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府的東廂房內,谷雪衣皺眉看着這個毫無形象可言,軟趴趴的躺在牀上的紅衣男子,他的右胸處被一劍貫穿,好不容易就回了他一條命,又替他處理好了傷口,這短短的一夜,居然又開始冒血了。
“師傅早些時候就傳信讓你回去了,你偏偏要在外面遊蕩,這下好了,差點連性命都賠上了。”
谷雪衣盯着他瞧了半天,卻見他一臉不爲所動,最終只能嘆了口氣,上前將他薄紗的紅衣從傷口處撕開,由於生氣之時下手的力道重了些,就聽那人一聲吸氣,戲謔的笑道:“雪衣,你什麼時候也會使小性子了。”
谷雪衣向來是冷淡的毒舌的,可他心思純淨,猶如一張白紙,乾淨的像是那天山的雪,沒有一絲雜質。他有話就說,從不會憋着悶着。
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居然發現,這個師兄好像有了些變化,眉間的愁雲多了一些,時常會出神,也會在他這個不怎麼聽話的病患搗亂時候想些法子暗中治他。
比如在藥里加黃連,比如扎針是他全身動彈不得,又或者故意點他的笑穴之類,各種整人的手段可是層出不窮。
谷雪衣替他上藥的手突然一聽,又若無其事的繼續,一點一點的將紗布解開,換了藥,又替他包紮好。
“不想活了我可以送你一程。”谷雪衣冷冷的說道。
千殺陌聽了這個話,臉上的戲謔之色一點一點的收斂了起來,定定的看着他在自己身上忙碌着,半響之後,十分認真的問道:“雪衣,你對誰動心了?”
他最近情緒起伏太大,連與他並不熟悉的墨珏等人都發現了,更不要說從小一起長大的千殺陌。即便是那些宮中的兄弟姐妹沒有他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多,谷雪衣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千殺陌很瞭解。
他自己的冷漠是源於對生命的輕蔑和漠視,而谷雪衣的冷漠是來源於谷氏一族皇室血脈裡的清高和絕塵,他的心和情緒向來不被任何事情所牽動,如今變得有血有肉,會微笑也暴躁易怒。
雖然這是他一直想要的模樣,可千殺陌作爲殺手的敏銳告訴他,這對於谷雪衣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萬家燈火,十丈軟紅真要是落入其中,那可是揪心錐骨之痛。
谷雪衣琥珀色的眸子一緊,不冷不熱的問道:“你在說什麼?”
“你緊張什麼?”千殺陌臉上笑意更甚,心卻緩緩的沉了下去。他幼年時最黑暗的一段光陰是谷雪衣陪着他走過的,這個世上,他和師傅是他最後在意的人了,拼着性命也要保護。
他們在他心中,是唯二兩個比金銀財寶重要的人!
谷雪衣手一抖,不自覺的加重了手上的勁道,最後打結的時候一失手直接又將千殺陌的傷口撕開,沒一會的功夫,鮮血就滲了出來。
可是他卻並沒有再動,反而是愣愣的站在那裡。
“雪衣,你動情了。”千殺陌自然也知道國師曾經說過,谷雪衣命中有一劫,乃是由一個女子帶來,或生或死還得看他的造化。這些年穀雪衣一直呆在雲端殿中,自然沒有這個機會。
可他卻不知道谷雪衣什麼時候出了雲端殿,來了大盛,居然還和楚蕭寒糾纏在一起,若是他來的再遲一些,一切都發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他是不是就要失去這個親人了。
雪衣也就會像爹孃兄弟一般,永遠的離開。
“沒有。”谷雪衣生硬的說道,轉身欲要離開。
千殺陌一把抓住他,語氣有了一些怒意,“你臉上的面具還未摘下,這就說明你對她沒有到生死相隨的地步,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知道,我跟你回去,我們回玲瓏國,回雲端殿,我們再不問世事,什麼都不管。”
谷雪衣冰雪一樣的臉頰似乎又透明瞭幾分,他還是抿着脣沒有說話。他知道千殺陌所說的都是爲了他好,可他………心遺落在了塵世間,即便回到了雲端殿,也不再是當初那個能夠高居雲端,不惹塵埃的谷雪衣了。
雪衣雪衣,冰雪易逝,來去無痕,若真是能爲她而死,以她的性子,大概會在心底永遠的記住他吧。
這一場遇見,真是宿命的話,那麼他認命了!
“你知道後果的。”千殺陌見他不動作,也有些急了。谷雪衣思想單純,也最是固執。鮮少認定什麼事情,可真要決定了,誰也改變不了。
“晚了。”這也算是間接的承認了千殺陌的話,千殺陌一愣,“可是你的面具還在……”
師傅說過,真要是爲了那個女子揭下了面具,那就不必戴上了。
“那是因爲我連爲她揭下面具的機會都沒有。”她便已經屬於別人了,那個人也是他的骨肉至親,他不忍傷,不忍棄,只能便將所有都埋在心底,任由它慢慢的生根發芽,然後衰敗敗落,最後腐爛殆盡。
千殺陌想起他倔強的不肯離開大盛,這些年來他雖然偶爾外出遊歷行醫,卻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呆上太久的時間,這次卻一直都留在大盛。
千殺陌並不知道原來谷雪衣在這之間回去過一次,不過是谷雪衣的母后並不知道國師關於谷雪衣的這個預言,因此便想要爲他定下婚事。
知道病重什麼的是藉口之後,谷雪衣便直接離開了。
“你喜歡的女子,就在大盛吧?又或者說,就在帝都?”千殺陌仔細的盯着他的眼睛,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情緒。果真見到谷雪衣有些逃避的避開了他的眸子。
“沒有機會,是因爲她心有所屬,還是嫁爲人婦?”千殺陌步步緊逼。
谷雪衣的臉越來越難看,卻見千殺陌從牀上站了起來,往他走去,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他退一步,他進一步,這場景十分的滑稽可笑,可谷雪衣心有隱瞞,千殺陌不肯放過,一個死不開口,一個刨根問底。
谷雪衣又後退了一步,腳已經抵在桌角上了,千殺陌恍然不覺,欺身上前,剛要開口再逼問些什麼,就聽門口有人尷尬的“咳咳”了兩聲,看着他們有些曖昧的姿勢,戲謔着笑道:“我是不是來的不太是時候。”
谷雪衣回頭,一看到白欣悅雙手環抱着倚靠在門邊,一把推開了千殺陌的身子,“蕭寒該換藥了,我去看看。”
說罷之後,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原地。
白欣悅有些感嘆於他的速度,失笑道:“這是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