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相思獨自睡在屏風外間,聽着那滾滾雷聲還有雨滴落在屋頂上的聲音,只覺得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心中更是煩躁萬分。
許是她翻身的動作太大,睡在屏風內間的鳳絳衣出了聲,“睡不着嗎?”
“嗯。聲音太吵!緊”
而後又覺得自己作,前幾日的夜裡都是如此,她不也睡得好好的?
不過昨夜裡倒是沒怎麼睡好,醒來了好幾次,但是白日裡又不覺得困讎。
此時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照亮了屋子裡,鳳絳衣起身,走到了常相思的牀前最後一掀被子鑽到了被窩裡,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這樣聲音可有小聲一些?”
常相思道,“聲音是小了,但是沒有睡意。”
鳳絳衣將手鬆開,“沒有睡意那就起來下棋或是陪我說說話,如何?”
“夜已深了,還是睡吧!回你那張牀去!”常相思擡腳在他的小腿上輕踹了下。
鳳絳衣豈是那麼好轟走的人,當即將她抱在了懷裡。
“乖,不想睡就躺着,兩人睡一起溫暖一些,這幾日一直下雨氣溫變冷了許多。”
常相思知道不好將他轟走,索性也就放任他去了,只是一想到上回睡在一起的時候他的生理反應還是有幾分尷尬。
不過兩人窩在一起確實溫暖了許多。
她乾脆埋在他的懷裡,嗅着他身上的清冽的梅香,只覺得煩躁的情緒逐漸好轉。
感覺到懷裡的人安分了下來,鳳絳衣這才閉上眼,只是當他正要睡着的時候,懷裡的人又不安分了起來,又是翻身又是長嘆的,似乎煩躁的樣子。
“相思,怎麼了?”
“煩躁!有些胸悶,想睡但是意識又特別清醒,睡不着。一閉上雙眼就恨不得再睜開眼,完全沒有睡意。”
常相思深呼吸了口氣又重新趴回鳳絳衣的懷裡嗅着梅香的氣息,一會兒又緩緩地平復下來,可是沒多久又繼續煩躁起來,如此折騰着。
鳳絳衣也覺得奇怪,平日裡常相思睡眠不錯,躺下去沒一會兒就睡着了,不過昨日她似乎起來了好幾次,特別是後半夜的時候,他也被她吵得幾乎沒有睡。
“今日飲食與我的一樣,而且也沒飲茶水,沒吃什麼提神的東西……”
黑暗中,鳳絳衣蹙眉,“等明日我讓大夫給你看看如何了。”
常相思也覺得她自己應當是出了什麼問題,昨日睡眠不好,今日又要失眠,明明身子已經夠乏了,可是精神卻是這般抖擻。
常相思點頭,安靜地窩在他的懷裡,“你睡吧!”
鳳絳衣並沒有睡着,而是擡手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常相思微愣,因爲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
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沒有,自從懂事以來她都是獨立的,甚至不清楚自己的母親是誰,自然也沒有母親這樣呵護過她。
而常相思的記憶中也沒有這樣的記憶,或許當初的常相或是常夫人這樣對待過常相思,可是她幼時的記憶太過混亂,甚至連常夫人的容貌也都沒有。
“絳衣,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我。”她窩在他的懷裡悶悶地出聲。
“往後我就這樣對你,只對你一人這般好。”
鳳絳衣輕笑,一手摟緊了她的身子,另一手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後背。
外頭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可是屋子裡他卻覺得滿心的溫馨與寧靜。
終於肯喊他一聲絳衣了!
常相思縱然沒有睡意但也安靜了下來就這樣窩在他的懷裡,睜着雙眼,靜聽他的心跳。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鳳絳衣一夜未眠,常相思也是一夜未眠,只不過鳳絳衣乃是常年習武之人,雖然中毒體弱,但畢竟內力渾厚兩三天沒睡倒也還好。
但常相思這一具身子畢竟不是她原本的,所以兩日沒睡好整個人看起來蔫了好幾分,臉色都開始不好了,有些病懨懨的感覺。
鳳絳衣見她神色憔悴,但又沒有絲毫的睡意,一大清早立即讓小二去請大夫過來。
外頭的大雨依舊,樓下的積水更是已經淹了進來,一樓的水都已經漲到膝蓋高了
。
整條街道冷清一片,積水已經漫到了大腿的位置,小二得到了吩咐立即穿着蓑衣朝着冷清的街道走去,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這才請了一位年輕的大夫過來,一到酒樓,兩人渾身上下都溼漉漉的一片,脫下了蓑衣,裡面的衣衫也差不多溼透了。
此時鳳絳衣與常相思二人皆都易容,常相思還是的衣着沒換,但鳳絳衣身上的紅袍已換下,並且換上了另一身白袍,作書生打扮。
“公子,大夫來了!”小二敲門。
“進來吧!”
房門被推開,大夫提着藥箱走了進去,一看到屋子裡的兩人,最終目光落在常相思的身上。
“是這位姑娘要看病嗎?”
常相思頷首,“勞煩大夫這麼大的雨天冒雨蹚水過來。”
“無妨!”年輕的大夫搖頭,問道,“姑娘看起來面容憔悴,可有哪兒不舒服。”
常相思便將這兩天的症狀都說了出來,“心神不寧、情緒無端煩躁、胸悶、已有兩日沒有睡好,特別是昨日一夜未眠,身子明明疲憊得很,可是精神卻極爲好,不知大夫,我這犯的是什麼病?”
“飲食如何?”
“正常飲食。”
“可有吃什麼容易提神的藥物?”
常相思搖頭。
大夫從懷裡取出一條絲帕搭在常相思的手腕,這才搭上她的脈搏,鳳絳衣在一旁看着,眼裡有些明顯的擔憂。
好一會兒之後,大夫才道,“脈象並無不妥,恕在下並沒有看出其它毛病,不過開張寧神的藥試試看,興許有效!”
鳳絳衣蹙眉,“沒有問題怎會連續兩日睡不着?喂,你這庸醫到底行不行啊?”
大夫忙道,“在下不才,但姑娘並沒有毛病,脈搏也都正常,興許……這位姑娘是否有什麼心事擱在心裡,如果是這樣的話也會引起失眠。”
難道是因爲今日冊妃儀式?
鳳絳衣沉默了些許,看向常相思,“你是否有什麼心事?”
常相思搖頭,“沒有!”她能有什麼心事可以讓她失眠?
就連當初被常相思囚禁,也就第一天睡不好,其餘的想通之後成日裡閒着就睡。
關於皇貴妃一事她更是不放在心上,那些都是鳳黎蘇整出來的,關她什麼事情了?
於是她道,“大夫,就勞煩你寫張寧神的藥方試試看吧!”
大夫點頭。
鳳絳衣輕哼了聲取來了筆墨紙硯給他,見大夫很快就寫下了方子,他從懷裡取出一綻金子遞給他,“如果藥方有效,回頭重重有賞!”
大夫看到竟然給的是金子有些惶恐,“公子,不需要這麼多的,在下只是開了藥方而已。”
小二很機靈地立即進來,拿起那張藥方,“公子給你錢你就收下,如果藥方有效果,回頭我們公子還有賞賜呢!這下雨天處處積水勞煩大夫了,小的這就送大夫回去,順道去抓藥。”
等小二送了大夫回去,常相思懶洋洋地躺了回去,奈何睡意全無。
想當年身爲殺手再苦再累,就算是命懸一線的時候,她都能睡得噴香,如今難道她真的因爲今日是皇上要迎娶她的日子而失眠?
怎麼可能!
她還能爲這樣的事情煩得失眠兩日?
鳳絳衣再牀邊坐下,握上她柔弱的小手,“相思,可真有心事?”
常相思欲哭無淚,“沒有啊!我真沒心事!常相謀反如今已經被皇上知道,而且常相還是他人易容而成,這便與我無關,至於我爹的下落,說真的他這麼多年來對我不聞不問,我還瘋傻了十年,難道我還得去擔憂他不成?皇上要娶我,那是他一廂情願,如今我在這裡有吃有喝,風颳不着雨淋不着,劈雷也劈不到我身上。”
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着,關她常相思什麼事情了?
鳳絳衣嘆道,“等喝了藥之後看看有沒有效果再說,再睡不着,我讓人找神醫過來給你看看,只是路途遙遠,加上這樣的天氣,要他來一趟還需要費些時日。”
連續七日
的狂風暴雨未曾停歇,別說外頭的路都淹到大腿高度,沖走了不少的人,就連皇上歷年來排水都不錯,如今也是淹了水。
整個皇宮如今也是一片水患,各方努力排水,奈何宮內積水太多,加上雨勢過大,也無濟於事。
禮部已經將冊封皇貴妃一事都準備好了,奈何外頭雨勢過大,無法祭祖。
鳳黎蘇不願意委屈了常相思,看到雨勢這樣大,加上如今找不着常相思的蹤影,無奈之下就得暫時就此作罷,並將冊封皇貴妃的儀式延後再舉行。
此決定讓不少人都鬆了口氣,然而鳳黎蘇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
如今沒有常相思的蹤影,常相也連連罷朝數日,鳳絳衣更是不見人影。
他幾乎可以肯定鳳絳衣與常相思現在一定是在一處的,常相不知所蹤,或許是因爲知道自己的意圖已經被他所知,估計開始想辦法對付他了。
一想到此,幾分頭疼,更頭疼的是常相思真的不願意入宮嗎?
在他的身邊就那樣令她感到艱難?
難得看上一女子,可她卻是這般讓他捉摸不定,無法掌控。
他期待這麼多日的冊封皇貴妃儀式,最終還是因爲這一場大雨,因爲她的失蹤而取消延後,又怎可甘心呢?
如今,水患嚴重,百姓被大水沖走不少,各地方不少崩塌死傷無數,常相又謀反,大半個朝廷的官員只怕都歸順了常相,常相思失蹤,而且外頭還傳出了關於常相思是狐狸精轉世來惑主的謠言。
都是一些足夠讓他頭疼的事情。
鳳黎蘇輕嘆一聲,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今日本該是他冊封皇貴妃之日,也是常相思住入未央宮的時日,奈何此時未央宮還是隻有他顧忌一人。
一道漆黑的身影從外頭飛了進來,落在他的面前,“鳳一拜見皇上!”
起身吧,可有十一王爺的消息?
鳳一起身,“回皇上的話,暫時沒有十一王爺的消息,也沒有皇貴妃的消息,他們二人猶如消失一般,如今四處淹水,大都躲在屋子裡不敢出來,如果十一王爺也如此,只怕是住於客棧裡,但如今百姓唉聲載道,屬下不敢擅自做主派人搜查客棧!”
鳳黎蘇起身,走到窗子前看着外頭磅礴的大雨,難道上天真的不願意讓他娶常相思嗎?
可就算是逆天而行,常相思他也是娶定了!
所有的天災人禍,不過是因爲巧合罷了!
“鳳二!”
隨着他的話音一落,一名身着黑色勁裝的男子落在他的身後,“皇上有何吩咐?”
“去查,關於皇貴妃乃是狐狸精轉世來惑主的謠言從哪兒傳出來的,朕給你殺的權力!”
“是!”鳳二應聲離去,快得如閃電一般,再無蹤影。
“鳳一!”
“屬下在!”
“立即派人去搜,就算將皇城掘地三尺,也要將十一王爺與皇貴妃找出來,另外再派人去搜查常相的行蹤,務必做到隱秘,不得打草驚蛇!”
“屬下明白!屬下告退!”鳳一領命離去,很快消失在未央宮內。
正在此時,和貴公公的聲音響起,“皇上,皇后娘娘求見!”
這個時候那個女人找來做什麼?
鳳黎蘇不悅地蹙眉,但轉念一想,便道,“準了!”
外頭風雨不小,積水已是漫上膝蓋的位置,皇后娘娘一路坐在轎子上倒是絲毫沒有受此影響,她一身華貴鳳袍,精緻妝容,雲鬢高聳,邁着款款的步伐,揚着溫婉美麗的微笑盈盈朝着鳳黎蘇行禮。
“臣妾拜見皇上!”
“有事就說沒事就滾!”
鳳黎蘇一揮華美寬袖坐回了龍椅上,看着剎那間臉色蒼白下來的皇后。
皇后娘娘起身,眼裡有着受傷的痕跡,“臣妾不知哪兒做錯了,惹得皇上不開心。”
鳳黎蘇一聽到她的聲音忍不住就蹙眉,從以往到現在這個女人只要一開口他就心煩。
“有話就說,沒事的話,公公送客!”
和貴公公立即上前,“娘娘,皇上這幾日爲了水澇這事心煩着,娘娘還是先回鳳儀宮吧!”
皇后娘娘搖頭,“皇上,臣妾來此是爲了皇貴妃一事,臣妾知道皇上這幾日心情不好,爲這連連降雨的事情,爲皇貴妃失蹤的事情,臣妾也想爲皇上排憂解難,希望皇上給臣妾這個機會!這幾日連連下雨,南方那邊雨勢更大,許多地方已經民不聊生,就連皇城這邊也是頻頻出事,皇城現在猶如一片汪洋大海,百姓唉聲連連……”
“閉嘴!”
鳳黎蘇憤怒地出聲,“皇后,如果你還想坐這個位置那就給朕閉嘴,否則後宮別的妃子估計很多人都想要這個位置,朕以爲她們會比你更適合當朕的皇后!如果還想要皇后的位置,那就給朕滾得遠些,否則就給朕滾去冷宮待着,陪同百姓受苦!”
皇后立即噤若寒蟬,臉色煞白一片,她的苦心,她的癡情,爲何他就是看不到呢?
如今也想着將自己皇后的位置剝奪走嗎?
皇后搖搖欲墜地站在那裡,臉色蒼白得嚇人,就連精緻得妝容也遮掩不住她的蒼白。
“臣妾只是想要爲皇上分憂解勞,難道這樣也錯了嗎?臣妾既然貴爲皇后,母儀天下,子民受苦臣妾也心如刀絞,皇上爲何看不到臣妾的心?皇貴妃失蹤,臣妾知道皇上擔憂,臣妾也擔憂着,畢竟臣妾是真的很喜歡相思妹妹的,知道皇上喜歡皇貴妃,臣妾以往也想着接她入宮伺候皇上,討皇上的歡心……皇上,臣妾到底是錯在了哪兒?”
她跪了下來,深呼吸了口氣,淒涼一笑,似是頓悟了,“臣妾是錯了,錯在嫁給皇上這麼長時日了,卻一直沒有給皇上生下一男半女,錯在臣妾雖母儀天下,卻沒有辦法讓衆位姐妹獲得皇上的歡心,爲皇上開枝散葉!臣妾也想着皇貴妃進宮,可以早日懷上皇上的龍子,臣妾今日來便是想要與皇上商談如何找到皇貴妃!”
“皇后的良心用苦朕知曉了,若沒有其餘的事情就滾吧!”
他陰森森地盯着她看,“將來相思入宮,如果有出了什麼問題,朕第一個唯你是問!”
他不會相信一個女人可以雍容大度到如此,就算是皇后所表現出來的溫婉大度,可在他的眼中還是那樣野心勃勃!
女人,他看得多了,又怎麼會看錯!
從小就在宮中長大,先皇的女人,如今還有他後宮那些女人,成千上萬的女人在算計什麼,都瞞不過他的一雙眼睛!
那些女人入宮的目的都是一致的!
皇后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盯着鳳黎蘇,許久追後才微微頷首。
“臣妾明白了!臣妾將來一定會好好對待相思妹妹的!臣妾告退!”
皇后行了禮這才轉身離開,路過和貴公公的時候,看了他一眼,“勞煩公公多多照顧皇上的龍體!”
“娘娘放心,這是奴才該做的事情,奴才送娘娘離去吧!”
等到皇后離開之後,鳳黎蘇才鬆了口氣,他疲憊地閉上雙眼,靠在龍椅上假寐。
一炷香之後,和貴公公小跑了進來,看到正在休憩的鳳黎蘇,猶豫再三還是上前,“皇上,九王爺來了!”
濃密微翹的長睫毛輕輕顫了幾下,而後緩緩睜開,“老九來了?”
和貴公公點頭,“是,九王爺求見皇上!”
“快請!來人,準備茶水點心!去將朕前些時日得到的龍泓泡上。”
“是!”守在一旁的宮女立即行了禮離開。
此時一身華貴青袍的鳳青瀾入了未央宮,正踏入殿內,看到坐在龍椅上飲着茶水的鳳黎蘇便行了禮,“臣弟拜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