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

五月的天,在這北方,竟就出奇地好,路邊有一棵大樹,枝葉蓬勃地鋪展開來,充滿了母性的慈祥和成熟,是那種歷經風雨後榮辱不驚的平靜的美麗。一陣風吹過,樹葉片片翻飛,嗚嗚地吟響着,似片片琴音,竟似要唱出歌來了。在微微的風吟中,有鳥鳴聲,竟就是燕子呢,雄鳥的鳴叫曠達而高亮,雌鳥的聲音尖細而輕柔,然後是細細嬌嬌的聲音,是等着父母愛憐的小鳥,原來竟是一家子呢。

沈心語邊走邊傾耳聽着,白晰的面容不經意間帶了幾分微笑,如上好的瓷器上緩緩流動的光澤,叫人有種微微的眩暈。

青青和子輪在沈心語身後不緊不慢地跟着,子輪總是奇怪,這個女主子,總是那樣的帶了幾份清雅,既不若讀書人的書卷味,也不是教書人的那種儒雅,但就是叫人覺着雅緻,舉手投足間有一份叫人眩目的華麗和文秀,讓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再靠近。

“賣蘭花哎,賣蘭花哎。”溫溫和和的叫賣聲,尋着聲音看去,竟是一箇中年的男子,人也是溫溫潤潤的,胸襟處彆着兩朵白蘭花,提着一隻竹編的籃子,一塊溼溼的白紗布掩着,只一對白蘭花兒放在白紗布外,象睡着了的小小嬰孩一般,乾淨而剔透,微微地散發着幽幽的清香。沈心語的腳膠着在地上,再邁不出去半步。

五月呀,原來江南竟就是梅雨時節了呢。江南,梅雨一到,白蘭花浸潤在雨水之中,身心都膨脹了,怎麼樣都藏不住自己,就在綿綿細雨中溼溼地開了。花開是開了,卻又收斂着,不開大,也不開到底,就那麼含蓄地攏着溼涼如膏脂的象牙色,恰如江南人愛戀時的那種欲語還羞。花香幽幽的,和在這江南綿綿的細雨中,在空中緩緩地流動着。

“姑娘,姑娘?”一陣輕輕笑着的聲音驚醒冥想中的沈心語,卻是那中年大叔,正送走一羣買花的年輕男子,輕輕地招着手。

沈心語指指自己:“叫我?”再看看四周紛紛看過來的含羞怯弱的目光,待自己注意過去時又如小鹿般逃散開來的年輕男孩子們。

中年男子微微笑着,眉眼間帶着一股爲人父的柔和,點着頭:“要買花嗎?一直瞧着。”

沈心語笑了笑,微微羞澀地輕道:“我以爲只有男孩子纔可以的。”

青青和子輪也笑了,中年男子調侃道:“買兩朵回去送給喜歡的人,他定是歡喜的。”

沈心語想象着自己送上兩朵瓷白的白蘭花在喬飛羽修長的大手上,會不會被他嫌棄了?笑道:“好,我要兩朵。”

同一時,“大叔,買兩朵白蘭花。”磁性慵懶的聲音。

“啊呀,就剩兩朵了呢。”中年男子唉嘆着。

沈心語微微歪首,竟是個容貌豔麗不下喬飛霖、秦墨玉的年輕男子,也就十七、八的年紀,帶着兩名清秀的小侍,連個緯帽什麼的也未戴。

“沈!”男子亦瞟了沈心語一眼,本驕傲輕慢陝長的眼眸一瞬竟就豔豔地盛了一汪驚喜,象是久別重逢般,更有一股含羞帶怯的神情,嬌嬌弱弱地直直凝睇着沈心語。

沈心語用左手的食指微微搔着面頰,本能地回首尋找求助對象,剛半歪了頭,纔想到喬飛羽沒跟來,緩緩轉過首來,原來竟就是那時桃花樹下遇着的蕭夜蕭公子,這樣地看着她,他們竟有那麼熟?

沈心語低眉順眼客氣地笑道:“蕭公子?你好。”

那中年男子輕笑:“熟人麼?可就剩最後兩朵了。”

沈心語斂眼回看那籃中兩朵幸福地挨在一處的白蘭花,細碎清幽的香味,竟叫人軟綿綿地分外舒坦起來,輕笑:“真的呢,就剩兩朵了,蕭公子亦買花?”

蕭夜微垂着陝長的眼眸,臉色微微地豔紅着,輕輕地低喃:“是呀,買花,真好呀!”說得暱喃不清,不知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別人聽的。

子輪卻一臉焦急,一雙眼慌亂地在兩人間掃來掃去,下足了決心,剛想張口,卻叫青青一把捂住,只是個陪嫁的小侍,有你當街隨便說教主家當家的權利嗎?真當沈府就沒規矩了?

蕭夜一臉豔豔的期盼,也不說話,輕抿着細緻如花的嘴脣,只拿嫵媚的眼來看沈心語。

沈心語連看了兩眼被青青捂着嘴乾着急的子輪,低眉垂眼一笑,輕輕對那中年男子道:“那就讓給蕭公子吧。”又對蕭夜一禮,淡淡道:“先行一步。”帶着鬆了口氣的子輪和青青轉身走開。

“夜弟,買好了沒有?”耳邊是蕭子寧的聲音,並順着蕭夜殷殷凝睇的方向,心下一驚,竟是沈心語,原來夜弟存着的豔豔的心思竟是她呀,蕭子寧默然。

蕭夜轉首,接過中年男子遞來的兩朵花,兩指輕拈,放在鼻下輕輕嗅着,一股輕甜的幽香緩緩地散開來,自己真的只是買花嗎?還是這白蘭花更象她,不經意間竟就叫人失了心魂?那樣不事聲張,卻是豔麗到極致,一朵笑在年輕姣好的脣邊如花般緩緩盛開。

在接下來的好幾天中,蕭子寧似乎都能從弟弟的身上聞到白蘭花的香味。

晚膳前,沈心語回來時,帶着一身的白蘭花香,一見着喬飛羽,就笑着將手親暱地伸進他的袖袋中,放上兩支白蘭花,眼兒笑得豔豔的。

子輪侍候着喬飛羽洗漱,沈心語在帳房。

“爺,你道今天主子遇着誰了?”子輪邊端着盆子邊對喬飛羽講話。

喬飛羽一愣,慢慢地道:“不是你跟着的麼,卻來問我。”

子輪微微噘了下嘴,一臉氣憤地低囔着:“還不是那蕭夜蕭公子麼,分明就是想讓主子買白蘭花送他的。”

喬飛羽一怔:“送花?白蘭花?”想着自己袖袋中那兩支白蘭花,就要伸手進去拿出來扔了,手卻有千斤重似的,心灼灼地酸澀起來。

子輪嬌憨地笑了一下,眉眼全舒展了開來:“真是急死我了,就怕主子不懂送花意味着什麼,青青又捂着我的嘴不讓我講話,好在主子只是將那最後兩朵花讓給蕭公子,沒幫他付錢就帶着我們走了,看神情,那蕭公子很失望哎。”

喬飛羽心下一鬆,整個人才又緩了過來,心暖暖的。

“子輪,又在向你家爺打什麼小報告,說我什麼壞話呢?”笑笑的是沈心語的聲音。

“主子,”子輪忙低頭行禮,“奴才不敢。”

沈心語揮揮手,讓一干侍候着的小侍都退出了門,退出了院子。

兩人兩兩相望着,慢慢走靠到一處,沈心語一手半抱着他精瘦的腰身,一隻手順着他的手慢慢摸進他的袖袋,輕輕拈出那兩支白蘭花,放在鼻下輕輕地嗅着,斜睨着喬飛羽,要笑不笑的,喬飛羽的臉慢慢熱了起來,輕輕將她摟進懷中,將臉俯上她的頸子,只輕輕低低地暱喃着:“心兒,心兒!”

一次,蕭夜驚喜的聲音:“沈,好巧哦!”

沈心語一怔,淡淡地笑點頭:“是呀!”

……

當晚,喬飛羽重重地吮着沈心語的頸子,吮出一個個來,不經意道:“聽說你今天碰到蕭公子了?”輕輕的,不經意間卻聽見上下牙磨着的聲音。

沈心語輕笑出聲,也忙着在他的身上種,種得喬飛羽氣喘噓噓,種得一屋春光。

再一次,蕭夜歡喜的驚叫:“好巧哦,沈,又遇着你了。”

沈心語微微笑着:“好巧,好巧。”

……

當晚,沈心語抱着默不吭聲的喬飛羽前嗅後聞,輕輕地啃着他緊抿着的薄脣,低笑道:“好重的酸味哦。”

喬飛羽氣悶,撇過臉去,不吭聲。

沈心語堅定地扳過他的臉,落下一個個吻,低笑道:“是他巧遇着我,不是我巧遇着他哎。”

又一次,蕭夜磁石性感帶着無限情意的聲音:“沈……”

……

沈心語回得院子,走進房,卻是冷冷清清,連個人影都沒有,反是隔壁原來喬飛羽的住處傳來細細的聲音,轉過去,果然,人都在,沈心語將人都趕出門,脫鞋慢慢爬上牀,壓上面朝牀裡躺着的喬飛羽:“怎麼,搬回來了?不理我了?那我晚上怎麼睡的着?你好狠的心啦。”哀怨無限的聲音。

喬飛羽微睜眼,瞟到她面上燦爛的笑容,心中越發酸苦起來,只裝強地笑道:“許是方便你。”

沈心語壓着他,輕輕笑道:“爲着一個外人和我嘔氣?”

喬飛羽輕嘆:“你那麼容易巧遇着他麼?”心中卻是酸苦麻澀的。

沈心語心微擰,窩進他懷中,輕嘆道:“傻瓜呀,你吃醋,我心裡高興,但跟我鬧彆扭就不好了,他遇着我能改變什麼呢?你在我這兒,”用手比一比胸口,“誰也改變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