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能?”剛說出口,雲定初就後悔了,這種話是明顯的給他便宜佔啊。
果然,入耳的便是調佩的聲音,嘴角還泛起了一縷玩世不恭的笑意。
“多的口水都吃了,還在乎這點。”
口水?轟轟轟,她感覺自己的腦袋眩暈到不行,這貨居然把接吻那麼美好的事兒說得這樣難堪。
夠噁心的,他吃了她許多的口水,在乎這點兒,主啊,誰來救救她。
真有些受不癱王日日與她暖昧了。
事事想着佔她便宜,甚至還經常對她動手動腳的,她只要一提他們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他都有現由反駁。
說他並不喜歡她,只是相互利用彼此,但,同在一個屋檐下,大眼瞪着小眼多無趣,在說,如若別人知道了她們相處的方式,知道她們並沒有圓房,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說不定會生出許多的事端,先講皇宮的雲皇后,還有相國爺夫婦,如若知道他們不是真夫妻,甚至至今還沒圓房,肯定會拿這件事整出許多的幺蛾子。
雖然這話有一絲威脅的味道,可是雲定初細細一想,這件事還真不能讓雲雪鳶等人知道。
巴蜀在封劂的南北邊,途經縣郡、河封、南聖等十幾座呈蜿蜒如蛇形的城池,長途跋涉了幾天幾夜,一行終於順利到達巴蜀。
馬車剛駛進了巴蜀,北襄王伸手掀開了轎簾,便看到了有人騎了一匹黑色通透的駿馬帶着一羣將士跑出城門。
冰藍色對襟窄袖長衫,長襟和袖口處用寶藍色的絲線繡着騰雲祥紋,身披黑色的披風,整個人看上去威武不凡,貴氣逼人,脣角蓄着兩撇鬍須。
“奴。”在馬兒離馬車幾米之處,伸手勒住了馬繮繩,馬兒仰頭髮出一聲長長的廝鳴。
由於他勒繮繩的急,馬兒是硬逼着停止了向前奔跑的步伐,在原地迅速轉了兩圈才穩住了向前奔跑的身子。
“大哥。”
“七弟幸苦了,你嫂子已經盼了多時,終於將你與弟妹給盼來了。”
看得出來,莊王是高興的,畢竟,雲定初來是爲了給他兒治病。
而他的兒子薄恆世子,他們夫婦已經尋訪了天下名醫,兒子的病卻沒有任何的起色,這一次,他把希望全都寄託在這名啞子弟媳身上。
“大哥,薄恆還好吧?”畢竟是一脈相承的親人,東陵鳳真還是挺關心侄子病情的。
“多謝七弟掛念,這兩日不是太好,病情有所加重。”
“即是這樣,薄恆病情耽擱不到,你趕緊帶咱們回府,讓定初爲他整治。”“嗯。”莊王騎着馬,刻意放慢速度走在前面帶路,莊王府離巴蜀城門不遠,當時修建莊王府時,先皇就親自下過聖旨,要莊王修築在巴蜀城最繁華的地帶,也不知是不是先皇想彌補自己對庶出長子的虧歉,從莊王修築的壯觀宏偉氣派來看,不說偏愛,應該說,讓莊王來這富庶之地成爲一個封王,在所有的封王中,巴庶算是最富饒的土地,巴蜀的街道即長,又充滿了古色古香的味道,而莊王府就建在了街道中心旁邊的一座老槐樹下。
王府已修建了差不多二十年,然而,乍一看上去,感覺還是剛剛修築的一般,長廊上雕刻的花案圖雕工精細,花式多樣,沒有哪兩朵花兒是完全相似的,可見當初修王府時,先皇並不在乎投注大量的銀兩,一搓巨資,不過是爲了想賣一個心安。
據說,莊王的親生孃親,雖是先皇的一名小妾,名叫張莠東禾,她應該是在先皇尚未娶蘇氏之前有染的女子,這名女子貧苦百姓出身,曾因無法葬得重病逝去的爹爹,故而披麻戴孝跪在街道上,就在這時,被一個當地的富商看上了,這名富商給了她幾錠白銀,她便以身相許,後來那名富商迷戀上了她美貌,便將她娶回了家中,只是,富商迷戀她的新鮮勁兒一過去,她就只能呆在房中獨守空閨,整日還要受富商原配妻子的氣。
先皇有一次帶兵與敵軍交鋒戰敗,便帶着落魄的人馬經過,向她討了一碗水喝,就這樣,小娘子與先皇便相互看對了眼,互生情愫,當天晚上,倆人便滾上了牀榻,沒過多久,張小娘子便懷了孕,富商以爲是自己的,生下來見是一個兒子,富商高興極了,便替他娶名爲天絕,意思是天無絕人之路,沒想到他都一大把年紀了,居然上天還賜給他一個老來子。
後來,富商知道了事情真相,還將張娘子倆母子囚禁起來,大富人家的男子哪一個能忍受戴綠帽,娘莠禾母子所受的苦楚自不必去細說,她含淚寫了一封血書託人交給了正在因爭搶地盤而打戰的先皇,先皇東陵芷江這纔派了一拔人馬,救人之時,還將富商一家搶劫一空,這名姓賈的商人真夠倒黴的,不僅被人戴了綠帽,小妾被人睡了,還爲人家生下了野種,還白養了那麼久不說,辛苦了一生得來的錢財全都被人搶走,懾於那一大羣身強力壯的勇士,他也不敢聲張,只求勇士們能饒過他全家老小性命,所有的錢財可以任由着他們拿走。
從此後,張莠禾就一直跟着東陵陵江南征北戰,儘管在東陵芷江的所有妻妾中,她是最先爲東陵芷江生下兒子的,但,終究因她的出身,以及她曾做過別人的小妾而難登大雅之堂,她的兒子便永遠地與皇位失之交臂,不過,東陵芷江還念舊情,雖然後來他當了皇帝,妃嬪成君,個個貌美如花,她自知自己不可能比得了那些光彩照人的貴人才人秀女們,也就呆在自己的宮中安份守己,由於她從不謀害別人,也從不與人爲敵,對任何都採取淡然的態度,先皇纔對他另眼相看,她逝世後不到半個月,東陵芷江就讓她的親生兒子東陵鳳澤來了巴蜀這肥沃的地方。
還爲她的兒子修了這麼一座富麗堂皇的府宅。
其實,東陵芷江這樣做是有一定用心的。
也許是爲了補償張莠禾,又或者說,只是爲了想安撫長子東陵鳳絕,明明是他的長子,是所有皇弟的親大哥,卻因母親卑微的地位而不能走上九位之尊的皇位。
是人都不會甘心,想讓他永遠安份的方法,那便是給他天元皇最好的,在其他皇子之上,卻又在皇上東陵鳳意之下。
如果說王賢妃是東陵芷江最愛的女子,那麼,這名張莠禾,便是他最欣賞的女人。
他欣賞她與世無爭的淡然性情,對他從來都謙恭尊敬的態度。
許多時候,他只要一累了,或者說被政事騷得心煩,他都會到她的寢宮去,與她談天解悶兒。
東陵芷江與這名張嬪妃,不像是夫婦,更多的像是知己。
只是,再精明的人也有算錯之時,雲定初怎麼看都覺得莊王不像是那種面相老實的安份人。
從她第一眼在卞梁皇宮養心殿看到他,那時的莊王意氣風發,帶了許多貢品前去卞梁,想討好蘇後母子,沒想東陵鳳絕在養心殿不顧母親在場,硬是因他是長兄,要將自己的位置讓他,因這事觸怒了蘇後,蘇後還差一點兒當衆將他謀殺,要不是善良的東陵鳳絕接過了那杯毒酒想喝,恐怕莊王早已不再人世了。
畢竟,那種場面莊王不可能不喝。
那時蘇氏手握重兵,權傾朝野,她想要謀害誰,誰都逃不過,更何況,莊王是自己帶着貢品進宮,關起門來打狗,狗怎麼可能輕易跑得掉?
莊王是一心想要謀奪皇位,還是憎恨蘇氏,是因爲後面這個原因,後來,他才選擇了撫最小的弟弟東陵鳳意登基爲帝。
這些都只是雲定初的猜測而已。
下了馬車,府裡便迎出一羣人,爲首的女子大約五十左右的年紀,身穿是淡白色衣衫,淡雅處卻多了幾分出塵氣質,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舉手投足間都不難看得出,此女子是一名蘭質惠心,溫柔賢淑的女子。
她便是莊王府的當家主母莊王妃。
這名王妃據說大有來道,是當初先皇在所有王公貴族大臣中挑了多時才選定的女子,她的孃家在荑國,是當荑國執政者想討好東陵芷江,所以送了一名臣相千金過來與天元和親的。
二十幾年前,荑國小勢微,對於日漸強大的天元根本不敢惹半分,生怕東陵芷江揮師北上,奪取荑國都城上郡,故而趕緊送來了一名在荑國來說身份顯赫臣相嫡出千金。
這名莊王妃的確不愧是荑國相國之女,嫁與莊王后,將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從不苛責下人,就算有人手腳不乾淨,她也只會採取說教的態度。
典型的相夫教子賢淑女人。
她嫁與莊王一年後生下了薄恆,張莠禾就是在薄恆滿週歲時,聽聞太醫診治出孫兒薄恆是腦癱給活活氣死的。
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生子,居然是前所未見的腦癱兒。
莊王妃甘玉姝也許是覺得對不起逝去的婆婆,帶着孩子尋遍了天下名醫,莊王妃的一生,除了生了個腦癱兒外可以說是堪稱完美的。
她有着最好的家世,嫁了夫君也不賴,雖說不是天元的皇帝,但,至少是東陵芷江的長子,十幾個皇子中,只有她們所封的城池最富有。
前半生,莊王妃可以說是順風順水,也許是連老天都嫉妒她的幸福。
便賜給了她一個無所作爲,遭世人唾棄的無腦孩子。
因爲這個孩子,她險些沒愁白了頭髮。
“七弟與弟妹辛苦了,我也備好了薄酒爲二位接風,快些府裡請。”
“見過大嫂。”
“見過大嫂。”
雲定初見夫君向莊王妃行禮,自己也不能讓人落了話柄子,要知道這裡是巴蜀,不是封劂或者北襄。
這位大嫂莊五妃看起來端莊賢淑,待人接物能感覺得出是一等一的好。
同是相國千金,她不想輸給人家。
雲定初擡頭看了看天色,對莊王妃道,“嫂子,先不急着用膳,咱們也不餓,還是先去看薄恆世子爺吧。”
“弟妹遠道而來,一路上馬車顛跛,風餐露宿,日夜兼程的趕路,是男人都承受不了,何況弟妹這纖細的身子骨兒,嫂子我可心疼了,先用晚膳休息一會兒,薄恆是老毛病,都十幾年了,也不急這會兒。”
莊王妃溫婉地笑說,將雲定初夫婦倆迎進了莊王府。
“唉喲,姐姐,你來了。”
一記嬌柔的聲音從前面傳來,然後,所有人便看到了一位纖細的美人,一身深蘭色織錦的長裙,裙裾上繡着潔白的點點梅花,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將烏黑的秀髮綰成如意髻,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對鏡梳洗,臉上薄施粉黛,一身淺藍色挑絲雙窠雲雁的宮裝,頭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梅,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玲瓏簪,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邁著蓮步,儀態萬千地向她們走來。
事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女子與在卞梁相國府裡的打扮何止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簡直就是改頭換面的雲定初都快不認識了。
女人嘴角扯着燦亮的笑容,小嘴兒吧嘰吧嘰說過不停,“唉喲,二姐,早就聽母親說你們要來,妹子我還在叨唸,數着指頭,算着你哪一日離開封劂,又應該哪一日到,我粗粗算着日子,以爲明兒你們纔到呢,沒想你們走得這麼快,噢,對了。”
視線從雲定初臉上掠過,停在了她旁側的北襄王那張冷峻俊美容顏上。
“這好像是襄王,二姐的夫君嘛,妹子湘柔見過襄王。”
“不必多禮。”東陵鳳真低垂着眉眼,似乎連正眼都不願意多看她一眼,神情也顯得十分的寡淡。
“二姐,你現在可不得了,名滿天下啊,咱們這莊王府,所有人丫頭婆子都在傳,說二姐一身醫術非凡,連‘瘟疫’‘天花’這種絕症都能治好,真令妹子我佩服啊,二姐,薄恆世子天天流口水,流得我滿身都是,不知道這病能不能治好?”
雲湘柔當着衆人這樣奚落薄恆世子,莊王夫婦倆的臉色有些難看,不過,她也不去看他們,徑自幽幽又開了口,“二姐,如若你能將薄恆的病治好,湘柔我來生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你都成。”
雲定初淡淡地瞥了莊王夫婦一眼,見二位面有黯色,又聽說雲湘柔大婚之夜將薄恆世子踢下牀榻的事,心裡估摸着,雲湘柔與莊王妃相處並不融洽。
看得出來,莊王妃溫娘賢淑,她一直在隱忍而已,她是那種有學識,識大體的婦人,當着這麼多下人的面,再加上又有了他們夫婦二人在場,她是不可能與媳婦兒掐起來的。
“湘柔,薄恆是老毛病,不急在這一時,先請雲王妃用了晚膳再說吧。”
語畢,不再理會雲湘柔,臉上瀰漫着溫柔的笑容,“雲王妃,請入正殿用晚膳。”
“沒事,莊王妃,臣妾現在也不餓,夫君,剛纔在馬車上吃了得多,現在臣妾還飽着呢,要不,你先隨莊王妃進去正殿用晚膳,臣妾先去瞧瞧薄恆世子爺,如何?”
“也好。”東陵鳳真向她投去了一道別具深意的目光,然後,與大哥東陵鳳澤客氣了一番後,由張衛推着他離開了偏院,進入了正殿休息用膳。
見雲定初執意要去黃軒閣爲兒子薄恆診治,不肯先用晚膳,莊王妃只得向身側的丫頭了一個眼色,然後,丫頭便跟在了雲定初姐妹的身後向世子爺居住的黃軒閣走去。
本來莊王妃想跟着一起去的,可是,雲湘柔卻在帶着姐姐離開庭院時,笑臉盈盈地向她說了一句,“母親,媳婦兒與二姐許久不見,有許多體己話要說,母親就不必過去了,你隨襄王與父親進正殿用膳吧,至於,薄恆世子爺,臣妾會好好照料他的。”
在人前裝得畢恭畢敬,縱然是莊王妃對這個媳婦有萬千意見,也不能當着外人撤了她的臺,所以,她只得咬牙點頭同意。
佇立在庭院中,莊王妃望着遠去的一對姐妹纖細的身影,眼裡露出一抹擔憂與焦慮,還有一縷暗芒悄然從眼眸底深處劃過。
“姐姐,爹爹與大娘還好吧?”雲湘柔與她並肩邁着碎小的蓮步,以前的雲湘柔仗着孃親得爹爹的寵愛,在相國府中很是囂張,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裡,當然,只除了劉氏以及劉氏所生的兩個子女以外,可以說,在相國府她就是地位最高的人了。
平日裡,對下人非打即罵,只有下人稍微做了一點錯事,她就會想出惡毒的招兒加以懲罰,她的觀念說,治得越厲害,下人才會對她言聽計從。
只是,經歷了孃親被大娘拋棄最終慘死,無依無靠的她最後逼不得已嫁入巴蜀,嫁給了薄恆。
“還好吧。”
雲湘柔不過是想摸她的底細而已,雲定初哪裡又會不知。
輕輕地應答了一聲,這聲音有些模糊,雲湘柔對胞姐的回答不甚滿意,便皺了秀眉,“二姐,我可是聽說,你剛纔卞梁回了封劂。”
“對,剛從卞梁回了封劂,可是,我可回相國府,我這人吧,性格就是如初,別人不待見,我也不苦巴巴貼上去,從小大娘就不待見我,自己親生孃親不再人世了,也沒有回去的必要,他們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又哪裡會不好?到是三妹妹我到是見了,在皇宮裡過着養尊處憂的日子,皇帝也那麼寵愛她,簡直就是集萬千寵愛一身,整個人比原來更容光煥發,統率後宮,母儀天下,是何等着的風光,連咱們相國府都跟着沾光呢,四妹妹,她以後可是要記入史冊的,天元貞觀第三代皇帝東陵鳳意之後雲雪鳶,嗯,咱們雲府也會跟着名垂青史啦。”
雲雪鳶不僅是雲琛嫡出千金,又受新帝寵愛,地位顯赫,如今的風光更甚於原來。
反觀你雲湘柔,死了親孃親,嫁給了這麼一個腦癱之人,灰敗的人生顯而易見。
同是相國府之女,同是雲琛的血脈,人家的日子在天上,你的就是在地獄,雲定初是特意拿雲雪鳶與她做比較的。
果然,雲湘柔脣際的笑意一寸寸就隱去了。
“三姐風光是應該的,誰叫我是庶出,而你二姐你又過早地死了孃親,二姐,如若大娘沒過世的話,或許卞梁皇宮母儀天下那個人就會是你了。”
果然是比原來聰明瞭,如若是以前,她這番挑拔早就氣得雲湘柔牙癢癢了。 ● Tтkā n● C O
今兒知道反過來挑拔她與雲雪鳶的關係了。
“我從來沒那種心思,其實,四妹妹,有時候,兩袖清風,兩耳不聞窗外事,平淡的日子也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幸福,人嘛,縱然你地位再顯赫,權利再高,幾十年過後,終究也是黃土一坯。”
姐妹說話間已經穿過過了亭臺樓閣,步至了黃軒閣。
“夫君,你瞧瞧誰來了。”雲湘柔興高彩烈地衝着屋子裡喊着,只是,那興高彩烈的情緒到底有幾分是真的,恐怕只有她心裡最爲清楚。
雲定初跟在她身後走入黃軒閣正殿寢居,便看到了牀榻上躺着一名男子,他身形極爲欣長,靛藍色的長袍領口袖口都鑲繡着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只是,袍子的衣襟敞開着,露出了好大一片古銅色的肌膚,腰間沒系任何帶子,便讓袍子看起來鬆鬆垮垮,烏黑的一頭長髮披散在枕褥間,髮絲如段綢緞,有一小綹纏在了他的頸間,還有一縷拂在了敞開的胸膛上。
烏黑的長髮映襯得他皮膚更加白皙,脣瓣是紅嫣嫣的,整個人看起來也絕對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先皇東陵芷江基因後,寵幸的又個個是美人兒,所以,他的子孫後代才個個都美得不像話。
就連生了重病的薄恆世子爺也是如此這般似妖孽。
乍看,還覺得他是好端端的一個人,與平常人無二,只是,你仔細觀察,才發現他的眸光渙散,神情有些呆滯,再有,就是他睡的枕頭上,雪白的枕褥間還有一大灘的口水印子。
聽聞了腳步聲,一雙鳳眸揚起,捲曲纖長的睫毛輕閃了兩下,也不見他說話兒,然後,就看到了他淡定的表情,也許,對於任何人來了,他都是這樣的一副表情。
畢竟是一個無腦之人嘛。
“夫君,是臣妾姐姐來了,姐姐來爲你治病啊。”見他沒有任何反應,雲湘柔加快幾步走到了牀榻邊,伸手將他撫起坐在牀榻邊緣。
“香兒,快去拿梳子,臣妾要替夫君梳頭髮,瞧這頭髮亂的。”雲湘柔伸手抓住了他腦後的一把烏黑,不停地用手指梳理,嘴裡還啐啐念道,“夫君,臣妾都說了,你不能老是睡在牀榻上,瞧你,口水又溼了半個枕褥,竹兒,趕緊去拿乾淨的枕褥過來,將這髒掉的枕褥換掉。”
“是。”丫頭們按照世子妃的話去了。
雲定初望着手忙腳亂的雲湘柔,這戲是演給她看的。
憑着雲定初對這位胞妹的瞭解,她是絕計不可能是一個賢妻良母的類型。
雲湘柔慢吞吞地替薄恆世子梳理着滿頭亂髮,梳理好,再拿了個白玉銀冠替他戴上,將他從牀榻上拉起身,再把衣襟給他整理他,掩住了大片大片漂亮的膚色,裝扮一番的薄恆世子看起來也是那麼地風度翩翩。
“二姐,你替他把把脈吧,妹子我可是愁死了,他整天連吃拉都不知道。”
無腦的人大小便失禁是正常。
雲定初坐到了桌案旁邊的凳子上,雲湘柔將夫君撫了過來,讓他坐在了二姐身邊,好方便雲定初爲他把脈。
薄恆望了雲定初一眼,眸子裡掠過了一抹淡漠之光,也許是由於俱生的原因,他居然在雲定初爲他把脈之時甩開了她的手。
“夫君,你做什麼呢?”
雲湘柔不知道他要幹嘛,柔聲地安撫着,可是薄恆世子似乎根本不聽話,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整個表情有些狂燥,然後,在屋子裡四處亂窩,像一隻沒頭蒼蠅。
“夫君,你怎麼了?”見此情況,雲湘柔嚇住了,趕緊跑過去拉他,可是,沒想他再次甩開了她的手,這次有些重力,差點讓她整個就甩趴到地。
“薄恆,你瘋了不成?”
雲湘柔見躲在外面莊王妃派過來的那名丫頭已經悄然離去,膽子也大起來。
薄恆張了張脣,似乎想說什麼,可是,他無法表達出來,光滑的額頭間有青筋賁起,腮幫子也咬得鼓鼓作響,然後,他開始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罩在最外面的那層袍子,不一會兒便被他扯個粉碎扔到了地面。
看着雨花石地面被他撕碎的衣衫,雲湘柔滿臉驚懼,她不清楚這呆子怎麼了?
一切剛纔還好好的,似乎狂性大發,生怕他傷了自己,她都不敢近他身。
“二姐,你快瞧瞧他是怎麼了啊?”
無計可施之時,她只得哀聲向雲定初求救。
雲定初在薄恆甩開她手的那一刻就已經從凳子立起,她沒有講話,雙眸只是定定地注視着薄恆的一舉一動。
而薄恆砸光了所有的東西,高大挺拔的身軀便沿着冰涼的牆角滑坐到地。
由於一番折騰,剛別上去的白玉銀冠歪掉了,剛梳好的烏黑髮絲也有些零亂,外袍被他脫掉撕碎砸到了地面,還被許多的
瓷器碎片掩埋,他坐在牆角角落,雙眼微閉,不斷喘着粗氣,胸膛起伏着,身上只聲下了一件雪白的褥衣,褥衣衣襟早已敞開,露出了他一大片蜜色的肌膚,看起來十分的誘人。
而胸膛看起來硬梆梆的,是體魄強健的類型,俊美無暇的臉孔寫滿了疲倦。
這世子爺,如若不是腦子有病,絕對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絕佳貴公子,只可惜,也不知道當年莊王妃被莊女寵幸時,是吃了什麼藥,還是日子選得不對,生了這麼一個呆子出來。
莊王妃因爲此事而苦不堪言,雲湘柔因爲嫁他覺得顏面掃地能羞愧難當。
出嫁前就尋死覓活的,難怪她想安份的呆在這巴蜀。
大家驚懼地看着薄恆世子發瘋的一幕,以前,薄恆世子從未發地這樣的瘋,平日裡,下人們只要侍候了他吃好睡好,已經要侍候他去上茅廁,他不能生活自理,除了吃喝拉撒,便是窩在牀榻上睡覺。
最多也是到院子裡去搗樹上的鳥窩,或者,捉幾隻蛐蛐來鬥鬥玩兒。
可是,最近一段時間,他喜歡動不動就發怒,有時候還拿花盆砸下人,見什麼砸什麼,搞得下人們都不敢靠近他了。
莊王妃所說的兒子病情嚴重,指的就是他這樣的燥怒情緒。
簡直就是喜怒無常的一個怪人。
由於他剛纔砸得很猛,用得力道很大,他的右手食指指節尖有鮮血涌出來,一滴一滴慢慢流到了地面,染上了地面的些許殘渣碎片。
見他呼吸慢慢變得均勻,雲定初這纔不緩不慢走上前,輕輕執起了他的右手把脈,然後是左手,輪翻把了幾次脈後,她再用手摸了摸他光滑的額頭,指尖的滾燙灼人,居然還發起了高燒。
雲湘柔也跟在她屁股後面走上前,彎下腰身,在夫君身上摸了一把,感覺他的肌膚滾燙囊人便驚叫出聲,“二姐,他在發熱啊。”
雲定初沒時間去回答她,便衝着屋子裡的一干驚嚇過度,都不曾發出聲音的下人道,“去擰塊溼帕子來。”
知道雲王妃是有名的醫者,幾個丫頭趕緊離開了薄恆世子爺的新房,不到一會兒功夫便弄來了一張帕子。
雲定初讓她們把世子爺撫到牀上去,再用帕子爲他覆蓋在額頭上。
丫頭再幫世子爺換掉了身上的褥衣,待他安安靜靜睡着了之後,所有人全都撤出了廂房。
恰在這時,莊王妃帶着一干下人急匆匆從正殿的方向奔了來,見門扉緊緊關閉着,便冷聲問,“恆兒怎麼樣了?”
“母親別急,夫君好多了。”
似乎並不太想理她,莊王妃焦急的目光投向了雲定初。
“弟妹,我兒到底怎麼了?”
“嫂子別急,薄恆世子只是發了一通脾氣,他心中有苦悶,沒法子向咱們訴說,僅此而已。”
莊王妃又望了門扉一眼,滿眸擔憂之色,“可有治癒的希望?”
“嫂子,薄恆這種病雖說不是十分罕見,可是,治癒的希望十分渺小。”
聽了她的話,莊王妃的心猶如斷裂的山崖不斷地往下墜着。
“不過,能用一些湯藥,讓他變得聰明些。”
就現代醫學角度來講,那樣發達的醫學條件都沒辦法對腦癱兒有明確治療的有效快捷方法,更何況是如此落後條件的古代。
她只能讓薄恆不會這樣的脾氣,只有把握讓薄恆不再那樣癡呆,用湯藥去慢慢調理。
她也不是神仙,如何能馬上立竿見影讓先天性的腦癱病患立刻就如常人一般。
“變得聰明些也好,也好。”莊王妃不斷地重複着這句,眼睛裡又燃起了一抹新的希望。
對於她來說,只要讓兒子不一直這樣癡傻,那便是此生最大的幸福與滿足。
“弟妹辛苦了,趕緊去正殿與王爺用膳吧,他們哥兒倆還在小酌把酒言歡呢。”
“好的。”雲定初帶着白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黃軒閣。
莊王妃不死心,像是深怕有人要加害她兒一般,推門而入,走至牀榻旁,察看了兒子呼吸父均勻,雙頰紅潤,察看了兒子完好無整,瞥了一眼地面上剛被丫頭們清洗的殘渣碎片,見還有殘留的印漬。
秀眉鎖起,冷聲指責,“還不拿帕子給本妃擦乾淨,懺在那兒做什麼?”
“王妃息怒,奴婢們這就去。”
以前的莊王妃從不輕易動怒,清秀的面容永遠瀰漫着清淺的笑容,但,自從這個世子妃嫁入府,莊王妃臉上的笑容便少了,眉宇間的刻痕便越來越多。
下人們都知道,莊王妃性情的改變與眼前這名僞善的世子妃有着直接的關係。
搞得她們現在日子都不好過了。
“如若本妃知道了恆兒有什麼照顧不周,定不會饒了你。”
淡然地語畢,帶着一干丫頭婆子拂袖而去。
雲湘柔站在原地,目送着婆婆莊王妃消失在花院裡的身影,再回頭看了看躺在牀榻上像死豬一樣的夫君。
她的人生自從嫁入了莊王府便開始改寫。
她不會就這樣屈居於命運的安排。
從白瓷盤裡抓了一把瓜子,捻起了顆,將殼兒剝開,白嫩的瓜子塞入嘴裡,輕輕地不斷地咀嚼。
面情自是休閒庸懶,哪裡有半絲的擔憂與焦急,可見,剛纔在衆人面前表現出來的急燥全都是騙人的鬼把戲。
雲定初帶着丫寰來至正殿,正殿左側的擺放着一張八仙桌,八仙桌上擺滿了各色的佳餚,莊王與北襄王正面對面坐着,兩人似乎相談甚歡,北襄王雙頰緋紅,醉眼如絲,舉起了杯子,“大哥,以後,咱們還得相互撫持,看看,咱們的兄弟如今還剩了幾個?真是令人寒心哪。”
“是啊,咱們要珍惜今天的得來不易,七弟,今兒,咱們不醉不休。”
莊王年長北襄王許多歲,明白的事理又豈會比北襄王少。
兩人提起爭權之事都大爲感慨,無情最是帝王家。
一番爭鬥之後,先皇留下的皇子只剩下他們兩個,再加上皇宮中的皇上,兄弟只有三人了,怎能不令人感嘆?
如若他們是尋常百姓家,便不可能自相殘殺,親手送手足上黃泉。
“夫君,莊王。”
“雲王妃來了,快,敬大哥一杯,大哥剛纔還誇你能幹賢淑呢。”北襄王也不顧有他人在場,伸手就將她攬進了懷裡。
酒氣噴灑在她的臉蛋肌膚上,真是醉得不輕。
平日裡的北襄王哪裡是這般模樣,醉眼惺鬆不說,感覺臉上還寫滿了輕浮之色。
剝開了那隻霸道箍在她腰間的大掌,雲定初端起了酒杯,對莊王道,“弟媳敬大哥一杯。”
“謝了,謝了。”莊王哈哈大笑兩聲,仰頭將杯子裡的酒喝盡。
“七弟,見你夫妻如此恩愛幸福,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薄恆,他比你小不了幾歲,要幾時才能擁有你們這樣的幸福啊?”
娶了嬌妻,然而,嬌妻之於他只是一個漂亮的擺設。
其他事還可以去辦,這種事,他們父母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所以,這正是莊王夫婦倆焦慮的地方。
“對了,薄恆怎麼樣了?弟妹。”
“無礙,只是發了一通脾氣,摔砸了太多的東西。”
“那就好,那就好。”
“以前也沒見他這樣,近段時間也不知是怎麼了?”
“可否摒退左右?大哥。”
“嗯,好。”莊王是聰明人,知道她有話想對他們說。
莊王妃步伐匆匆而來,聽到了雲定初的話,趕緊讓身邊侍候的人全都退下去。
便急切問出,“弟妹,你說吧,薄恆他到底爲什麼會發瘋?”
“可以直言嗎?”
“但說無妨。”
雲定初凝望着莊王夫婦倆焦灼的面情,掀動紅脣一字一句吐出:“世子中了合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