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算不算劇透
“這到底跳不跳啊,不跳我回家吃飯了?”
這時,蘆花橋下接袂擦肩、湊熱鬧的已是人山人海,世人看着欲跳不跳的簡一,又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簡一身姿單薄,站在欄杆上,而弈南初坐在高大的馬上,一副盛勢凌人的傲嬌模樣,看上去,像是在給她臨終送行。
“現在連死都還得經過丈夫的允許,真可謂生不如死。”
“當初讓弈南初做我正夫,他不識擡舉,非得找個鄉野丫頭,這日子過的,真的是雞零狗碎。”
……
弈南初入鬢的長眉不悅的蹙起。
簡一還在琢磨怎麼跟她討價還價,忽然,腰間被人用力一託,簡一已被他撈至馬上,動作之粗魯,跟上貨無甚區別。
簡一大驚失色!
每次去遊樂場玩旋轉木馬簡一都得做半天的心理準備,這特麼忽然被倒掛在馬上是要顛死誰?
但馬匹旋即奔馳起來,撞得圍觀者一陣驚慌失措,簡一隻覺眼前天旋地轉,肚子裡翻天覆地。
想吐。
特麼跟車翻下山崖了一下。
“弈南初,你放我下來!”簡一慌亂中,抓着弈南初的腰封,惡狠狠道:“你再不放我下來,我就把你今天被上庸國女人調戲的事情捅出去!”
弈南初充耳不聞,身下的駿馬宛如靈蛇般在這紛雜的長街上奔馳。
一行女人在旁邊癡迷地望着弈南初離開的背影,忍不住發出感嘆:
“好帥!”
“男人騎馬也可以這麼帥嗎?”
“忽然覺得,這種冷酷型的,我很可以!”
在地上搓着屁股蹲的簡一聽到這些話,心裡有一萬句草泥馬不知當講不當講。
她懷疑能發出如上感嘆句的都是弈南初的粉絲穿越過來的。
弈南初雖然是個十八線男炮灰,但是現在廣大網友基本都是三觀跟着五官跑,所以弈南初作爲全書的顏值擔當,儘管他又渣又壞又沒風度,但粉絲卻不比超正能量的男主少。
但於簡一而言,帥在渣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人渣就是人渣!
“南初娶的那名女子叫什麼來着?”正房裡,弈妍俊目流眄,長鞭垂肩,擡手接過對面商人遞過來的一個玉石樣品,問地漫不經心。
“回家主,少夫人名喚簡一。”男侍常德畢恭畢敬。
“外簡內明,一擲千金,願人如其名。”弈妍鑑賞着玉石,英氣眉宇平添了幾分柔和。
坐在對面的弈蘭雙聞言,將手中的玉石擱在桌子上,微微沉思。
簡一在府中三年,從未戴過一個銀飾,平時亦是唯唯諾諾,沒有半分女人氣概。弈妍自幼學武經商,所結交欣賞之人非富即貴。弈南初想利用簡一來換取家中大權,弈蘭雙又何嘗不知,但其他事宜還好,弈南初雖是男子卻可獨當一面,弈蘭雙自知不敵,但此次請香料一事,簡一這樣的鄉野丫頭,弈妍又怎會放心讓她擔任要職?
思及此,弈蘭雙勝券在握,眉眼輕笑:“姐姐把她叫過來見一見不就知道了?”
弈妍也皺眉望向門外,有些不耐煩了:“南初怎麼還沒帶她來見我?”
侍從常德道:“按理來說,這個時辰也該回來了,要不小的再去棲南房詢問詢問?”
弈妍揉了揉額,嘆息一聲:“南初這孩子自幼就跟我不親,手上沒點東西他是不會浪費這個時間來跟我噓寒問暖的。”話罷,面無表情地擺手:“直接跟他說,再晚一步,香料這件事就交給弈蘭雙了。”
弈蘭雙面露微笑,不慌不忙地繼續看玉石。
此刻,弈府高牆之外,暮色夕陽,恆靜無言。
一路青磚碧瓦,粉牆環護。繞過三面抄手遊廊,數間垂花門樓,能看見正房門匾上鐵畫銀鉤的四個字。弈南初負手在前,身姿毓秀,一身黑底金紋的長袍將他玉立的身姿顯得愈發孤高凜然,完全不在意身後那兩位是否能跟上他的腳步。
同樣的,簡一也壓根當他是空氣,全程都在東張西望,左顧右盼。
“少夫人,這邊。”常學第五次提醒。
“哦。”簡一將視線從雕樑畫棟的閣樓收回來,撥開滿月門的珠玉趕緊跟進去。
“少夫人在看什麼?”常學款步姍姍,目視前方,問得漫不經心。
“沒什麼。”簡一隨手摘片葉子含在嘴裡:“你們這裡的人住房不都看風水嗎?我就看這麼多房子我住哪?”
常學:“……”
“想另闢庭院?”弈南初聲冷色厲,餘光諷刺:“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常學在一旁提示:“少夫人是入贅,在弈府是不能擁有自己獨立的庭院的。”
簡一不樂意了:“那我住哪?”
“自然是跟少主一起住。”
呵呵,跟他住?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弈南初作爲獨子,無法繼承家業,二家主弈蘭雙作爲他母親的親妹有直接繼承權。
弈南初不願捨棄家族產業,更不甘父母打拼下來的事業最後落入旁系之手,遂迫不得已找了入贅妻簡一。簡一嫁給他,有了弈家繼承權,但簡一是個沒文化的廢物,弈南初只需要把她拿捏在手,所有家產遲早是他的,也正因如此,他才得以擁有跟弈蘭雙競爭繼承權的資格。
而弈南初也對自己那個只懂薄利多銷的皮毛、卻不會擇地生財的小姨不屑一顧:“母親回來了後,小姨那邊有什麼動向?”弈南初無視簡一,直接問剛從府中打探消息出來的常學。
常學跟常習一樣,自幼服侍弈南初。常學揖手,誠然回到:“大家主回府不久,二家主就已經過去彙報這三年來,各商行的進賬出賬、以及商務往來的情況了。”
弈南初冷哼:“就會上趕着拍馬屁。”
說着,幾人抵達正房明間。
室內燭火通明,映如白晝。上庸國送來幾箱珠寶璞玉作爲見面禮,正擱在大廳中間,光彩照人,熠熠生輝。弈妍本正在與商人洽談玉石生意,一見有人前來,擡手結束了會談,一雙明眸款款落在迎面而來的弈南初身上。
當年她去海外經商時,弈南初不及弱冠之齡,一身稚氣未褪,站在渡口,衣角翩翩,看上去弱不禁風,如今不過才三年,他輪廓被歲月打磨,變得愈發鋒利深邃,比這淮寧國多數女人都更加英姿颯爽。
只是那眉眼,也更見生疏清冷。
“母親。”弈南初頷首,進屋見禮。
弈妍放下手中之物,拉過他的手,仔仔細細地瞧了個遍,適才唏噓道:“時間真快,轉眼你都長大成人成家立業了……”
弈南初有些不適這樣的親近,微微斂了斂目,沒說話。
“簡一呢?”弈妍邊詢問,目光便往後尋找,這才注意到久候一旁的常德旁邊站了名女子,不悅蹙眉,開口訓斥:“粗衣濫造、簡陋不堪,即便是弈府丫鬟也不能着裝如此不得體,況今日還有重要商客在場,大失體統,趕緊下去,順便將少夫人請上來,做什麼呢一天天的……”
這時,女子開口,兩個字直接讓弈妍當場愣住:“母親。”
“啪——”弈妍手邊青瓷茶杯打翻在地,臉色幾乎是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陰鬱下去。
簡一干呵呵地笑了兩聲,繼續補充說:“說出來您可能不信,我就是簡一。”
“……”
“……”
空氣徹底寂靜了,周遭人也噤若寒蟬。
早聽聞淮寧國有家弈姓商人不僅富可敵國,府中少主更是自建庭院娶得一妻,過着這些在家被妻主壓榨鞭策的男人們的理想生活。就在他們爲之嫉妒時,又聽聞他娶的妻子無才無德無能,且生活習慣邋遢,胸無點墨,文不能書,武不能提,這才讓他們稍稍有所平衡,然今日一見,何止平衡,簡直大爽人心,以至於有人忍俊不禁,發出輕微的一聲哂笑。
聽到這壓制的譏笑,弈妍是徹底繃不住了,她坐回位置,嗓音低沉地駭人:“穿成這般,成什麼體統!”
弈府先祖靠布匹起家,早些年便在淮寧國佔得一席之地,富甲一方,成爲淮寧國的軍餉主要來源。後因弈家先祖跟先皇交情匪淺,遂組織將所有行會和善堂改爲商會,專司維持商人與官府的關係。弈家先祖是淮商首任會長,而後會長之位一直是弈家承襲,故此,弈家雖是商人,卻有官家權威,在淮寧國佔得天獨厚的崇高地位。
這些年,弈家資產雄厚,長盛不衰,會長之位沿襲至今,便是弈家家主弈妍擔任。而弈妍持家重禮、經商重道、顧及家族聲譽和地位,同時,她還是一位望子成龍的母親,跟淮寧國女尊男卑的法度大相徑庭。
弈妍年少時候不近男色,一門心思拓展外交貿易,自是對那些花前月下的風流之事提不起興致。弈家長老們等的焦急,而商會之事被弈妍治理得井井有條,長老們也閒下來了,有事沒事就給她找小夫。那時候的淮寧國中,沒有那個男子不想嫁給有錢有權還有顏的弈妍,幾經篩選送到府上的也都是絕佳男子,但全被弈妍三言兩語打發了。
後有一日,弈妍上街與人會晤,正低頭揣摩出神之時,忽覺一物什迎面砸來,她下意識揚手一接,握住襲來之物。嘈雜的四周隨之陷入凝滯,卻不及片刻,又立刻被羨慕、驚歎、或惋惜之聲,此起彼伏的包圍着。她仔細一瞧,才知緊握手中的是一繡球,而擡頭,堪堪迎上繡樓之上一雙清澈的眼眸。
那便是當年以一曲可變幻五十四種指法而紅極一時的戴嵇家少爺,嵇青。
一樁誤打誤撞的良緣就此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