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君芙在黑風谷等待燕嶺山衆匪時,赫連雲鸞在行轅的門口等待今晚招安宴的客人。
爲了顯示他的誠意,他姿態架子放得極低,親自在門口迎接那些不過是草莽綠林之輩的匪徒,笑眯眯極爲平易近人,不見一絲上層貴族的傲慢尊貴,讓那些縱馬而來的匪徒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有囂張之輩甚至故意縱馬從他身邊經過,帶起一地的灰塵濺的赫連雲鸞滿身都是,赫連雲鸞摸了一把臉,摸下一層黃土黃沙。
“不知好漢姓甚名甚?”赫連雲鸞客氣謙卑的似乎完全沒有脾氣,含笑溫和問道,還主動上前伸手要攙扶那囂張的匪徒下馬。
囂張的匪徒滿臉橫肉,人高馬大,比赫連雲鸞還要高出一個頭,那寬闊的身材更是寬出赫連雲鸞半個身子,膚色黝黑,見赫連雲鸞過來攙扶自己,更爲得意,直接一手按在赫連雲鸞肩頭,像對待自己的馬童一般不客氣,撐着下馬,猖狂大笑:“爺爺是‘怒目金剛’武嘯!乖孫子可要記好了!”
赫連雲鸞身子微微一震,脫開武嘯的手,認真地微笑點頭:“自然,一定會記好了。”
喲,還有兩招!
武嘯意外的看了看赫連雲鸞,然而看對方一推就倒的白皮膚小身板,不以爲然地笑了,喝,不過是花拳繡腿,這種巧勁自己那幾個禁臠都會!
懶洋洋的打量赫連雲鸞幾眼,武嘯不耐煩直接一揮手,帶上自己的兩個隨從,大踏步往行轅內的宴客之地走去,那態度,隨意地就像是自己的地盤。
“王爺,這人實在是太囂張了!”王朝安憤憤不平道。
赫連雲鸞把他攔下:“本王今日是要招安諸位,不要因小失大。”
兩人話語的大小聲音恰好讓武嘯聽到,武嘯得意的一聳肩,頭也不回大踏步往行轅自顧自走着,身後兩個同樣五大三粗的隨從哥也是得意忘形的擠眉弄眼着。
沒有回頭的三人自然也就沒有看到赫連雲鸞臉上春風般笑容下,隱藏的是徹骨的冷意。拳頭縮回去,是爲了打出來時更爲有利,現在縱容你們囂張,是爲了讓你們放鬆警惕後給你們致命一擊。好好享受吧,今晚的斷頭飯可是最好的廚子做的。
找死的除了武嘯,還有衆匪裡身份號召力都頗高的燕嶺山二當家鍾安岑,他雖然聽大當家分析一番覺得謹王不大可能是設計陷害,不然這麼多人不論弄死哪一個背後的勢力兄弟都不可能善罷甘休,若是一起弄死他謹王也沒那個能力,官府的人馬什麼水平他們能不知道?一擁而上合圍是可以,要想困死所有人,不讓一個人逃出去就不可能。而只要有一個逃出去了,等待謹王的都是綠林的舉旗反抗,血腥報復。
雖說如此,鍾安岑向來心眼多,還想親自試探一番。
因此,他不但慫恿着相熟的匪徒,自己也直接策馬直直地朝着赫連雲鸞奔襲過去,看那勢力,竟然絲毫沒有挽住馬繮繩停住的意思!
赫連雲鸞直接跳開,不悅地問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想向本王向大秦皇室宣戰?”
比起跟武嘯的客氣忍讓,對鍾安岑的態度算是不客氣了,相繼到來的匪徒落在後面帶着看戲的神情看着鍾安岑會如何對答,別看鍾安岑長鬚美髯還算儒雅俊美,實則不折不扣的血腥暴力分子,不知道有沒有膽子敢直接跟大秦皇室幹上?
不料鍾安岑竟然直接騰空翻身下馬,一掌把馬拍死,駿馬轟然倒地,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掙扎幾下,最後吐出的是黑色的鮮血,血中還有內臟的肉塊。
“失禮了失禮了,草民馬兒發瘋,沒傷到謹王殿下吧?”鍾安岑竟然笑得還帶着一絲討好?
赫連雲鸞面色十分難看,這一掌拍死駿馬分明是故意給他的一個下馬威,威脅自己可能不是他鐘安岑的對手,若是想對他動手請三思。語氣不算好看,笑容自然也就勉強:“沒有,閣下客氣了。既然來了,閣下里面請。”
鍾安岑看似沒節操的討好的笑着,眼裡一抹精光閃過,會生氣會不悅就好,若是真的一點都不生氣,那才真是太假了,另有所謀,他要的就是看他憤怒之下暴露的真實情緒。看來,他是真的想要招安。
放心的進入會場,同武嘯一般,他也帶了兩個隨從,不過暗中還有五百名燕嶺山好漢隱藏在百里開外。其實在鍾安岑看來,只要是有自己團伙的,應該都有暗中勢力隱藏跟隨保護的。
當然,如果是單打獨鬥的那種,估計就真的是孤膽英雄,自己仗着藝高人膽大的精神獨自前來。
都是手上染血的綠林匪徒,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赫連雲鸞似乎是一個戲子一般被衆匪或白臉或紅臉的戲弄了一番,忍氣吞聲的陪笑着,憋得俊俏的如玉面龐一陣青一陣紅的,看的衆匪毫不客氣當衆嘲笑。
赫連雲鸞臉色如調色盤一般變幻莫測着坐上中間最上面的座位,讓他欣慰的是,發出的請帖的衆人都來齊了,甚至還是來多了,不是多帶了隨從,就是自己兄弟,不大的行轅院落硬是被擠得滿滿的都是人,三十人的請帖來了將近三倍的人數。而且都不是老老實實坐着的,抱着酒罈子躺地上的,翹着二郎腿的,直接睡桌子上的,不仔細看還以爲是街頭乞丐的聚會。
赫連雲鸞清清嗓子笑着舉杯:“感謝諸位好漢的捧場,相信在下的誠意大家在請帖上都已經看到了......”
話音未落,就已經被人張狂的笑聲打斷了。
武嘯第一個大着嗓門吼道:“五十萬兩銀子呢?不是說給爺送銀子嗎?”說話時,他嘴裡還叼着一隻雞大腿,直接用手拿着啃得滿嘴滿臉滿手都是油膩膩的,看的赫連雲鸞連自己桌案上的雞腿都吃不下去了。
赫連雲鸞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兄臺莫要焦急,銀錢的事等人到齊了大家自可以好好商量。”
武嘯不屑地狠狠咬下一塊雞肉,含糊不清的咀嚼着說道:“五十萬兩銀子算什麼,老子搶一次兵器庫拿出去賣了都不止五十萬!換成五十萬兩黃金老子還願意考慮一下!”說着呸的一聲吐出雞骨頭,“哈哈燒雞拿整隻的來!這麼小塊小塊的娘們唧唧的!”
“哈哈老子上次屠了那個什麼錢員外滿門!不愧是姓錢,他家連耗子洞裡都藏着銀子!何止五十萬兩銀子,簡直是五百萬兩銀子!”一個背上揹着九環大刀的壯士咧嘴笑的囂張,話中話語引得衆匪一陣豔羨,也引來更多的匪徒自吹自擂起來。
“就是!五十萬兩銀子太少了!以貧僧的身價,最少也得兩百萬兩銀子!”另一個肥腸滿肚的光頭和尚一手酒罈子一手雞腿,他脖子上一大串如嬰兒拳頭大小的黑色佛珠,那卻是他的武器,這位殺人如麻的酒肉和尚法號血海,本身就是惡貫滿盈,還是個色和尚,說着說着銀念又起,笑得猥瑣,“最好還給貧僧準備個二三十個閨中少女一起雙修,貧僧才願意考慮考慮!”
這一番話引得諸位匪徒哈哈大笑,出言損道:“血海你個花和尚!二三十個少女也不怕把你掏空!”
“就是!比起血海大師的壯志,在下可就簡單多了,”鍾安岑笑着撫須,“在下畢竟兄弟衆多,除了另外兩位結義兄弟,下面還有萬來張等着吃飯的嘴,在下怎麼也不可能拋下弟兄們獨自享福,所以若是能每個弟兄五十萬兩銀子安頓家人,我們三兄弟哪怕是什麼都不要也願意歸順朝廷。”
這話說的看似大義凜然,只要能讓一萬多燕嶺山匪徒安頓家人就願意歸順,然而本身就是挑釁,一萬多人,每個人五十萬兩銀子,你拿的出來嗎?
然而搶劫時精打細算雁過拔毛的衆匪此時齊齊像是不會算術沒有腦子一般,各個豎起大拇指稱讚:“不愧是二當家,就是爲弟兄着想!燕嶺山的弟兄可真是跟對老大了!”
鍾安岑謙虛的笑着拱手推讓:“哪裡哪裡!過獎了過獎了!”
赫連雲鸞一直保持微笑着看着衆匪的故意挑事,越是囂張他反而笑得越歡,多好啊,這麼欠揍他待會整死人了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
多好啊,一個個主動說出自己的罪行,他連罪證都不用再去浪費人力蒐集了。
笑得雲淡風輕的赫連雲鸞顯然與衆匪的囂張做派格格不入,場面突然靜了靜,都朝他看了過來。鍾安岑更是皺眉不悅:“謹王殿下是這麼意思?”
鍾安岑算是衆匪中唯一一個表面上還保持敬意的匪徒,還會使用一下尊稱。然而他幕後也是算計赫連雲鸞最大的。
赫連雲鸞聲音溫柔的像是情人耳邊的絮語:“你覺得你們能走得回去嗎?”
“呵,你個小白臉什麼意思!敢威脅老子!”武嘯憤怒的拍案而起,一點沒有對不起自己“怒目金剛”的名頭。
赫連雲鸞看着武嘯的衝動,目光慈悲的像是看着一個不懂事的熊孩子:“你覺得我爲什麼跟你們有耐心坐下吃飯?招安?真把自己當英雄當人物值得本王款待?不,大難當頭禍害自己鄉里的,算不得英雄。說你們是狗熊都是對狗熊的侮辱。”說到這裡,他自己還輕笑了起來,因爲他想起以前跟蘭君芙說起赫連雲季的自以爲是自大妄爲時,自以爲是英雄,蘭君芙嘲笑他說他是狗熊都是侮辱了狗熊,現在用起來覺得頗爲有意思。
鍾安岑似乎被這話激怒了,拍案而起,然而下一秒立刻變色,他身體似乎麻痹了:“卑鄙!竟然敢下毒!”
赫連雲鸞看着那特意爲匪徒準備的新的漆木桌案,嗯,芙兒說麻藥不是毒藥,無法驗毒,果然如此。這裡的綠林好漢都是常年行走江湖,對驗毒各有各的手段,竟然真的沒有發現漆木桌案上塗得麻藥,畢竟一般人都會以爲毒藥要麼放在菜食裡,要麼塗在碗筷邊上,誰會想到可以塗在桌案上,不講究的匪徒又喜歡徒手抓着食物吃,這就是不講衛生不注意餐桌禮儀的害處啊!
來自現代社會的蘭君芙會表示:感謝前世裝修家居甲醛污染,給了她下毒的新方式的啓發~
赫連雲鸞笑眯眯看着剛纔越是囂張的匪徒此時變臉越是慘淡:“嗯,你不卑鄙,那你搶走朝廷的賑災糧看着玩嗎?”
鍾安岑面色劇變,果然,他已經知道他們燕嶺山的人去搶賑災糧款了,果然是被算計了,嘴上還在嘴硬:“看着玩又如何!老子高興!”
赫連雲鸞拍手,早已等候多時的玄鳳軍從黑暗處幽靈一般閃現出來,團團把在座的衆人包圍了起來,赫連雲鸞一揮手:“很好,殺了他們,留下人頭,本王也要看着玩。”說到最後,還不不忘戲謔的加一句,“本王高興。”
武嘯身手最爲出衆,看似粗枝大葉實則粗中有細,早有準備解毒丹,直接掏出一顆吞下,然後就朝身後兩個隨從一揮手:“哼,老子既然敢過來,就沒把你的威脅當回事!大家一起上啊!殺了這蟲孫咱自己當皇帝!”
血海和尚也是拍案而起:“對,咱揭竿起義,自立爲王!”
鍾安岑發現這麻藥雖然影響動作靈敏,但對運功並無大礙,他們人多勢衆,新來的那些包圍他們的士兵都是些新鮮面孔,想必不是什麼武林高手,他們趁亂還是有機會逃出去的,等回去後再找老大一起來報仇。想明白了此事,他也附和道:“殺!大家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