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碧璽身世這樣悲慘,這可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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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日樑少鈞走後,蘇思曼後半日裡傻笑了好幾回,臉蛋紅撲撲的好似兩個脆生生紅豔豔的蘋果,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的。
那日傍晚,慶延殿那邊就來了好幾個太監,捧着那進貢的紫香爐子送到了儲香閣。蘇思曼自是歡喜無比,奴才們聞得這樣的大動靜,也都跑來看熱鬧,一個個臉上像開了花似的,不住地說着恭喜主子的話兒,令蘇思曼心情十分愉悅。
那紫香爐做工精巧,造型別致,上面嵌着西域的珠翠,繪製的圖案也並非本地所有,異域特徵十分明顯。尤其是爐面上鏤刻的那位手捧香爐的仕女,着裝打扮皆非平日所見。頗有幾分色目人的特徵,輪廓明顯,鼻高脣薄,整座香爐從造型到紋樣,無不透露出濃濃的異域風情。雖則如此,卻也的確是件巧奪天工之物,讓人歡喜。
待宮女太監們都從屋子裡散去了,蘇思曼託着腮瞧着香爐出神。
“碧璽,你說,最近太子是不是很反常啊?”蘇思曼好似自言自語一般地問。
“公主胡思亂想什麼呢?太子殿下大抵是幡然悔悟了,從前那樣對您太不應該,現在意識到了錯誤,想要彌補呢。這是好事兒,公主就別瞎想了。”碧璽停了整理衣物的手,扭頭喜滋滋道。
“我心裡老覺着有些不大踏實,好像做夢似的,不大真切。”
“公主就別胡思亂想了,偷偷樂吧。奴婢瞧着太子殿下也不像是一時心血來潮才突然想起對您好的,再說了,做丈夫的對妻子好點兒,也沒什麼錯啊。您就別想東想西嚇唬自己了。”說這話時,碧璽已經關好了衣櫃,走到了蘇思曼跟前,蹲下身子仰頭看着主子。目光清澈如流水,全是對眼前人的祝福。
“碧璽,你真好。”蘇思曼輕吁了口氣,感覺心裡亂七八糟的雜念被趕跑了許多。
“那是因爲公主也對碧璽好啊,碧璽要是對公主不好,不是忘恩負義麼?”碧璽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天真爛漫地笑着。
“以後我一定給你找個好歸宿。”蘇思曼摸了摸她柔順的髮絲,認真道。
“碧璽不要嫁人,碧璽要一輩子伺候公主。”
“傻丫頭,說什麼傻話呢,女兒家都要嫁人的。”蘇思曼噗地一聲輕笑。
“公主真是變了好多。”碧璽感嘆道。
“那你說本公主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呀?”
“說不上來,反正跟從前不一樣了,不過碧璽更喜歡現在的公主。”碧璽臉上浮出一抹嬌憨的笑,小臉兒有點紅彤彤的,眼睛益發晶亮。
“那就是了。像本公主這樣心腸極好的人,怎麼可能虧待自己的丫頭呢,以後我一定給你找個好人家。你要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了,要告訴我,我好給你做媒去。”蘇思曼一臉正經道,看着碧璽益發紅潤的小臉蛋兒,使勁地憋着笑。
“碧璽自從九歲入宮以來,就一直伺候公主,早將公主視作這世間唯一的親人,碧璽纔不要離開公主去嫁人呢。”碧璽紅着臉,語氣卻很堅決。
“以後啊,等你遇見了你的真命天子,你就不會這麼說了。不過你這份心倒是難得,本公主會一直記着的。”蘇思曼半是正經半是玩笑,隨後又想到了什麼,便問,“碧璽,你不是說你的故鄉是在雍涼麼?怎麼會就沒有親人了?”
“公主有所不知,奴婢自小跟孃親和哥哥生活在一起,雖然十分清苦,卻也其樂融融。這樣的生活狀況在奴婢五歲那年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那個我連樣貌都不記得的父親派人找到了孃親,將我們接回了家。雖然我孃親是名義上的正妻,我爹卻嫌她色衰,從不正眼瞧我孃親,對我和哥哥也十分冷落。幾個姨娘和異母兄弟都瞧不起我們。我們在那裡備受欺凌,幾個異母兄弟都看我和哥哥不順眼,經常欺負我們,哥哥爲了保護我,經常跟他們打架。爲此不知道被爹痛打了多少回。
“哥哥因是家裡的嫡長子,更被幾位姨娘視作眼中釘肉中刺,被他們三番五次地加害。最後哥哥便是被他們給害死了,孃親氣不過,一病不起,不久也撒手而去。世上待我最好的兩個人都被他們害死了,我那時候想,活着真是受罪,乾脆我也死了算了。但我不能白死,就算我死,也要爲孃親和哥哥報仇,所以我就弄了些*加在飯菜裡,將幾個姨娘和異母兄弟都藥死了。我朝着胸前捅了自己一刀,躺在我孃親墳前等死。實在是那時候還太小,力氣不夠大,加上又捅錯了方向,竟沒死成,又被我爹捉了回去。本來以爲我爹肯定會打死我的,誰知他卻沒有,還請了大夫給我醫治。後來我才知道,我放的藥分量太輕,根本就沒毒死他們。
“我也知道做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家裡怕是再容不下我了。所以等我傷勢好了些,我爹就宣佈跟我脫離了父女關係時,我一點也不覺意外。這世上我便再沒有其他親人了,碧璽一直視公主爲唯一的親人,若是連公主也嫌棄碧璽,要趕碧璽走,碧璽真是不想活了……”
說到這段傷心往事,碧璽眼淚珠子吧嗒吧嗒地掉下來,止都止不住,一臉往事不堪回首的悲絕。
“對不起啊碧璽,我……我不知道……”蘇思曼有些慌了手腳,從沒想過碧璽身世這樣可憐,自己這一下戳到她的痛處,無異於是在她內心裡那道傷口上又抹了一把鹽。
“不怪公主,是奴婢自己命不好,不幹公主的事。其實碧璽這輩子能侍奉公主左右,已覺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不敢再有其他奢望。只求公主不要認爲碧璽是個心狠手辣的毒女,不要將碧璽賜給別人。只要能伺候公主,碧璽就別無所求了。”碧璽緊緊抓住蘇思曼的手,抽噎着,兩個纖細的肩膀哆哆嗦嗦,顯然心內波動極大。
“碧璽——”蘇思曼哽咽着低喚了一聲,將她的頭輕輕攬着,枕着自己膝上,心頭一時五味陳雜,很不是滋味。
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啊。
碧璽嚶嚶飲泣良久,慢慢才止住了哭聲。
蘇思曼心裡頭這時候盤旋了一個疑問,見她情緒漸漸趨於穩定,小心斟酌了語氣,問道:“碧璽,後來你怎麼又入了宮,還學得一身好武藝呢?”
碧璽微微嘆了口氣,擦了擦眼下淚痕,“我一直流落街頭,過着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靠着沿街乞討過活,要不是好心人搭救,險些就死在路邊。我也過怕了那種日子,想着孃親生前提起過,她在楚國還有親人,我便拿着她臨死前給我的信物,來了楚國投奔親戚。
“那時候我才知道孃親竟是高門富女,爲了跟爹在一起,才離家出走的。外公外婆就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聽到孃親的死訊,哭得差點沒背過氣去。唉,此後我便住在外公外婆家,他們待我極好,我也在他們的關懷下漸漸走出了悲傷。可惜好景不長,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外公外婆相繼離世,舅父繼承了家業。他待我還算不錯,但是舅母非常討厭我,因爲外公臨死前將家裡一部分產業劃到了我名下,她便因此懷恨在心。
“她想將我趕出去,只是每次都被舅父攔下了,沒有得逞。舅母爲了我的事,經常同舅父吵得天翻地覆,我夾在中間總覺很爲難,卻也沒有辦法。正好那時徵選宮女,每戶有頭有臉的人家都必須將適齡的女孩送去參選,舅父的女兒與我同齡,也在徵名冊上。舅父捨不得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宮,舅母便慫恿舅父,要我替表姐入宮。我想也許只有我入了宮,纔不會再給舅父添麻煩,所以就答應了,這便入了宮,認識了公主。
“至於習武的事,還多虧了太后娘娘成全。公主自小多病,皇后娘娘又去得早,太后娘娘向來就待公主格外好。公主打小就被別的公主皇子欺負,太后娘娘不能隨時看護着公主,又對公主放心不下。見奴婢伶俐,便吩咐奴婢保護公主安危,特許宮裡的公孫娘子教奴婢武藝。想來奴婢跟公主確實是有緣,不然又怎會從萬里之遙的雍涼一路到了大楚的深宮呢。”
“看來冥冥中,果然有很多事是早就註定了的。”蘇思曼神思飄渺,低低自語道。她想到了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或許,這也是冥冥中早就註定的,註定了她要在另一個空間裡有一回截然不同的人生,註定了要與一些人相遇相識,註定了一些糾葛牽絆掙不脫。
“公主,在想什麼呢?”看她想得出神,碧璽擡頭問。
“沒什麼。對了碧璽,咱們這兒有香料嗎?”蘇思曼用力晃了晃腦袋,想趕跑腦子裡的雜念。
“好像沒有,用完了。”碧璽想了想纔回答,主子有時候說話還真叫人反應不轉。
“那你去司宮臺領些香料來,可不能讓這香爐子空着。”蘇思曼微笑道。
“是,奴婢這就去。”碧璽站起身,情緒已然平復,恢復了往日的神采。一陣輕風似的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