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聲音沙啞,他雖然鞠躬,但頭還是擡起看着謝穆妍,就好像是在打量她一般。
這名男子在打量謝穆妍的同時,謝穆妍也不停地打量着他。只見男子五六十歲的模樣,五官深邃,皮膚黝黑,看上去並非中原人,倒和她暗影樓中的苗疆人看上去有幾分相像。
在聽到此人彷彿熟絡的話語之後了,一張張的人臉在她的腦海中一一閃過,卻唯獨沒有找到一個人的一點印象。
“你叫我謝二小姐?你可知,現在京城中所有的人,都知道謝二小姐已經出嫁,變成了五王妃?”
聽着這久違的熟悉的稱呼,一絲狐疑神色,在謝穆妍的臉上顯現出來。
這樣的表情,儘管只有剎那的時間,但還是讓陌生的男子看得清清楚楚。
“謝二小姐,據草民所知,您和五王爺之間,還不曾有過夫妻之實。因而在草民的眼中,您還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五王妃。”
陌生的男子說得緩慢,像是把自己內心的想法都完整地告訴給了謝穆妍。但是謝穆妍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個男子在說到“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五王妃”的時候,她好像聽出了男子口中的嘲諷,這樣的稱呼,也讓她的心中莫名地感到煩躁的很。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認識我?”
謝穆妍的眉頭已經做皺越緊,看向男子的眼神中充滿了審視的味道。衣袖中的藥包被她越抓越緊,但是心中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抵制着她將藥粉揮灑出去的衝動。
“五年過去,謝二小姐不記得也正常,更何況,那時候您的身體非常虛弱,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
像是早就料到謝穆妍會是這樣的反應一樣,男子幽幽地說着。謝穆妍的思緒在他的引導之下,不由得想到了那個李氏被謝昂的殺手劫持、命懸一線的那一晚。但是當時雖然情況混亂,她也清晰地記得,並沒有見到這樣的人物……
她原本低垂着的頭擡起,還想再問些什麼,卻發現那名陌生男子不知何時已經突然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只有他的剛纔的聲音,還在她的耳邊迴盪,“原以爲穆嘉羽只喜歡富景樓的秋姑娘,現在看來,我似乎是想錯了……”
就好像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說的話語,也讓謝穆妍覺得一時間摸不着頭腦。
“你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這裡做什麼,難道這裡有什麼我們那裡看不到的好風景嗎?”
就在謝穆妍感到內心不安時候,一道熟悉有磁性的聲音,突然在她的身後響起。
她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去,正好撞進了穆嘉羽看向她的溫柔的眸光之中。她的原本跳動得有些快速的心臟,也在此時此刻變得安定下來。
“我只是突然間想要過來走走罷了。”
她微微一笑,和穆嘉羽一起走了原來的地方。那個陌生的男子,也快速地被她拋在了腦後。
天色漸晚,當霞光給天邊染上鮮豔的顏色的時候,穆嘉羽一行人才有說有笑地回到王府之中。謝穆妍本就不是那種會因爲遇到一些難事就鬱結在心的人,經過這一天的散心,她的心情就愈發地好了許多,甚至就連口中也哼起了調調。
穆嘉羽聽着耳邊突然傳來的悅耳的聲音,朝着聲源看去,在見到謝穆妍撅起的嘴脣之後,他的嘴角邊也不由自主地揚起了一抹笑容。
“主子,您可終於回來了,我等您大半天了!”
就在謝穆妍的雙腳剛剛踏進五王府的那一剎那,一道熟悉的聲音卻突然在她的耳邊響起,聲音中帶着的驚喜與急迫,讓她頓時停下了腳步,視線也轉向了聲音的方向。
聲音的主人此時正有些躊躇地站在王府侍衛的身邊,看着站在謝穆妍身後的一衆人,雙手不禁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幾下,一副想要趕緊上前向謝穆妍彙報情況,又有些不敢的模樣。
“劉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畏畏縮縮的了?有事情就趕緊說,要不然我們這樣等着,心裡也憋得慌。”
青衣隊的人,可以說是慕樨堂的常客,因而對劉益也熟悉的很,在見到他的行動之後,便笑着在邊上調侃出聲。
謝穆妍的臉上也在同一時刻露出了笑容。依照她對於劉益的理解,只怕是劉益來找她所爲的並非是什麼重大的事情,因而還在猶豫究竟要不要把此事彙報給她。要不然,只怕早就十萬火急地派手下滿京城地找她了,又怎麼會耐心地在這裡等整整半天的時光?
眼神接觸到謝穆妍臉上輕鬆的表情,劉益這才上前兩步開了口。
“主子,事情是這樣。由於我們的藥藥效都比較高,所以京城中的達官貴人,也都喜歡我們的藥材。現在,慕樨堂停業已經有整整半個月的時間。一開始還好說,時間一長,那些有些權勢的,就在藥店門口鬧起來了,非要我們開業,好不容易纔勸了回去。”
他語速雖快,但是條理清晰。謝穆妍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着頭。等到留意,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她的心中就已經有了計量。
“現在慕樨堂的門外,可還有人在嚷嚷着要開門?”
雖然是問話,但是謝穆妍手上卻已經認定了慕樨堂外還有不少人候着,手上的動作不禁加快,熟練地理了理因爲玩了一整天而有些散亂的鬢髮。
“等您前去這種事情,又不用那些官員親自做。只怕現在他們的不少的手下,都還聚在門口,等着您現身去給一個說法呢。”
看着謝穆妍手上的動作,劉益便明白謝穆妍這是要走了,臉上不禁出現了幾分喜色,當下率先出了王府的大門,站在路邊恭候着謝穆妍。
“天色已晚,路上不安全。我還是與你一同去。”穆嘉羽眉頭微皺,在謝穆妍剛剛擡起腳步的那一剎那,就走到了她的身邊,與她並肩走着。
自從上一次謝穆欣落入監獄之後,京城中所有的人都已經知曉了慕樨堂就是謝穆妍的產業,因而現在再僞裝,已經沒有什麼必要了。
謝穆妍的腳步微微一頓,最後還是微微點頭,二人伴着夕陽徒步走到了慕樨堂。
即便已經是傍晚,普通的百姓們已經早早地上牀休息,但是慕樨堂之外,此刻還是人聲鼎沸,嘈雜的環境中,還有人不停地舉起拳頭,口中還在大聲地吶喊些什麼,無非就是催促慕樨堂趕緊開門的話語。
甚至還有人已經下定了要守在這裡的決心,已然買好了一張板凳,坐在人羣中盯着眼前的慕樨堂的大門。
“大家還請安靜一下,五王爺和王妃來啦!”
劉益率先走到了慕樨堂的大門前,在見到門上貼着的刺目的封條時,心中不免抽痛了一下。不過他還是很快就恢復了原裝,將手臂高高舉起,聲音頓時壓過了嘈雜的人羣聲。
原本躁動不安的人羣在聽到劉益的聲音之後,頓時安靜了下來,就連視線也彷彿是說好的一般,齊刷刷地看向了正緩步走來的穆嘉羽二人。
在人前,穆嘉羽依舊是一副一臉冰冷的模樣,唯有看着謝穆妍的眼神中,才帶着一點笑意。他的姿態,就好像整個天下,就只有謝穆妍能夠牽動他的心神一樣。
人們對於穆嘉羽這樣不經可以裝飾就可以表現出來的冷冽氣質早就已經見怪不怪,彼時彼刻,他們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謝穆妍那微微帶着笑意的臉上。還有人踮起了腳尖,朝着謝穆妍的手中看去,似乎是在確認謝穆妍有沒有帶鑰匙前來。
“首先,我要謝謝大家對於慕樨堂的支持。”
跟着劉益站在慕樨堂的門口,謝穆妍大聲地說着,同時還保持着自己前世的習慣,下意識地朝着面前的人羣鞠了一躬。
慕樨堂外的那些官員亦或是富人的手下,哪裡受過這樣的大禮?當下站起身來,受寵若驚地回禮。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幾乎所有的人,都不禁豎起了耳朵,眼睛緊緊地盯着謝穆妍的嘴脣,只等她公佈慕樨堂重新開業的時間。
“但是,前陣子由於慕樨堂出了一點事情,現在正在接受官府的審計,在結果出來之前無法正常營業,還請大家能夠見諒。”
謝穆妍不算響亮的聲音,卻在安靜的氛圍下,傳進了每一個等候者的耳中。人羣中不免又一次開始騷動起來。但是卻沒有人在再說謝穆妍的不是,而是都在輕聲地抱怨着什麼。
“這都已經半個月了,怎麼還在審理中?我們小姐那身子虛的毛病,其他藥房的藥都不管用,只有用了慕樨堂的藥之後,才稍微有了點起色。怎麼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可不是嘛。我們家夫人,自從生下公子後,身上就一直不大爽,就靠着這裡的藥才感覺舒服些呢……”
底下的竊竊私語聲,紛紛傳進了穆嘉羽和謝穆妍的耳中。一抹笑容,在二人的臉上漸漸的顯露出來,但在黑暗之中,看得並不真切。
人羣已經緩緩地離開,聲音卻還沒有停止。穆嘉羽二人,也伴着月色回到了王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