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白蓮索性將舔燈棒（亦作撥燈棒）丟在燭臺上道：“即是如此，想必藥方也已落入姑母之手了。”
老太太不屑的笑道：“莫要繼續掙扎了，我索性一併告訴你吧，還記得當初遍尋不到的房契麼……自是也落在我手中，那可是妹妹的產業，豈能由得你佔了去！”
“原來……如此……”聖白蓮慘然一笑，當初若是房契還在，她也不至於委身在王老漢的藥鋪中，不過眼下……一切都不重要了。
老太太以爲大勢已定，朝賀無奇笑道：“少年郎，我知你們是富家子弟，未必看得上這點小產業，再說打理起來也是個麻煩。這樣吧，只要教派落在我老婆子的手中，每月錢糧自會奉上三成……以示孝敬。”
不等賀無奇答話，聖白蓮忽然站起身道：“姑母！你可知王老漢當年爲何非要得到我？”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道：“因爲你是個禍害！”
聖白蓮滿眼冰冷，咬牙道：“因爲，當年……我的製藥手藝……便已在他之上！”
老太太大冷哼道：“所以，你覺得我會留你製藥？”
聖白蓮咬牙咬的如此用力，以至於鮮血順着嘴角慢慢溢出，她隨手將血抹了滿臉，獰笑道：“所以，我研製出的藥……連王老漢也不知道。”
老太太聞言心中頓時一緊，暗道還是小看了這侄女，慌忙命令道：“快制住她！”
話音剛落，大廳中的衆高層紛紛起身，沒想到一發力均是筋骨發軟，只能勉強站起，卻難以走動，只有賀無奇三人並未受到影響。
“是煙！”賀無奇連忙拉二人往退後幾步，遠離了聖白蓮。
他還記得每次撥弄燈炎的時候，燈燭上方便會飄起一股淡淡的煙塵，本來還以爲是石蠟蒸汽，現在想來應該是那個撥燈芯的小棍有問題。
聖白蓮似乎等待這一刻很久了，只見她猛然暴起，奪過老太太手中的沉重柺杖，劈頭蓋臉的便砸了下去，慘叫聲沒幾下便停了。
“砰……砰……砰……咚……咚……啪……啪……”隨着擊打聲音的變化，一顆大好頭顱漸漸變成了一團毛髮翻卷的暗紅色物質。
聖白蓮滿臉是血，狀若瘋癲的轉向菸袋男子。
“妹妹……這和我沒關係啊！”男子慌了。
聖白蓮慢慢的走到他面前，將柺杖高高舉起：“沒錯……背叛我的那一刻，你們便都與我沒關係了。”
“砰……砰……”
賀無奇實在沒眼看，只得背過身子朝二人小聲道：“咱們要不要管管……”
蘇離殤嘆息一聲道：“不管……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許久後。
除了被老媽子帶走的小孩，原本在大廳中有說有笑的衆人都成了屍體。
聖白蓮此時臉上污血已凝成暗紅色的血痂，隨手將頭髮捋到耳後血塊便窸窸窣窣的往下掉，她望着賀無奇一行疑惑道：“你們怎麼還不動手？”
賀無奇嘆息一聲：“唉，我們倒挺同情你的，如果你願意解散聖蓮教……”
“我不願！”聖白蓮不等他說完便打斷道：“我哪裡做錯了？！這些人若是不到我這裡，便是餓死或賣身的命運。”
“那墨川楓呢?他總是你們騙來的吧！”蘇離殤道。
“騙來又如何！此地若想存續下去，總需要些能工巧匠……我總不能任由聖蓮教一直是農莊模樣!”聖白蓮振振有詞。
“不是……那我們呢，我們總不像工匠了吧？”賀無奇道。
“不是你們自己喊着要過河麼……況且那些隨身行李中，全是些高檔貨色，聖蓮教若想壯大下去，正需要富人入教奉獻，纔有餘力繼續收納幫衆!”聖白蓮自有一套邏輯。
“這貨是要搞人民公社麼……”賀無奇聽得一陣無語。
“解散……或者，死！”青曦對待外人，從來都是冷冰冰的，
“哈哈哈哈！好啊，爲富不仁！你們又與他們何異？”聖白蓮舉着柺杖衝了過來。
“仁便是不分是非，不知好歹麼！”不待青曦出手蘇離殤已揮刀迎去，一記怒斬正撞在柺杖中間，聖白蓮只覺一股大力傳來，實木柺杖頓時斷成兩節，她本人則彷彿一顆炮彈般倒飛回去，將桌椅撞翻燭臺也掉在地上，好巧不巧的，這點燭火卻剛好引燃了地上散落的幹苞谷……火苗立刻便起來了。
……
聖堂中這一通折騰，附近的幫衆早已醒了個七七八八，只是一直沒聽到教主召喚不敢過去。如今聖堂中起了火光冒了煙，衆教徒頓時不敢再耽擱，紛紛取了水桶準備滅火，還有人把銅鑼找出來，猛力敲打着四處喊人。
再說聖白蓮捱了這一下，卻是毫不在乎，起身怒視三人道：“你們這幫惡徒，今日我即便殉教於此，聖教亦不會就此消亡！”
正說話間，聖堂大門被幾個地位稍高的信衆推開，正看見幾人對峙這一幕：“教主？發生什麼事兒了！”
聖白蓮如同看到了希望般，向他們喝道：“兄弟姐妹們！我死以後……這聖教便由你們共同執掌！記住，一定要把教義傳播下去！”
“教主！您何出此言！”這些被提拔過的教徒，都是信仰堅定且被聖白蓮施過恩的，一聽這話頓時就慌了。
聖白蓮苦笑一聲道：“今日……便是我殉道的日子，這三人乃我命中劫數！”
幾個信衆聽了這話，頓時就急了，正好外圍的教衆也都被銅鑼吵醒這紛亂的往這邊來，他們見狀立即大喝道：“所有教衆聽令！屋中三人乃災星降世，將他們……全都殺光！”
這一嗓子喊出去不要緊，外面頓時起了騷動，不少人將水桶一放，換上農具就往聖堂裡衝。
聖白蓮本就抱着同歸於盡的架勢與三人糾纏不停，此時有了教衆幫忙，裡面更是亂作一團。
眼見屋裡人越來越多，青曦在越來越狹小的空間中輾轉騰挪，以內力灌注指尖不停點在教衆穴位上，被點之人立即全身痠麻摔倒在地，手腳不受控制的亂抖着。
蘇離殤則是把大刀當棍子用，寬厚的刀背本就跟細些的棍棒差不多，沉重的分量更是增添威力，她一人便似一臺推土機，打的教衆抱頭鼠竄，從聖堂一頭退到另一頭。
賀無奇一直沒參戰，他在聖白蓮的座位附近尋了半晌，忽然面露喜色的撿起一隻小棍來。
聖堂裡面本就燃着火焰，雖然最初還不甚大，奈何一直沒人去救如今已經起了勢頭。他將小棍往火焰中一丟，嘿嘿笑道：“快住手吧！你們很快就會全身無力，不想死的就趕緊退出去！”
沒想到有教衆立刻應道：“那又如何！只要拖住你們這幾個災星……教主便不必殞命於此！我的命是教主救的，已經多吃了幾年飽飯，就算如今還給教主也是賺了！”
“不錯……保護教主!”
……
賀無奇三人有些驚詫，這些人居然對聖白蓮如此忠心。
屋中漸漸起了濃煙，薄薄的口罩或許能過濾藥粉，卻沒法將濃煙濾掉。三人咳嗽連連，勉力支撐着，聖蓮教衆雖然已經倒了一地，外面的卻仍悍不畏死的瘋狂往裡衝。本來甚是寬廣的大廳，半是濃煙烈焰，半是瘋狂揮舞着武器的教衆，連門口也堵滿了人……儼然真成了同歸於盡的場面。
“完了……玩脫了。”賀無奇腦袋冒汗，此時三人已是背靠背站成三角形，已經沒有空間給他們騰挪，只能硬生生的對焊，奈何就算他們全力突圍，門口還有幾十步……簡直觸不可及。
正在此時，門外的忽然有人驚叫。
不多時，墨川楓便出現在門口，他將幾個教徒打翻在地，嘴上還不忘向賀無奇抱怨：“兄臺……嘔……你可沒說……新陳代謝……嘔……這麼難受啊！”
賀無奇眼下沒空搭理他，四下觀察了一下情況，對縮在一邊的聖白蓮道：“你瘋了麼！再這樣下去，你的教衆就要變成烤肉了！”
聖白蓮雙目倒豎，冷聲道：“那也是與你一同烤熟！”
賀無奇又擊倒一人，大喝道：“你看門口是誰！我們再很快就能衝出去，可這屋裡的人全要給你殉葬了！”
聖白蓮還沒答話，一個教衆聲音沙啞道：“那又怎樣呢！我們本就是苦命人，沒有教主我們只能閉目等死。如今只要教主在，其餘人便還會有富足的生活，還能拯救更多人，爲此就是死也值了！”
“正是！”
“說得不錯，我們本是兄弟姐妹！”
“教主大恩，沒齒不忘！”
“甘願爲聖教而死！”
比較狂熱的舉着武器吼叫起來，其餘盲從的教衆們也紛紛舉起了手中武器。
……
賀無奇見這教派裡，願爲教主赴死的居然大有人在，忍不住一陣失神。
“兄臺……快出來吧，火勢太大了！”墨川楓又擊倒數人，隔着煙霧大叫着。
這路伏兵算是起了大作用，一路的教衆全忙着進聖堂，體勢均背對墨川楓，被他一下一個全給打暈在地。
“你聽見了！我們已經可以出去，你當真不願放棄?”賀無奇大叫着。
“爲理想……而死，有何不可，便是我……也是如此！”聖白蓮嗆得眼冒金星，她本有機會出去，但仍是一直咬牙堅持着。
眼看屋中衆人會死去大半，賀無奇終於叫道：“等等！我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