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聽出他話裡的門道,敢情這傢伙不過就是獻個計策,說白了還是要溜之大吉啊。
難免的,春香心中生出鄙夷,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眼神中也毫不掩飾地露出嫌棄之意。
歐陽山狐哪裡會看不見,他也不着急解釋,低聲傳授用無形法折磨人的“良方”。
錦無恙趴在牀上,看兩人嘀嘀咕咕,努力扒着牀沿側耳傾聽,卻也只是偶爾聽到春香驚訝的感嘆詞,完全聽不到重點。
又見春香驚慌失措地扔掉了剛剛一直用來敵對自己的銀箸,神色慌張地看了自己一眼,滿眼都是愧疚和驚恐,心中不禁好奇。歐陽山狐一會兒向着獨孤夜,一會兒又對自己放任不管,卻也不讓春香繼續傷害自己,他究竟是想兩邊都霸着,坐山觀虎鬥,倒戈勝的一方,將來好謀前程,還是……
錦無恙頭腦猛地炸開,他記得在城外的時候,是楚墨離向自己介紹的歐陽山狐,那意思,想讓自己上報皇上,讓皇上見歐陽山狐。難不成,歐陽山狐是楚墨離的人?
楚墨離這個人一向是表裡不一,一點也不比獨孤夜好對付。堂堂一個西陵國的皇上,好好的皇帝不做,跑到皇朝來受氣,若說他不是另有所圖,錦無恙打死也不會相信。
這場戲,真是越來越複雜了。
正想着,春香慢慢走了過來,臉上換了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眼中的笑意相較之前的不平和憤憤令錦無恙更生出了不詳的預感,禁不住穿過春香,望向歐陽山狐。
他還是那副懶散的模樣,臉上也總是浮現那抹諱莫如深的笑意,好像有千萬的鬼點子在心中等待着在自己身上施展。
錦無恙警惕地看着逐漸走近的春香,瞪眼望着她,語氣中盡是威嚇:“臭丫頭,你又想幹嘛,我可是朝廷……”
“朝廷重臣嘛,這個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春香是有身價的,哪裡肯對一般人下手,你若非是朝廷重臣,也輪不到我來折磨你。這一點你放心,就因爲你是朝廷重臣,所以我才下手的時候纔要特別照顧你啊。”
說着,不等錦無恙再次開口,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兩根鵝羽,臉上浮現詭異的笑。
錦無恙不清楚她要幹嘛,愣愣地看着她走到自己的腳邊,執起兩根羽毛,居然對準自己的腳心開始撓。
那酥癢難耐的感覺頓時傳來,令錦無恙不能自持,纔剛剛板起要發怒的臉頓時裂開嘴,扭曲了面容。
春香玩的不亦樂乎,擡頭看錦無恙那笑中帶着憤怒的痛苦表情,心中不知道有多高興,卻還是忍不住感嘆,這個人笑起來可真難看。
倚在門框的歐陽山狐走近屋內,索性坐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錦無恙對春香的怒氣不是爲了激怒她,試想,任何一個朝廷重臣,如果被一個小小的丫鬟玩弄於鼓掌間,任誰都無比氣憤,威逼加利誘,想要收買丫鬟,以贏得自身的自由。
更何況,錦無恙是自尊心那麼強的一個人,連獨孤夜都不放在眼裡,被春香如此屈辱,定然是氣鬱不已,要他說軟話,難比登天。
可是保不準事後錦無恙不會拿這些傷痛說話,來讓夜王無法辯駁。所以爲了以防萬一,歐陽山狐還是爲春香支了招。
錦無恙本就沒力氣,現在連笑都是一抽一抽的,只有氣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聲音。
“住……手……”
“快……住……手……”
錦無恙幾個字
說的異常艱難,面部的扭曲,比哭還難看,身體不由自主蜷縮成一團,兩隻腳踩棉花一樣沒有氣力的掙扎着,做着無用功,想要逃脫春香手上的那兩片薄羽。
春香哪裡肯放過他,本來剛剛用筷子敲打得時候就收了力氣,不敢下重手,現在倒好,歐陽山狐教了這個既不會造成傷害,又讓錦無恙痛苦不堪不能言說的好的懲戒方法,不好好的讓錦無恙享受一下怎麼行呢。
直到春香累了,停下來休息,轉頭看見歐陽山狐坐在一旁,並未離開,臉上閃過複雜的表情。
“你不是要走嗎?怎麼還不走?”
聽春香這語氣,倒還真有幾分埋怨。
歐陽山狐搖搖頭:“我本來就是來看稀罕的,在你體力不支的時候順便打打下手。”
話音剛落,歐陽山狐起身來到牀前,從已經愣愣望着自己的春香手中拿過鵝羽,對着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面露憤怒的錦無恙說道:“錦大人,彆着急,咱們有的時間慢慢來。”
說着,伸手朝着錦無恙的腳底板挪去。
秋天的季節,晝夜溫差大,再加上前幾天的一場秋雨,更是令涼風來的更快更急了一些。
納蘭明若在柳荷的服侍下吃過藥,看了看外面的天,又問了柳荷時辰,心中暗自着急:獨孤夜去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回來?是不是被宮中的人發現,扣押住了?
這個想法讓本來有催眠作用的藥效瞬間消退一半,納蘭明若一個機靈清醒過來。
她不是不相信獨孤夜,沒有皇上允許的情況下,他連幾十、上百隻狼都養了,更何況只是小小的麻沸散,又怎麼能夠難得倒他?
可人就是容易這樣,越是在乎的人,你越相信他的能力,一旦真的遇到了事情,你最擔心的和最不放心的,也是他。
柳荷擔憂地看着納蘭明若,她並不知道獨孤夜去宮中要麻沸散的事情,只以爲納蘭明若是因爲身體痛苦的原因才緊皺眉頭,一臉的憂愁的樣子。
柳荷輕聲出聲:“夜王妃,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明明那大夫和自己說,夫人喝掉這藥之後,一個時辰之內就會睡着,可眼下看來,已經過了半個時辰,怎麼看夜王妃都是很精神的模樣。
提出吃東西,轉移一下注意力,或許能減少一些苦痛。
納蘭明若看了柳荷一眼,忽然間像是想起什麼,對柳荷招了招手:“睡不着,你將我扶起來,我有話問你。”
柳荷一聽,連忙走過去,在納蘭明若的身後墊了一個枕頭,讓她舒服地靠坐在牀上,自己則站在牀的一側,等待着夜王妃的問話。
納蘭明若指了指牀邊的位置:“坐下吧,本來常日裡就是以姐妹相待,也沒那麼見外,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姐姐吧。”
因爲生病的原因,納蘭明若的身體很虛,說出的話也是氣力很弱,卻是很溫柔,聽在柳荷耳中,心裡暖暖的,聽話地坐在了牀沿上。
納蘭明若的目光在柳荷的臉上描摹,像是在戀戀不捨地看着待嫁的姑娘一般。
納蘭明若的良久沉默和對自己的打量,讓柳荷心中甚爲不安起來,好像臨終前的最後一眼那樣,柳荷眼中慢慢積存起霧氣,竟是不由自主地哽咽起來。
納蘭明若驚奇柳荷的變化,見她眼圈瞬間轉紅,隨後低下頭去抹淚,關切地問道:“柳荷,你怎麼了?”
柳荷擦了擦眼淚,反倒是安慰性地對納蘭明若說
道:“夜王妃,你不要灰心,身體早晚會好起來的。只要您不嫌棄,我會一直在您身邊照顧您的。”
納蘭明若聞聽柳荷這般說辭,才恍然明白過來柳荷哭的原因,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有獨孤夜在,他又怎麼可能讓自己白白死在錦無恙的手上。
納蘭明若擡手輕輕摩挲着柳荷的臉龐,拭去她抑制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淺笑着安慰道:“傻丫頭,你多想了,我沒事的。我對自己有信心的。”
柳荷頓住了哭聲,啞着嗓子脫口而出:“真的嗎?”眼中還閃爍着淚光。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一聲“真的嗎”到底是在問納蘭明若的病情,還是問納蘭明若是否真的對自己有信心。
納蘭明若笑着點點頭,看着柳荷拭去自己的淚,等她穩定情緒之後,才緩緩開口,問道:“柳荷,你在夜王府待了多長時間?”
納蘭明若這麼跳脫的問話,讓一時還沒緩過勁兒來的柳荷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納蘭明若,心中百轉千回,確是想不出王妃問這話到底是何用意。
以往聽到見到過不少被逐出夜王府的例子,都是夜王親自下令,然後徐管家執行的。今日納蘭明若這樣問她,讓柳荷不僅惶恐,努力回想自己是否做了什麼錯事。
納蘭明若見柳荷遲遲不開口,眼中流露出慌張,心知這孩子又想多了。
“我就是睡不着,咱們姐妹隨便聊聊天而已,你沒必要那麼緊張,我也沒有其他的意思。”
納蘭明若幾句話,打消了柳荷心中的顧慮,開口回答:“回夜王妃的話,奴婢在夜王府已經十年了。”
十年?
“你幾歲來的?”
柳荷神情有些哀傷,眼前又慢慢覆上了一層霧氣:“奴婢七歲那年,所在的村落被戰火殃及,無奈之下,父母帶着奴婢逃離至帝都城。可是奈何那個時候帝都城不讓外來城鄉的窮苦百姓進入,大部分難民流落在城外,一堆堆一簇簇,傷的傷,病的病,又沒有吃的。不多時日,已經死去大半。”
說到這兒,柳荷聲音哽咽,吸了吸鼻子,繼續道:“奴婢的父母也不例外,他們把僅有的一點糧食都給了奴婢,並大着膽子截住了當時大戰凱旋的夜王,求他收留奴婢。當時不止是奴婢,很多像奴婢這麼大的孩童都被夜王救了下來,比如春香,就是同奴婢坐一輛馬車來到夜王府的。”
難怪春香對獨孤夜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原來這其中還有此等淵源。
也是了,夜王府中的下人,都不少受到獨孤夜的冷麪無情,可依舊對他一如既往的忠心。納蘭明若想,不僅僅是因爲獨孤夜救了他們的命,也因爲他們知道,獨孤夜並非表面上看上去的那麼冷酷無情,殘暴不仁。
然而話問到這個份兒上,後面的話納蘭明若不曉得該不該現在問出口,唯有等柳荷擦乾眼淚,再次擡頭望向自己的時候,才猶豫的開口道:“那……你有心上人了嗎?”
果然,此話一出,柳荷的神情顯然比剛剛胡思亂想的神情更爲震驚,也更爲驚恐。
柳荷慌忙從牀上站起,手足無措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揚着聲調急急忙忙地說道:“夜王妃,奴婢從來沒有做過逾越的事情,奴婢對夜王和夜王妃的忠心,天地可鑑。奴婢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夜王妃……”
柳荷“稀里嘩啦”表着忠心,納蘭明若卻是頭疼地撫住了額頭,似是十分痛苦的呻吟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