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破綻

遠望塔上,珊黛拉.艾倫正在翻看城衛軍最近一週的彙總報告。

這裡是城市的最高點,甚至比海港外的大燈塔還要高上十多米。正因爲高,這兒的環境自然也不會太好——高塔頂端總共只能修建一個狹小的圓形房間,擺放完一張長桌、兩面書架、以及幾把椅子後,幾乎便不剩下多少空間。大部分時候,房間的門窗都得緊閉,以防呼嘯的海風衝入室內,將一切陳設掀得亂七八糟。哪怕壁爐裡的火從不熄滅,這裡的溫度都始終難以上去,因爲巨大而空洞的塔身分走了大量熱量,以至於長桌旁還得放上一盆炭火,才能保證人不至於被凍得發抖。

簡單來說,這裡又小又冷,還頗爲潮溼。

作爲城衛軍的最高統領,珊黛拉完全可以選擇在輝煌堡任何一個地方辦公,哪怕是在總督府的隔壁也沒有問題,但她卻選擇了遠望塔的頂端。並非是出於鍾情,而是在這裡,她時刻可以看到城市外圈瀰漫的白霧——那永不消散的霧氣能提醒着她的職責:這座城市並非牢不可摧,儘管它存在已近百年,但只要迷霧尚在,它隨時都有可能被吞噬,就如曾經的衛城一樣。

幸運的是,今日的迷霧依舊保持原樣,仍跟城市保持着五十里左右的距離。

翻到最後兩頁時,珊黛拉眉頭一皺,輕輕“嗯”了一聲。

“怎麼了,是有隊伍漏記了嗎?”副官伍迪搓着手問道。

城衛軍的彙總報告大多是一些瑣事,例如對犯人審訊後的處置、以及巡邏隊的調遣安排。自從各大公司出資設立警局後,城衛軍要承擔的事務便少了許多,查看報告更多時候成了一種慣例。

部隊一共分爲十五個組,編號越靠後的越不受重視,漏記算是最常見的失誤。

“倒不是漏了,而是有些奇怪。”珊黛拉將本子反過來擺到桌前,“第十四組這兒,有一條獎賞報告。”

伍迪上前,看向上司所指的位置。

上面寫着「史東.布萊德利因阻擊流竄海盜有功,由小隊長晉升爲領隊長,賞金十金克利。」

“大人……這個沒什麼問題吧?後面五個組的巡邏範圍都是城市邊緣區域,保護城外居民不被海盜擾襲本就是他們的主職之一。”

“話是這麼說,但我沒記錯的話,十四組負責的是城南片區。”珊黛拉站起身,來到壁掛地圖前,“就算我們的巡邏船出現疏忽,可你忘記上一週發生過什麼事情了嗎?”

“呃……”副官想了想,隨後恍然大悟,“上週二王子的考察團訪問過輝煌堡!”

這對輝煌堡來說是一件人人都知道的大事。

但只有極少數人清楚考察團的路線。

由於下一個停靠目標是西南面的聖特立安,所以二王子的船隊走的是南邊聯絡線。而護衛考察團的艦隊就停留在外海,這段時間肯定會肅清航線上的一切阻礙。海盜欺負下商船和手無寸鐵的平民還行,讓他們去和正兒八經的海軍拼命,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

“沒錯,”珊黛拉點點頭,“那個方向上理應不該出現流竄海盜,除非皇家艦隊都瞎了眼。”

“所以……這是一起冒功事件。”

“看上去是如此,而且不怎麼高明。”

“大人,這種小事就交給我去處理吧。”伍迪主動請纓道。

“嗯,但要問清楚前因後果後再處理。”珊黛拉走回到桌前,“史東是什麼人?十四組的軍官爲什麼選擇了他?如果牽扯到腐敗,也一定要查明涉及到多少人。”說到這裡她頓了頓,“若是殺害城外無辜之人來冒功的話……”

一時間房間裡彷彿灌入了寒風。

伍迪面色一凜,“屬下明白!”

等到副官離開後,珊黛拉輕輕嘆了口氣。

她不懼怕外來強敵,最令她擔憂的反倒來自於城市內部——雖然來這裡就任指揮官才三年時間,但她已漸漸明白,這座堡壘城市遠沒有看上去的那般無懈可擊。

等到新的前哨城市杜雷環建設完成,輝煌堡的壓力便能減輕許多,到那時,她或許也能騰出手來有所作作爲。不過在此之前,她必須維持住隊伍的完整性,讓城衛軍的戰鬥力保持在最高點。

因此腐敗是絕對不能容忍的行爲。

只可惜軍隊許多人都認識不到這點,包括她的副官也是一樣。好在對方同樣軍校出身,基本素養都不差,特別是在服從命令這一項上。

半個小時後,伍迪回到了辦公室。

“這麼快?”珊黛拉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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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情況……有些複雜。”副官露出了爲難的神色,“無論是十四組軍官戴勒姆還是史東本人,均不承認有謊報行爲。”

“那他們得拿出證據來。”珊黛拉眉頭一挑。

“這纔是最不可思議的地方。”伍迪低下頭,似乎在醞釀該如何回答,“他們確實稱有首級和繳獲物爲證,可真要拿出來時,又全都沒有了。”

“沒有?”那豈不是公然行騙嗎?珊黛拉微微一怔,她原本還以爲這裡面有啥意外,怎料回答竟是如此簡單。不過她轉念一想,要真只是行騙,自己的副官沒理由處置不了,“你的意思是,負責看守證物的庫管也認同他們的說法?”

“不光如此,我詢問了多人,他們的說法全部一樣——那天確實有流寇登陸,史東也上交了四個首級。”伍迪臉上流露出同樣的費解,“所以我立刻派人去往了他們所說的那個村落,結果確認了海盜劫掠的消息。”

這下輪到珊黛拉無言了。

總不可能是十四組軍官手眼通天,把整個組的三十來號人外加郊外村子都收服了吧?然而問題又來了,雖然不清楚這幾個流寇是怎麼穿過皇家艦隊的封鎖,來到輝煌堡岸邊的,但如果是事實的話,怎麼可能所有證據都消失了?

“人帶過來了嗎?”她沉默片刻後問。

“都在門外等待。”副官回答。

“讓他們進來。”

很快,得到提拔的史東、負責軍官戴勒姆以及兩名當天與史東同行的士兵被招入辦公室內,狹小的房間內一下擠得滿滿當當。

珊黛拉掃過衆人一眼,目光落在史東身上,“把那天巡邏以及遭遇海盜的情況詳細說一遍,不得漏掉任何細節,就由你先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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