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不僅最是忠君愛國,還對弈南初這種富商嫉惡如仇,甚至經常在朝上彈劾弈家,提議打壓弈府,不然遲早威脅國之安危。不過弈南初在朝堂上安排了那麼多眼線,不可能不知道這事。
不過弈南初始終是個商人,在他看來,談生意,只談利益。
丞相雖是一品大官,但府邸卻不及弈府一半豪華富庶,且這段時間,簡一大抵是將這弈府珠簾玉門見多了,瞅着這丞相府中格局,橫看豎看都覺簡約低調。
二人剛入府中不久,便有一陣悠揚琵琶杳杳入耳,其音優美婉轉如歌,一挑一捻間,就能繪出一副清麗的山水畫卷。簡一聽得有些癡迷,連步子都緩慢了,弈南初卻無閒情雅緻來賞曲,睨了她一眼,冷不丁道:“你還懂樂律?”
樂律簡一倒是不懂,但是好不好聽還是能分辨的:“一點點。”
“哦?”弈南初負手信步,略顯詫異:“會什麼樂器?”
“我……”簡一正要答,想想,算了,什麼鋼琴小提琴這些說了他也不懂,遂幹呵呵一笑:“我退堂鼓打得挺好的。”
弈南初:“……”
“你確定要來見丞相?”簡一又顧慮道:“這丞相可不見得待見你,我看現在就挺適合打退堂鼓的。”
“這個時辰,丞相在上朝,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簡一驚愕:“那你來幹嘛?求喂閉門羹?”
“……”弈南初目光復雜,轉而往假山亭遙遙一指:“來見他的。”
話畢,琵琶聲停。簡一隨之一望,不遠處的亭臺走出一男子,腰若素約,亭亭玉立,絕對是個絕色美男,如果她所料不錯,那應該就是左曰凡。
左曰凡是丞相之子,自幼習的是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端的是溫雅大方彬彬有禮,乃是個名副其實的名媛貴族。且作爲丞相之子,更是未來皇室後宮的儲備人才,其人極其追求香薰品質,又善跟達官顯貴密切來往,從營銷推廣這一塊來看,他簡直就是個現成的產品代言人!
“家父在朝中議事,尚未回府,二位若是不忙,便在府中小憩片刻。”回神過來,面如冠玉的左曰凡已經走至兩人跟前,一雙杏眼輕柔落在簡一身上,微驚:“少夫人?”
呃……
簡一也驚。
他這淡若琉璃的雙眸忽然放光是什麼情況?
而左曰凡似已完全將弈南初排除在外,徑直掠過弈南初,一步湊至簡一身前,眸中瀲灩道:“上次宴會之上驚鴻一瞥,少夫人風姿綽約,英姿煞爽,叫人難以忘懷,不過宴會匆匆,不曾想,今日遇上了。”
呃……
這美男眼裡的款款深情又是怎麼回事?
簡一懵了。
更何況,那日宴會之上她一沒騎馬,二沒射箭,還說了一堆廢話,以貶低自己捧高弈南初,何來的英姿?又何來的颯爽?
如是想着,簡一目光不由從他削薄的肩頭掠過去,堪堪對上弈南初那雙如寒冰雕鑿的眼眸,恍然間,她猛然想到什麼,語出驚人道:“讓你難以忘懷的是弈南初吧?”
“???”
“……”
左曰凡顯然被她無語到,一向儒雅端正的他都不禁眉頭緊鎖,談吐緊迫,甚至稍稍失態:“那日,是不是你說制度是讓人約束自己,而不是你用來綁架他人?”
簡一略略一憶:“……好像是吧。”
“也是你說,男人不該是女人的附屬品,他們也該有自己的追求和事業?”
“……好像,是的。”
“男人不該一味追逐女人,靠嫁人來謀取生活,這話也是你說的?”左曰凡雖言語緊逼,但口吻卻拿捏得溫柔。
簡一點頭:“是的吧……”
“那就是了。”他頷首一笑:“在淮寧國,我從未見過,願意站出來爲男子說這番話的,這纔是心有格局,所謂英姿颯爽,也該是如此,並非是一些花裡胡哨的東西。”
簡一默默捏了一把汗。
竟然是那日宴會上她隨口拈來的一席話觸動到了他,但弈南初就在旁邊盯着,簡一實在不敢對這美男有非分之想,趕緊與他撇清關係:“今日是我夫君尋你有事,要不你倆聊聊?”
左曰凡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適才的失禮,轉身恢復了一貫的有禮有貌、情禮有到:“弈少主一向事務繁忙,怎生有空與我論事?”
弈南初清淺一笑,也禮貌迴應:“香料。”
聽到這兩個字,左曰凡神色微異:“看來弈少主是來談生意的?”他伸手引路:“這邊請坐。”
雕刻鏤空的紅木窗,入室可見的名人畫,案上十方寶硯,各類樂器,樁樁件件,文雅精巧,琳琅滿目,別有一番書生墨香之氣。
坐定後,丫鬟上前俸了茶水退下,左曰凡手搖墨扇,道:“早聞弈家得了一批波蘭國香料,一直想找個時間登門拜訪,沒想到弈少主今日自己來了。”說着,又看了看一旁的簡一,道:“真羨慕你夫妻二人,不論外界如何輿論,依然無所顧忌,不像我,自幼受先生教育,事事都要再三考量,不讓家族蒙羞。”
簡一:“……”這話聽上去怎麼這麼賤?
“既然左公子不願家族蒙羞,今日我要說的事,左公子可得細細斟酌了。”弈南初倒是沒什麼表情,仍是談生意時慣有的淡然從容樣:“就是不知道左公子對錢有沒有興趣?”
“當然。”左曰凡點頭,以一副淡泊名利的姿態說道:“畢竟沒有吃過掙錢的苦,只知道錢的益處,不知道錢的弊端,這一點,想必少夫人應該能感同身受?”
說好的知書達理善解人意呢?他的話怎麼越聽越想打他?
簡一笑容顫顫:“別問我,我沒碰過錢,我對錢不感興趣。”
“……”
“……”
片刻,弈南初道:“令堂和尊姐都是朝廷官員,同時又私營一家香料產業,左公子深居簡出,的確不知在外掙錢的艱辛。”他眉眼溫和,口吻卻暗藏鋒利:“畢竟,這何止是艱辛,簡直是死罪。”
“什麼?”
何止左曰凡,簡一都驚到咂舌。
淮寧國有金規鐵律,官府官員不得與民爭利,擅自經商,否則,視爲腐敗,當罷黜官位,收罰俸祿,再按其經營規模,給予相應處罰。而弈家商會的職務就是掌控官場與商場的關係,雖沒有直接制裁的權力,但可以隨時調查與揭發。
簡一忽然打心眼佩服弈南初,這件事關乎丞相官帽,丞相必定處心積慮才隱藏的天衣無縫,在官場和商場兩道遊行,而弈南初不僅能查到他頭上,還敢這麼囂張地上門恐嚇,簡直膽大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