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曄微笑着,眼神裡沒有任何面對危險的緊張恐懼巨絕望,依舊那般散漫甚至帶點不耐煩的看着衝過來的隱衛。那眼神,彷彿在看一羣死人。
他們也的確很快變成了死人。
不知道哪裡有軋軋聲響,然後轟隆隆,嗖嗖嗖萬箭齊發。
機關開啓那一刻,楚曄抱着鳳淺兮靈巧的一個翻身—軟榻下面居然是個石門,下面有一條通道。
隱衛們驚恐的看着那些箭羽,然後開始手忙腳亂的揮劍抵擋。
然而封閉的空間內,再強大的高手面對無休無止的箭雨也會疲於應付,最後的結果只有兩個,要麼被射死要麼被累死。
暗道內。
鳳淺兮靠在楚曄懷裡,“楚暉呢?你沒準備現在對付他吧?他留在上面豈不是很危險?”
楚曄低頭看她,“你沒發現修原沒跟在我身邊麼?”
鳳淺兮恍然大悟,又問道:“不過我很奇怪,既然你早就佈置好了陷阱,爲何在之前沒有啓動?”
楚曄笑笑,黑暗裡眸光幽暗深沉。
“有些命中註定的仇和恨總該走上正確的軌跡。”他音色淡淡語氣平靜,“我不喜歡親手殺人,有人代勞,何樂而不爲?”
鳳淺兮看着他臉上的笑,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借刀殺人,是他慣會用的手段。
就像從前對付老三老四老八以及後來的老六和老二,他的確從未親手殺他的兄弟們,然而那些人就這樣一個個的無聲無息的死了個乾淨。
誰做了他的敵人,當真是這世上最倒黴之事。
“我們現在去哪兒?”
“不急。”
楚曄埋頭在她頸窩,深深吸氣。
“驍騎營和神策軍都是驍勇善戰以一敵十的好手,再加上禁衛軍偷襲和我的白鳳軍搗亂,不到天亮是不會有結果的。反正楚旭那三十萬大軍已經完成了他們的任務,如今爲維護王朝正統而死也死得其所。”
鳳淺兮眉頭一跳,“你要將楚旭所有的軍權勢力全都瓦解?可那加起來好歹也有五十萬軍哎,你就這樣讓他們自相殘殺最後全都死光了不等於瓦解整個北周的軍事力量麼?現在天下正在開戰,你……”
她說到一半忽然頓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你你……”
楚曄慢慢從她頸側擡起
頭來,黑暗中他目光亮如星辰,直勾勾的看着她。
“淺淺。”他輕聲問:“你想要這個天下麼?如果你想要,我就給你打下來。”
這話他說得雲淡風輕,彷彿那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鳳淺兮聽得心中又是一跳,她沒立即回答,而是平靜的與他對視。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深邃,蔓延着無邊無際的溫柔深情。
這樣的目光,向來只會對她展露。
她微微笑起來,搖搖頭。
“我只要你活着。”
是的,只要他活着。
曾經因知曉他的病而退卻逃避,彼此糾葛兩年,分分合合,無數次刀劍相對無數次生死仇敵無數次互相傷害……到頭來依舊抵不過相思漫長情深意濃。
她無法狠心做他的敵人,正如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她一樣。
那般撕心裂肺的拋棄後再想起一切,又是同樣撕心裂肺的痛。在那樣的疼痛裡終於明白,恨不得望不得,只有……繼續愛。
眼中有了淚痕,鳳淺兮仰頭望着他。
“你活着,我便什麼都有了。你若死,我便一無所有。”
楚曄眸色一震,呼吸也跟着滯了滯。
他看着她,看着這個從初遇就下定決心要拋棄他的女子,看着這個曾以爲註定會成爲永生遺憾的女子,看着這個他想要放手想要成全卻又割捨不下的女子。
他曾以爲自己在她心中無足輕重終究會被她遺棄忘卻,留他一個人在無盡的黑暗裡寂寞永恆。
從未想過,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從未想過,此生可以如此圓滿。
他溫柔的撫着她的臉,眼神喜悅卻又淡淡哀傷。
“淺淺……”
鳳淺兮流着淚搖頭,沙啞着聲音道:“你以前都喚我阿音的……還記得麼?司月神君……”
楚曄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想起來了?”
鳳淺兮閉上眼,猛然撲進他懷裡,淚如雨下。
“是,我想起來了,我什麼都想起來了。”她含着淚,哭聲裡滿是撕心裂肺的痛,“對不起……”
剩下的話被他全數吞入腹中。
他扳過她的肩,急切的覆上她的脣,從未有過的激烈和瘋狂,幾乎要將她的靈魂碾碎與他融爲一體。
鳳淺兮擡手抱着他的脖子,仰頭回應他。
塵封的記憶復甦,在彼此腦海裡迴旋放映,如同昨日。
……
她是千年狐妖,一心修行以問仙道。
他是司月神界,隨行淡漠不問世事。
那一年她渡雷劫險些喪命,被妖皇所救。妖皇垂涎她美色要強娶她爲後,她抵死不從被妖皇關押在九幽魔窟。
天界派兵圍剿妖界,帶兵之人乃西王母侄子帝昊神君。
帝昊爲人清冷正值,誤中妖皇奸計被擄,剛好與她關在一起。
她拼盡全力解除妖皇給自己下的禁制,以妖血破妖皇給他下的妖法助他恢復法力,自己卻因此打回原形。
醒來後她被帝昊帶入了天宮—彼時才知曉原來天宮請求闢居一隅的司月神君相助,救回帝昊,滅妖界。
帝昊感念她救命之恩,請求西王母還她千年修行並位列仙班。
西王母憐她修行不易又一懷良善之心,遂封瑤池女仙。
司月神君卻道她乃妖邪,自古妖邪成仙必歷九九八十一難,她未曾渡過雷劫顯然與仙道無緣,天界司法自有規矩,斷不可爲她開此先例,否則天威不保恐將生亂。況且她本爲妖,卻因一己之私出賣同類,此德行有損之妖,怎能入天宮爲仙?理應打回原形貶貶挫地獄,天宮朗朗,法度莊嚴,怎可於這等卑劣之類爲之?
司月神君不受天宮管制,地位卻極高,便是西王母也要讓其三分,面對他的咄咄逼人,西王母也十分爲難。
帝昊卻一心維護她,說她大義滅親心懷仁善,爲仙無可厚非。
他義正言辭神情堅決,場面僵持不下。
司月神君漫不經心的瞥他一眼,如畫眉目煙雲籠罩朦朧不清,三分散漫三分漠然四分不耐煩。
“既然帝昊神君堅持,本座也無話可說。反正本座也是世外之人,說起來你天宮興亡與我也沒什麼干係。日後若因妖邪作亂禍患天宮,也與本座無關……告辭。”
言外之意就是,以後若是天宮再出了什麼亂子就別去找他老人家幫忙了,他已經事先警告是你們自己不聽,既然如此,他還管這些閒事做什麼?
他轉身離去,背影消失在一片梵花雲霧裡,那般仙姿淼淼高不可攀。
彼時所有人只當司月神君狂放自傲,眼高於頂不容於妖邪,未曾將那句話當真。卻不想一言成讖,她最終禍患整個天宮。
卻是因他而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