霜端起手邊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聽軒轅離坐下,便輕輕放下茶杯,擡頭看向軒轅離,眼中神色難辨,“可能終生待她如初?”
軒轅離鷹眸微眯,“不勞動問!”
流霜臉色蒼白,忽擡手一擊,“砰”地一聲,二人眼前桌案碎爲齏粉!
流霜怒道:“若她流半滴淚,南豐當如是!”
軒轅離穩如泰山,大袖一拂,地上碎木颶風般捲入殿外,“嘩啦”一聲如雨自天上來,落入海棠花叢,遮了那如火豔色。
“肖瑤乃我妻,滴淚亦自會在我懷中,豈會於外人知?”軒轅離眼睛直直地盯着流霜,冷笑一聲,“勿他顧,且看好北齊,莫入我彀中!”
“你!”
流霜臉色蒼白,隨即又漲紅,恨恨地看着軒轅離,恨不得將這人五馬分屍方解恨!
軒轅離英挺的眉一挑,“今日是十六吉日,宜出行!”
流霜咬牙切齒,猛地起身,怒道:“城南二十里外秋水亭等候!”
“告辭!”
“不送!”
兩人同時轉身,一個朝殿內、一個朝殿外,各自離去。直到背影消失,兩人都未再看對方一眼!
梅林後的小院裡,再次充滿了歡聲笑語,並無一絲離愁別緒。
流霜眼睛一瞬也不曾離了肖瑤,見這丫頭沒心沒肺的喜笑顏開,暗暗磨牙。
流月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道:“下次見面不知何時,莫讓姑姑擔心,雖是離別的午飯,霜兒,你且多用些吧。”
說着,夾起面前的菜,輕輕地放到流霜的碗裡。
流霜微微扯起了嘴角,“是,姑姑。”
說完,流霜果然夾起那菜放到了嘴裡,卻食不知味。
流啓便瞪眼,“莫哭喪着臉!說不得,等你大婚日,我和你姑姑便回來看上一眼,你爭氣些。”
聞言,流霜擡眸掃了肖瑤一眼。
肖瑤正笑呵呵地看着流霜,一臉促狹。
看着眼前一臉笑意的肖瑤、想到秋水亭中志得意滿的軒轅離,流霜心中便如刀割!
見三人一臉關心,流霜俊臉蒼白,卻勉強扯了笑意,端起手邊的酒杯,一飲而盡!
肖瑤便有些難受:“胃不適,莫喝得太猛!”
“砰”地一聲放下酒杯,流霜對流啓和流月道:“孩兒不勝酒力,竟不能送父皇和姑姑,告退了。”
二人便有些恨鐵不成鋼,卻又心疼得很。
流霜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到肖瑤身後,腳步略頓,沉聲道:“你……好好的……”
肖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