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到了太傅府門口,顧太傅剛好從中書省回來,看到寧王,心中一動,把寧王叫了進去,一起商議明天的造勢大事。
顧家這邊連夜商議,而康王那邊,在皇宮落鎖的前一刻匆匆進了宮,求見皇帝。
“什麼,你也要去邊關?”
皇帝困惑了起來,今天怎麼了,個個都來跟他請願,夏靜月就罷了,顧幽一個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的弱女子也去,如今他這個素來老實笨拙的兒子也要去?
康王跪在皇帝面前,聲淚俱下,“兒臣聽到四哥帶病出戰,就心痛得不能自己。父皇有這麼多兒子,到了緊要關頭,卻要四哥一個雙腿不便的人去救國救民。兒臣心裡難受,既爲四哥難爲,又爲父皇難受,更爲自己難受!父皇最需要人幫忙的時候,兒臣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兒臣太沒用了,枉爲人子!”
康王哭得滿臉是淚,笨拙地拿袖子一抹淚,又繼續哽咽着說:“兒臣此去,不是爲了奪功,也不是爲了名,兒臣只想去儘儘力,跟着四哥學一點東西,希望將來父皇用得着兒臣的時候,兒臣能用這綿薄之力爲父皇盡忠盡孝。”
康王這些話,讓皇帝心頭大震。
他一直憂慮的事啊,只有這個兒子才能明白!
他養了這麼多兒子,這麼多大臣,事到緊要關頭,找來找去,都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幫忙的人。
他在私底下不止一次感嘆着,這些兒子爭權奪勢起來,一個比一個能耐。但到了實際要用他們的時候,都是酒囊飯桶。
就如同此時一樣,只有四兒那個廢了腿的兒子處處爲他謀劃拿主意,幫他想辦法調兵遣將,而其他的兒子呢?一個個都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皇帝老淚盈上眼眶,望着面前哭得跟個孩子似的康王,第一次用一種父親的目光看着這個孩子,這個他從不曾認真地看過的孩子。
老六在幾個兄弟中,比不上最聰明的,說他笨吧,在老三的對比下,他還算聰明。他彷彿誰都比不上,默默無聞着。
但到了緊要關頭,這個兒子卻第一個站了出來。
皇帝也急於需要第二個能助他穩定江山的人!
皇帝從龍座上走了下來,親自把康王扶了起來,替康王抹去眼淚,“好孩子,朕的好兒子!朕準了!”
康王大喜,馬上跪下朝皇帝連磕了三個頭,起來後,又說道:“兒臣此去是跟着四哥學習的,只是四哥的學生,萬不敢請功勞。還請父皇莫要張揚,且當兒臣是四哥身邊的一員小將就行,當年四哥是從小將做起的,兒臣亦願學着四哥。”
皇帝聞言,更覺得康王是誠心實意去學東西的,並不是圖着軍功,心中大慰,說:“宮門已落鎖了,你今晚就別出宮了,去你母妃那兒呆一晚上,順道跟你母妃道別。”
“謝父皇!”康王感激地行禮後,去了後宮。
這一晚,康王與舒德妃細談了一個晚上。
皇帝在這一晚難以入睡,乾脆不睡了,對明天大軍出戰的事想了又想,儘量做到周全。
他雖然對韓瀟有信心,但心裡還是有一點擔心的,擔心韓瀟的身體受不了,又擔心百坻國的毒太厲害。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而若是有了這個萬一,大靖就要滅亡了。
皇帝想了想,連夜下旨,讓太醫院的敬御醫也隨軍。敬御醫除了不會做人外,醫術是太醫院最強的人,有他跟着,不管是幫着夏靜月照顧韓瀟的身體,還是幫着對付百坻國的毒,都是可以的。甚至還能照顧一下顧幽,免得那孩子身子受不住。
翌日,當第一縷晨光投在大地上時,大靖的國都天京處於一片肅穆之中。
城外,羅列森嚴的軍隊已整裝待發。
這一批軍隊,是守護京城的中軍護衛軍,是皇帝最後的一道屏障。
抽調中軍是一件極爲危險的事情,這等於京城毫不設防,皇帝無兵可用。若有那叛賊亂黨趁機起事,京城將無法固守,無兵可用。
皇帝連京城最後一點兵力都抽調出來了,可見皇帝的孤注一擲都投在了韓瀟的身上。勝則國興,敗則國亡。
韓瀟坐在輿上,看着這一批軍隊,明白了皇帝對他的厚望與期盼。
他朝着身着龍袍的天子長長一揖,字字擲地有聲:“臣這一去,爲大靖江山而戰,亦爲大靖百姓而戰,哪怕是血濺沙場,粉身碎骨,亦爲大靖子民收復國土,死守江山,不讓敵國奪去半片土地!”
皇帝望着重披上戰甲的兒子,目光落在兒子無法站立的雙腿上,禁不住鼻尖一酸,熱意涌上眼眶來。
皇帝想到了數年前,這個兒子還是稚嫩之年時,就爲了保護國土披上了戰甲。
那一年,年幼的他穿着厚重的鎧甲,跟在隊伍後面頭也不回去地走了,皇帝只看到兒子那還顯得單薄的背影。
如今,雙腿不便於行的兒子繼續爲他披上戰甲,爲他守護着這片江山,仍然無怨無悔。
皇帝這一刻,生出許多悔疚來。
他後悔這些年來對四兒的猜忌與不滿,相較於四兒爲他灑過的血,流過汗,他爲這個兒子做過什麼?他除了一次又一次地防備着四兒外,他可曾做過身爲父親該做的任何事情?
此時此刻,皇帝回憶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除了處處算計外,竟不曾做過絲毫補償這位兒子的事。
皇帝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千言萬語,如同鼻尖的酸澀一般,都堵塞在胸口。最後,他只能朝着四兒說:“孩兒,等你回來,父皇給你舉行一場轟動天下的大婚。”
韓瀟微微一笑,冷漠的臉龐徒增了幾分柔和,他再次朝着皇帝長揖及地,朗聲說道:“父皇,兒臣去了!”
這一去,路途漫漫。
這一去,生死兩茫茫。
皇帝終於忍不住淚流臉頰,模糊的視線中,看着士兵擡起韓瀟的坐輿,整軍列隊。
在大軍即將開動之時,突然,一陣震天動地的鼓聲由遠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