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昌雲怕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也有今日,他到底也不是什麼癡傻之人,宇文晟話說到這般地步,他還不明白就是真的愚蠢了。一想到遠去大遼的兄弟父子,心中哀痛不已,此番前去怕是回不來了,宇文晟早就設計好了,那肯定是九死一生,現在還不放過他,非要當面讓自己意識到這個錯誤,是打算時刻提醒着自己麼。
“丞相大人想來並不多之情,不若朕細細說給你聽。”
“皇上,我們楊家忠心爲國,卻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皇上衝冠一怒爲紅顏,可曾爲後周的百姓着想,又可曾盡到爲君者的責任。臣不過是去了姜國,又不是做出什麼欺君叛國的罪行,皇上這般委實讓臣寒心。”
楊昌雲對着宇文晟說話也沒有任何顧忌,既然他已經做好了打算,即使現在君臣撕破臉皮,也沒有什麼不妥。
宇文晟早就知曉楊昌雲會說這麼多話語,這一步也是早就料想到了,就算現在將楊家正法了去,也不過是順應民意:“朕派去大遼的五萬兵馬,按照現在的時日,想來大遼那邊已經有兵馬還擊了,但是似乎我們後周沒有援軍前去,楊大人你口口聲聲說舍弟是爲了後周,你是爲了後周前去姜國,那爲何援軍沒有到達大遼?丞相大人爲了國家,願意犧牲舍弟跟五萬將士,朕要該怎麼嘉獎你呢?”
楊昌雲的臉色難看至極,怎麼會,自己怎麼會百密一疏,盤算了那麼久,怎麼就忘了這事。可是不對,楊昌雲猛地擡頭,軍馬的調動派遣全在皇上手中,從一開始自己也不過是籠絡了御林軍總統,而之後的兵馬大權並不在這人手中啊,所以即使宇文晟沒有掌權,但是對兵馬的派遣還是掌握在他手中啊,他怎麼就,怎麼就忘了呢!
所以說,現在這個局面,昌明那邊還有五萬兵馬,完全是孤立無援,任人宰割了!是自己,是自己害死了那麼多人,還拉上了自己的親弟弟,還有親侄子,不,楊昌雲猛地搖頭,顯然是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宇文晟很是滿意的看着楊昌雲的表情,他要的就是他驚訝,想當初他能夠將芳華趕出去,不僅如此趕出皇城還不顧,竟然妄想除掉芳華,如此心狠手辣他怎麼能放過,自然是要加倍奉還纔對,所以他才設下這般陷阱,就是挑着楊昌雲得意忘形之時,不動聲色的將他設計進來,當他同意自己的兄弟前行大遼,還沉浸在皇權喜悅之中,定是想不到這層,索性他賭對了。
“你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吧!”楊昌雲莫名的說了這句話,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看着眼前人的眼中多了幾分悲傷。這個從來就是被自己算計在內的人,什麼時候學會了反咬一口,這一口還下的那麼準,直接扼住他的喉嚨,讓他只有一條路能走。可他不甘心啊,不甘心就這般敗在他手中,明明事情他的計算的很好,到現在還賠了夫人又折兵。
“楊大人若是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天牢清淨,適合考慮問題。林總管,送楊大人去刑部大牢。”宇文晟耐着那最後的性子,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語,之後頭也不回看着眼前的男子,之所以會在最後說出這話,不過是想讓這人心存愧疚,思緒不免想到大遼那邊,其實這件事他承認自己是動了心思,按照華兒的性格,絕對不會白白犧牲掉那麼多人,至於楊昌明不過是他抽調楊昌雲最後的軟肋而已,當然要是楊昌雲真的做到六親不認,楊昌明也不會出什麼事,他所做的不過是想讓芳華心軟,回到他身邊罷了。
當然這些話是不能說給楊昌雲聽得,有些事自己心中明白就好,不用點太明白,楊昌雲入獄,楊家就再無翻身之地,接下來就是好好整頓下朝綱,將楊家餘孽連根拔除,至於大遼那邊,想來近日也應該有消息了。
命令已下,林總管連忙上前將楊昌雲拿下,這次他倒是沒有反抗,只是看着皇上的眼神,分外的憎恨:“宇文晟,你以爲這樣就能讓那人回來,我告訴你,犧牲了那麼多人的性命,是會遭天譴的。越是想得到的越是得不到!”
林總管忍不住抽嘴,這楊相是真的瘋了,直呼皇上的名諱不說,更是這般詛咒,不行不行得趕緊帶下去,這要繼續在這裡,皇上就該發火了,沒看現在皇上的臉已經很難看了嗎。
“走,廢話那麼多幹嘛,還不快點。”趁着宇文晟發火之前,趕緊將楊昌雲帶走了去。
即使是被帶走,楊昌雲的眼神也足夠讓宇文晟心驚膽戰,心中有些不安,難道大遼那邊,這個計劃失敗了,華兒是不會跟着回來了,那五萬兵馬就這麼犧牲了?怎麼會,難道現在她真的已經恨自己,恨到那種地步不成!
不得不說宇文晟的直覺也是很準的,大遼這邊是真的出了事情,不過不是他想的那般,五萬兵馬沒有事,楊昌明也沒有事,受重傷的人是芳華,想來任憑他將所有事情全都計算進去,也很難算到芳華會如此行事。不過,不曉得宇文晟知曉這件事之後,臉上又會是什麼神色。
大遼邊境。
耶律齊就這麼擋在淳于焱面前,阻止兩人朝着後周走去,若說心中不怕,那是假的。淳于焱的臉上,同樣的難看,耶律齊這是怎麼了,就爲了跟宇文晟這麼爭執,連華兒的性命都不管不顧了麼,真是胡鬧的厲害。
耶律燕在馬上,看着相持不下的兩人,嘆了口氣翻身下馬,來到兩人面前:“你們二位,現在爭論這些是做什麼,更重要的是懷中人好麼。算了我看乾脆哪裡都不要去了,就在這等着軍醫來吧。淳于公子,你先把她放下,這般她更是不好受。”
淳于焱連忙將芳華放了下去,整個人也半蹲在地,懷中的人臉色果然比剛纔更差了幾分,一時間衆人紛紛圍了上來,面上說不出的擔心。
“公子,姑娘傷的是胸前,怕等會要進行包紮,這冰天雪地的到哪裡去找地方!”
一句話讓所有人的人拉回了神智,是啊,芳華要是在這冰天雪地凍出個好歹來,到時候可就真的麻煩了,當下所有人都急了。
不過幸好事情還沒有到十分糟糕的地步,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時,後周方向有馬蹄聲傳來,楊昌明回頭看去,面上不由大喜:“來了,他門來了。”
修冥不僅來了,還帶來了輛馬車,想來那軍醫是在馬車內坐着,這麼長的路程,這般折騰也不是長遠的辦法。修冥將馬車帶到之後,趕緊下馬將軍醫扶了下來,幾乎是拉着他就朝着衆人跑來。
“大夫,大夫你終於來了,快點看看。”
軍醫被胡亂的往人羣一塞,慌亂之間這纔看到芳華的臉,不由黑了臉,怎麼又是這人,一個降兵怎麼還有待遇,還有要是沒看錯,大遼兵馬可都在這,怎麼好端端的站在這裡,不是應該打起來嗎。好吧,軍醫的想法是有些邪惡了。不言語,看着懷中的人,一眼看過去,這纔多大功夫不見,就傷成這樣了,二話不說。
“趕緊把人弄上馬車。"
衆人又是一陣忙碌,芳華總算是被送進了馬車內,軍醫上了車,淳于焱看了眼冷雪,冷雪會意也跟着上去了,一旁的耶律燕暗暗鬆了口氣,冷雪進去了就好,這軍醫可是不知道華兒女子的身份,到時候被嚇着可不好。
芳華進了馬車,站在車外的人也安靜了下來,目光緊緊落在車簾之上,無比在心中祈禱,華兒可千萬不能有事。說來也是巧,這天氣本就陰沉,芳華受傷之後,更加暗了幾分,這不沒多久,天上就有雪花落了下來,車外沒有一人受影響,彷彿這雪不曾落下般。
馬車內,軍醫先看到冷雪一女子跟着進來,臉上有些不悅,但一想等會還需要人搭把手,隨即就放下這個念頭,不過既然送上來了,不用白不用啊,當下就開始洗手準備工具,不得不說修冥也是極其細心的,去了後周邊城不說,根本不理會楊文淵的臉色,直接衝進城攔下輛馬車,將那軍醫順手一提就扔進車內,十分簡單粗暴的就將人帶來了,動作一氣呵成。就算是楊文淵帶着兵馬在身後追鋪,也是愣給甩出了好幾米遠來。
“把她的衣服解開。”準備好之後,軍醫開口。
冷雪先是一愣,最後還是毫不猶豫的將芳華的衣服扒了下來,將那大片白皙的肌膚暴露在人前,軍醫一回頭,整個人直接傻掉,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一回事,這耀眼的大紅肚兜,什麼,這竟然是個女子,臉紅到了耳朵根。
冷雪反倒是冷靜下來,不悅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女子怎麼了,女子就不治療了?在耽擱下去,我殺了你!”
軍醫被嚇住,良久反應過來,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撇撇嘴,這女的真兇。算了,是女子又怎樣,還是不用想那麼多,低頭忙碌起來。
馬車內所有事情井然有序的進行,外面的雪也越來越大,由開始的小顆粒慢慢變成了鵝毛大雪,落在衆人的肩上,沒有人動彈。楊昌明長嘆了口氣,環視了周圍的人,他實在是沒有想到,原來自己也有被秦芳華救的時候,可這不救還好,一救就更尷尬了,現在淳于焱他們都在,秦芳華的去向,想來又是件令人頭疼的話題。
“燕公子,我們……”
欲言又止,耶律燕回頭看着眼前的男子,那眸間的話語,他讀懂了。不禁他覺得頭疼,他自己也覺得頭疼,現在該怎麼辦,難道要搶人,不自覺看了看身後的大遼軍馬,這真的能搶贏?他怎麼越想越覺得沒有可能,要麼,索性就這麼離開了,可楊昌明這條命是芳華換來的,這麼走了怕是不妥吧。
“楊大人放心,秦姑娘不會有事的。”思來想去,只得冒出這麼句來,楊昌明抽搐了,這燕公子是怎麼回事,難道不理解他求助的信號麼,這這這回答,可讓他如何是好!
這邊兩人暗通意思,那邊淳于焱、耶律齊兩人倒是平靜,臉上也找不到任何表情,就在大家都沉默之時,遠處傳來一陣狂亂的馬蹄聲,大家似乎並沒有在意,可是知道馬蹄聲越來越大,身後的宋大人最先發現不對。
“可汗,那邊似乎有人過來了。”
衆人這才擡頭看去,只是這方向已經不是後周的方向,楊昌明發現不對:“奇怪,這些兵馬不是從後周來的啊!”
淳于焱看了看,遠遠只覺得那爲首奔來的男子很是眼熟,在聯想那個方向,反應過來臉上震驚,正要開口,旁邊的耶律齊搶了先:“姜國來人了。”彷彿是應證他說的話,大雪之中,遠處奔來的男子漸漸可以看清衣着,那打扮的確是姜國纔有的,那些人離這邊越來越近,淳于焱的心不由懸起來,能夠來此找他的人,會是誰。
在衆人期盼的眼神之中,姜國方向趕來的人,也現出了真正面目,看清來人所有人都驚訝不已,淳于焱的眼眶不免紅了起來,連忙朝着飛奔而來的人跑去,耶律齊沉默,耶律燕也跟着沉默,怎麼會,姜皇親自來了。
要說這姜皇,從離開汴梁之後,一路上幾乎沒怎麼休息,朝着大遼的方向本來,就希望能夠早點得知自己兒子的消息,一路上也不理會隨從的勸說,只是一心一意朝着大遼趕來,馬匹換了不知道多少。終於要到大遼了。
對於大遼,他是又期待又害怕,生怕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儘管如此還是趕來了,雖然這個時候大遼跟後周還打的火熱,一路飛奔,要不是有人在大雪中看到這裡人馬聚集,姜皇纔將人帶來了這裡,想來一看究竟。離人羣越來越近,自然也就認出了大遼的兵馬,只是那對面怎麼沒有後周兵馬,還有那馬車又是怎麼回事,沒有多想就匆匆趕來。
眼前的人影已經越來越清晰,姜皇隱約看見一人朝着自己走來,越走越近覺得這人眼熟,距離不過兩丈遠,那人停住了腳步,目光一直注視着自己。姜皇的馬匹飛奔,忽然眼前一亮,揚起馬鞭不理會後面的人,飛快的朝着那人奔去。
很快的,兩人就見面了,馬匹還沒有停穩,姜皇就匆忙跳了下來,朝着那人奔去。對面的人也上前走了幾步,姜皇的面容十分清晰,當下也不管地上多麼冰冷,屈膝跪了下去。
“父皇,兒臣不孝,讓你擔心了。”
能從汴梁千里迢迢來這裡,爲了誰,有什麼目的,已經十分明顯了,淳于焱又怎麼會不知曉,這天下有什麼能比父母對兒子的愛更讓人震撼,二話不說就跪了下去,始終低着頭,淚水落進了土裡。
“快起來,快起來。”姜皇連忙將自己兒子扶起來,已經激動的手開始發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不是做夢嗎:“兒,是你麼,真的是你麼,爹還以爲,還以爲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淳于焱再也忍不住,直接撲進自己父親懷中,緊緊抱住父親,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的突然失蹤,最難過的就要數父母二人了,是他是他對不起他們。
“爹,孩兒讓你擔心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顯然姜皇已經激動道話都說不利索,反反覆覆就是這麼一句話,他就知曉此番來到大遼不會讓自己失望,果真如此,找着了兒子,比什麼都好。
這般父子相認的場面真是其樂融融,看在人眼中不免多了幾分感觸,楊昌明想到了自己跟兒子,不由的多望了馬車一眼,要不是這個女子,今日怕是要跟淵兒陰陽兩隔,這樣的情分自己今生怕是無以爲報了。耶律燕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也是感觸深厚,曾起何時父親也是這般對待自己,只是那人來了之後,就再也沒有這般場面,所以他不甘心,看着耶律齊的背影,不由狠狠的握住自己的拳頭,耶律齊我們之間的恩怨,現在不過是剛剛開始。當下最安靜的人,就是耶律齊了。姜皇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關係,他在乎的只是馬車內那人的安危,芳華你不能有事,不然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父子二人敘舊之後,姜皇眼尖,自然是看到了耶律齊的身影,上前幾步朝着他走來,見到耶律齊之後行禮:“遼可汗,謝你救我兒一命,請受老身一拜。”
耶律齊、淳于焱兩人連忙拉住他,這一拜終歸是沒有下去,但已經很讓人擔心了啊,耶律齊連忙開口:“姜皇客氣了,令公子不是孤救的,感謝之意就不必了。”
姜皇愣住,顯然不明白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大家的眼神似乎都在馬車之上,可汗的神色更是不好,就連自己的兒子都隱隱看見擔憂:“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父皇,她受傷了,正在車內治療。”
她,姜皇愣住,反應過來不免想到那個讓自己兒子心心念唸的女子,受傷在車裡,這是怎麼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