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軍營大帳。
蘇戰坐在氈墊上眉頭緊皺的翻閱着軍中文書。
“報！”帳外傳來一聲喊叫。
“進來！”蘇戰擡起頭，通報的士卒剛邁入營帳便亟不可待的命令道，“快講！”
“七殺營與貪狼營回報，沒有士兵來過都城。至於破軍營……”
“猶豫什麼！講！”蘇戰從他的語氣中意識到了什麼，虎目一瞪威勢懾人的喝道。
“是！”士兵連忙稟報道，“破軍營中，少了六名士卒，還有……兩名尉官。”
“竟真有此事……”蘇戰氣呼呼的吐出一口氣，強壓火氣問道：“是哪兩個？”
“副尉張弓以及校尉吳戌。”
“好！好！好！……他們倒搭配的好，刀盾隊和長弓隊。如此說來，那六名士兵怕是他二人的部下吧。”蘇戰嘴上說好，卻冷着一張臉。
“正是。”
“罷了……你下去吧。”蘇戰擺了擺手，忽然又阻止道：“等等，我給王爺的書信可傳到了？”
“昨日便送到了。”士兵躬身道。
“嗯，做的不錯。”蘇戰點頭，想了想又囑咐一聲：“想必葉繁一行晚些會到此調查，爲示清白便不要阻攔，任由他們折騰吧。”
士兵聽罷頓時焦急起來：“可若任他們胡爲，豈不是對將軍大大的不利。”
蘇戰搖搖頭：“此事既然真是軍中之人所爲，便是我的責任，有什麼可推諉的。”
士兵還想說話，他不耐煩道：“行了，他們就是鬧翻了天，大不了老子不幹了便是。但我不能忘了軍人的職責，你又不是不知道，關外的斥候小隊已失蹤多日，若真如軍部所報是被塞外風沙所阻也就罷了，如若不然……那纔是真的糟糕。”
“是！”士兵敬佩的朝蘇戰敬了一禮，離了營帳後，卻早已將手握成了拳頭。
“蘇將軍如此大義不願自保，我等卻不能任由他承擔不白之冤，若那夥酸儒識趣便罷，否則還真當我們營房裡全是吃素的不成！”
想罷，他走入普通士兵的營帳，打算跟戰友們好好說道說道此事。
……
一時間，刺殺之事藉着受害者與行兇者的特殊身份，化作一道巨大的旋渦，將各大勢力紛紛捲入其中。
試圖打壓蘇戰的文臣，想要取其而代之的武將，不肯將子夜置於風口浪尖的青王府，不願蘇戰受辱的低層士兵，還有隱在龍座上，彷彿隨時俯視着整個熙國的青弘。
甚至遠在千里之外的塞外也籠罩着一層巨大的沙塵罩子，狂風呼嘯黑雲漫天，那種可怕的壓抑感，似乎要化作巨獸將鎮邊城一口吞下。
而處在風口浪尖之上的小王爺“青子夜”，此時卻寧願與人大戰一百回合……也好過如此境地。
原來青曦剛離開不久，幽夜居的房門便被人敲響。
賀無奇萎靡不振的起身打開門：“你是？”
“夜少爺忘了在下麼，我昨日還在門口接你來着。”來人正是老李。
“哦……”賀無奇回憶了一下，似乎有些印象，“有什麼事兒麼？”
“王爺請您過去。”老李笑眯眯的，眼見賀無奇眼中閃過一縷慌亂，仍是面色不變。
“這……我去叫青曦一起。”
“不必了，王爺囑咐過，只見夜公子……一人。”
“那……我收拾一下。”
……
巳初（9:00），清悠居。
青幽的生活實在讓人羨慕，早些年他還每日上朝，與蘇戰一起做了不少利民之舉。
後來吳文通上書，稱青幽王年富力強，該分一處封地鎮守一方。
沒想到天子青弘當場落淚，泣道：不願與兄弟天各一方。
於是宰相再次進言，說古論今的講了一堆典故，最終總結道：皇帝宅心仁厚兄弟情深，不如在皇城邊上賜一處府邸代替封地，如此便能常常相見了。
青弘立刻轉悲爲喜，不僅準了吳文通的奏章，還加賜了青幽許多特權，諸如他本人可以隨意入宮，可以入祖廟，可以天壇祈願，可以不上朝此類看似牛逼，實際毫無意義的東西…
當青幽正式入住的時候，青弘還特意來賀，一併送了許多珍貴物什以及諸多雜役侍女，其中便包含一樁指婚，正是青王妃紫綾馨。
青幽此後便很少上朝，有時日上三竿才起，除了研究各類學問，便是弄蕭撫琴亦或是遊山玩水。
至於子夜基本是紫綾馨一手帶起來的，青幽只會偶爾帶着他玩，完全沒有想要培養的意思。
這還是這十幾年來，他第一次主動叫子夜來見。
……
賀無奇磨蹭了半天，也沒等來青曦，只得跟在中年人身後忐忑的往前走，大約一刻鐘的功夫，便到了青幽的書房。
“孩兒……見過爹爹。”他硬着頭皮施禮。
青幽本來目光嚴肅，如影隨形似的緊盯着他，沒想到忽然聽到這麼一句，差點給他整破防……子夜什麼時候自稱過孩兒，整日小爺小爺的，便是在他面前也頂多稱個我字。
“咳…咳…”他連忙裝作清嗓子，強憋住笑意應道：“嗯，我兒真乖，來爹這邊坐。”
見賀無奇依言坐在一旁，青幽又道：“我兒前幾日論夢，爲父心有慼慼，於是便想着叫你過來再聊聊。”
“啊？”賀無奇哪想到是這種事，剛想推辭青幽已拉住他帶到了書案旁。
“你看看這個。”青幽從案上拿起一本冊子，遞給賀無奇。
“這是？”他滿頭霧水的接過，隨手一翻，上面通篇都是自己之前講過的內容，有些還配了圖畫，旁邊用蠅頭小楷標註了許多心得。
“力量的轉化，雷電劈中樹木會燃燒，燃燒的力量可以將食物煮熟，嘗試……用內力將食物煮熟。”
“我靠……這什麼腦洞。”賀無奇看的一陣無語，卻又忍不住想看看結果。
“第一次……失敗，內力乃破壞性的力量，可以將肉擊散，卻不能煮熟。”
“第二次……失敗，嘗試以療傷的手法緩慢注入，肉顫抖不止溫度略微上升，卻遠達不到煮熟的要求，或許……”
“第三次……老李施展了一門火焰掌，內力經過獨特的運行方式後竟可以改變性狀，放出熾熱力量，雖然肉仍被擊散，表面亦有灼燒痕跡，熟了四五成……”
“結論，若尋到正確方式，力量具備互相轉化的可能。”
“這TM居然還成功了啊！”賀無奇心中瘋狂吶喊着，“要不以後開個餐館，找內功高手用內力炒菜……”
再往後翻幾頁，赫然就是“燃爆之力”篇。
“嘗試將火藥放入密閉空間，用石子堵住並點燃。”
“第一次，竹筒整個爆開……應當是容器不夠堅固。”
“第二次，石子被猛烈且快速的擊飛，撞在牆上碎成粉末……力道之強有些出乎意料。”
“試驗改，嘗試將火藥放入密閉空間，將推力作用於輪轂。”旁邊還畫了張圖，儼然已經跟汽油機有六七分相似了。
賀無奇心中的驚詫真是非同小可，心道：“這位王爺也太牛了吧，理論和實踐都不含糊啊。”
他繼續往下翻：
“第一次，輪轂被炸壞……強度不夠，亦或是火藥太多？”
“第二次，降低火藥量，輪轂得已正常旋轉，但還是過於猛烈……嘗試用油？”
“第三次，改用火油，成功燃燒，沒有推力……什麼地方出錯了？”
……
賀無奇一口氣把整本翻完，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後面還有很多相應的研究，比如對水火風雷能量的使用猜想，插圖上是個橫放的大扇葉，下面有許多機關齒輪，要是把扇葉結構優化優化再豎過來，分明就是很成熟的風車磨坊了。
而對火藥推動石子的研究，插圖是個趴臥在地的大蟾蜍，蛤蟆嘴便是擊發口，蟾蜍眼睛則設計成瞄準器，儼然已有幾分大炮的意思。
青幽見賀無奇滿臉驚詫，不由得笑意愈勝，讓人越發看不透他的心思：“我兒覺得如何啊？”
賀無奇深深的看了青幽一眼，勉強笑道：“我不知道啊……這都是隨便夢到的。”
青幽嘿嘿一笑，似乎覺得很有趣，繼續道：“無妨，爲父這正好還有些問題，想找我兒探討一下。”
賀無奇心知肚明，這貨肯定早就看出自己是假冒的了，而且明明貴爲王爺，居然一口一個我兒，簡直是佔人便宜沒夠。
他索性攤牌道：“好好……我承認我不是子夜，你到底想怎麼樣。”
青幽得意一笑：“夜兒胡說什麼呢，快來與我說說這燃爆帶動的鐵馬車，究竟有什麼奧妙，爲父試了很多次，都不足以推動輪轂。”
賀無奇有氣無力的嘆道：“放過我吧，我也想把你兒子換回來啊。”
青幽輕輕扯動嘴角：“爲父與你探討些事竟如此爲難？若你不是子夜，我可要嚴刑逼供了，當初我在仵作那學藝的時候，剛好學了些特別疼又不傷根本的法門，我兒……可想一試？”
賀無奇嚇得精神一振，立刻應道：“父王！咱們先說汽油機和柴油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