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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黛拉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躺在一張乾淨整潔的牀上,身上髒兮兮的衣服也全都更換成了新的。她試着活動了下雙肩,背後隨即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但並不妨礙她的動作,這說明傷口已經被妥善處理過。
她緩緩撐起自己,隨即看到不遠處的桌前有一名女子正在清洗繃帶。
“珍妮……小姐?”
“啊,你醒啦。”對方轉過身來驚喜道。
還真是耶妮聖堂的修女珍妮。珊黛拉心中暗自驚訝,看來霞光夫人的情報沒有錯,樂園不是單純的想要在此地建立一家公司,而是將輝煌堡的勢力都移植過來了。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
“請問,朝先生……”
“他就在隔壁,我去幫你通知他?”珍妮立刻猜到了她的想法。
“麻煩你了。”
“不麻煩,你稍等!”修女輕快得跑了出去,不到半分鐘,那個熟悉的男子便已來到她面前。
“朝先生,摘星城裡發生的事……您知道多少了?”她迫不及待的問道,甚至因爲過於激動,背部直抵心肺的疼痛讓她猛烈咳嗽起來。
朝陽遞過來一杯水,“別急,慢慢來。我全部都知道了……通過入夢術。”
聽到入夢術這個詞,珊黛拉長舒一口氣。
不過她隨即又緊張起來,顧不上喝水道,“您消滅王國軍隊,佔據了整個千林堡?”
“嗯哼。”朝陽早就料到了她會這麼問,“因爲實際情況和計劃出現了偏差,導致我不得不更改計劃,最終變成了現在這樣子。”
“咳……什麼樣的偏差……咳咳!”
“你得先喝口水,我纔會告訴你。”
現在跟自己說話的……大概是朝先生吧。珊黛拉心想,神明應該不會這麼關心一個普通人。她以前沒見過神明,但現在不一樣了,當她與可可茉奇交談時,就有一種非人感——不是對方非人,就是她自己非人。
她喝下一口水,然後眼睛又直直的盯向對方。
朝陽笑了,“看來你確實很想知道。也罷,我就從頭跟你講起吧……”說完,他將登陸那天到千林堡面臨饑荒期間的事大致都說了一遍,“在艾爾科營不幹人事的情況下,我就算想辦公司也辦不起來。唯一的遺憾是,這個罪魁禍首沒有當場伏誅,而是看到大勢已去後逃之夭夭,原來他活着逃到了摘星城。”
聽到這番經歷的珊黛拉目瞪口呆,她萬萬沒想到,霞光夫人的收集物資居然是這麼個收集法!
這麼一來,駐紮在邊境的王國軍豈不是跟強盜土匪沒什麼區別?
什麼時候他們已經墮落到這個地步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朝陽說謊。
但珊黛拉發現,自己竟沒辦法做這樣的推測……她無法想象對方惡意欺騙自己的可能。因爲過去哪怕聽起來再荒唐的事情,他也一一驗證了其真實性。
“我從來不知道……摘星城領主也沒說過這點……”她喃喃道。
“因爲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即使她貴爲公爵,放縱手下燒殺搶掠依舊會留下輿論黑點。”朝陽見怪不怪道,“何況她只需對自己的領民負責,如果雪之國聯軍真能擋住龍久軍隊的進攻,那她就是當地百姓口中的大英雄……甚至救世主。”
“可是……”
“伱擔心樂園教跟聯軍開戰的話,會波及其中的王國軍殘部?”朝陽搶先說,“我得承認,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但仔細想想,這支軍隊裡還有多少人是你的舊友呢?又或者說……法勒斯.本將軍所指揮的王國軍,現在還剩下多少?顯然蘿夏公爵對邊境軍的滲透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就連撤退下來的禁衛軍,也不一定仍願意聽從將軍女兒的指揮。”
“……”珊黛拉沉默,她知道對方說的都是事實。
“所以我有一個想法,你不如拉你那位大小姐出來單幹好了。”
她眨眨眼,不由得愣住。
“她的目的是報仇,你的目的是保護她,那她也可以跟樂園聯手啊。”朝陽理所當然的說道。他最近收到了丹恩的警告,稱王都的宣傳行動遭遇龍久家族針對性打擊,這意味着龍久公爵對樂園教的擴張態度絕對稱不上友善。或許時代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過去那種多個神明一齊活躍在人類世界中的環境已不復存在。
按這個態勢走下去,樂園也遲早會跟龍久軍爲敵。
“怎麼,你覺得我們贏不了龍久公爵?”
“呃……我沒有這麼想。”珊黛拉感到心裡跳得厲害,因爲她順着這個思路稍微細想下去,便會發現朝陽的提議相當可行,甚至比聯合軍更靠譜。她是見識過樂園教的力量的,那種組織力足以叫任何同行望塵莫及。“我就是擔心伊莉茲那邊……我不知道她會怎麼看待樂園。”
“誰知道呢?這事也不是一兩天能定得下來的。”
“可他們馬上就要來千林堡了。”
珊黛拉的這個“他們”,無疑是已經上路的討伐部隊。
朝陽輕鬆說道,“放心,在訴諸於武力前,我會親自跟他們談一次。事實上,使者隊伍已經出發了,估計明天就能碰到他們的前哨吧。如果蘿夏公爵願意退兵,我也可以暫時不追究艾爾科營犯下的罪行。”
“您還願意跟他們談?”
“爲什麼不呢?少死點人總不是什麼壞事。”
珊黛拉放下杯子,許久過後才說道,“謝謝您,朝先生。”
“可以叫我朝陽。”他擺擺手,“好好休息吧,你動過手術,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她猶豫了下,在朝陽即將離開房間前忍不住問道,“您爲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只是一個沒什麼作戰經驗的前軍官,戰士水平也稱不上頂尖,在輝煌堡時還抓捕過您。”
“因爲你選擇了樂園,不是麼?”
“我?”
朝陽笑笑沒有回答,替她關上了房門。
有一點他沒有告訴對方,那就是珊黛拉趕回到千林堡的那天,他看到了對方頭上那根細細飄動的銀白色絲線。
「你寧可讓我們帶一副軀殼先走,自己也要留在這裡的理由是不想她誤會吧?」
艾洛蒂出發前的小小報怨又浮現於耳邊。
「不過有必要親自解釋嗎?讓莫格和他妻子來一趟病房,她自然就什麼都明白了。珊黛拉小姐不是傻瓜,沒有固執到只信你一人的話。」
當然有必要。
朝陽走向預備好的封閉間——在那裡,他將完成靈魂轉換,前往新的軀殼。
對方是樂園的信徒。
而他作爲樂園的創造者,又怎麼能讓信徒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