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夜裡,楚鳶忽然迷迷濛濛的醒了過來,撩黑的屋子裡一片寂靜,隔着那一層牀幃,她就是能明確的感受一道氣息的存在,她直直的看向那牀幃,眸光好似能透過牀幃看到外面的某一處去,她這纔剛剛有了響動,內室之中便有腳步聲響了起來。
“靈兒?”
楚鳶試探一般的一問,可是半晌外頭都沒有回答,只聽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隨即楚鳶心中便染上了一股子沒由來的緊張,正眉心微蹙之時,牀幃被人“唰”的一把掀了開!
楚鳶驚呆了,即便屋子裡的光線幽暗,即便她只能看到來人的一抹輪廓,即便是如此,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是誰,那驚喜又生怕是夢的患得患失山洪海浪一般的向她撲了過來,楚鳶怔怔的看着那人的臉,那人卻也像是呆住了一般,過了良久才俯下身來落座在牀邊,傾身,那帶着一絲墨香的氣息便落在了她的腮邊。
“阿鴛——”
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低低的清冷好似那玉雪山上常年化不開的素雪,可是此刻,在這寒涼的冬夜之中,這聲音卻又帶着暖人的灼燙,只這麼一聲便叫楚鳶怔怔的落下了淚來,夜南辰墨瞳半眯的看她流下眼淚,那精緻的面容之上閃出兩分心疼,他低低一嘆,傾身攬她入懷,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低低的吻她的眼睛,“莫哭,莫哭。”
楚鳶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覺得渾身上下一絲一毫的力氣也沒有,他抱着她她便也只能任他抱着,過了許久她纔回了一點力,卻是下意識的抓住了他襟前的刻絲衣襟,夜南辰眸光一深,所幸脫了靴上牀將她抱在懷裡靠在牀壁上。
她苦的抽抽搭搭的,雙手卻是攥緊了他的衣襟,只怕他跑了似地,他扶着她的頭頂,開口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潤,“你病了大半個月了,我來的時候你還沒有退燒呢,這幾日我都守着你呢,想必是你知道我來了,這才一點點的好了,我真是怕,怕你醒不過來。”
楚鳶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卻仍是擡起頭來看着他線條分明的下巴和側臉,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眼底盡是冰雪消融的春花爛漫之色,一邊擦着她的眼淚一邊笑開,“怎得像個孩子一般,我來了,可覺得高興?”
楚鳶最心酸的時候已經過去,她緩過了勁兒來也不由得覺得有兩分不好意思,忽的啞着嗓子問他,“你怎地來了?你可尚好?”
楚鳶說着便去摸他的胸膛和手臂,一邊有些沒有章法的道,“他們說大秦現在很亂,這麼亂你如何能離開?”
夜南辰被她一雙柔胰摸得起了火,猛的一把抓住她的小手無聲的吸了口氣,“不過只剩下一點後事了,我心中掛念着你,便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你放心,我一切都好,那些事情,現在都和我無關了。”
即便楚鳶現如今的腦筋並不好使,可是她還是聽明白了,她眉頭微擡,“你當真不要了?”
夜南辰眸光深沉,一邊擡手撫摸她的側臉,她的頭髮披散着,這會子撒了滿肩,越發襯得一張小臉瘦弱可憐,他微微笑開,“你若是想要做皇后,現在才說可是晚了。”
楚鳶不曾忘記在西涼之時他說的話,此刻只覺得鼻子微酸,下一瞬眼淚又滾了下來,在他的溫柔目光之下她不知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口中念着,“不是不是,我不要做皇后,不要……”
夜南辰看的無奈,所幸又攬了她入懷,一邊撫着她的背脊低笑起來,“我若是再不來,你只怕都要被旁人搶走了,想到這個我心中便盡是鬱悶,所幸丟下那些事過來尋你,現如今你得快些好起來纔好。”
楚鳶不住的點着頭,攥着他的手卻是分毫不想放開,夜南辰眸色鋥亮,“你纔剛醒過來,這會子體力還未恢復呢,只怕還得繼續睡着,我不會走,你睡吧。”
楚鳶聞言頓時面色微紅,雖然她有現代人的思想,雖然她前世經歷過許多陣仗,可是還真沒有和自己喜歡的男人同牀共枕過,更何況現在是在古代,人們的封建禮教哪裡能容得了她如此放肆無忌?
“你大晚上的也留在這裡——”
夜南辰聞言變又笑開,“抓着我不放的是你,現如今說我不守規矩的也是你,你到底要讓我如何?”
楚鳶更是微囧,便道,“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夜南辰斂了笑意,將她放在牀上,又用被子蓋好了她,這才低低的一聲,“嗯。”
或許是藥力或許是真的精神不足,楚鳶沒多久又重新睡去,這麼一睡便是睡到了大天亮,等她再度睜開眸子的時候只覺得眼睛乾澀的厲害,看了看牀頂鴉青色的繁複花紋,一時之間只恍惚的覺得自己做了個美夢,她怔怔的出神,一直在分辨自己昨夜所經歷的到底是真是假,她想喊人進來一問,可又生怕昨夜真的只是一場夢,那她連一點兒盼頭都沒了。
迷迷濛濛的楚鳶竟然沒有發現墜兒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牀邊,見她竟然睜着眸子發怔,墜兒激動的低呼了一聲,“主子!”
“主子你醒了!來人!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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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兒大呼小叫的總算是讓楚鳶回了神,她眸光發亮的看着墜兒,眸光之中充滿了期待之色,若是他真的來了,墜兒一定會大呼小叫的告訴她!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失望,失望,巨大的失望!墜兒看着她的模樣高興的都快掉眼淚了,一邊給她喂蔘湯一邊給她擦身,囉囉嗦嗦的說了太后,南宮離,上官雲、南宮澈等人對她的關心,又說了皇后娘娘的病也有了起色太后不僅不生氣還十分開心,親自齋戒了十日爲皇后和她祈福,說了這樣多,卻根本沒提起半句他來了的事!
楚鳶只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窖,那一場美夢終究只是一個夢,現如今夢醒來,那些夢裡的甜蜜此刻俱變成了刺人的疼盡數返還,楚鳶在浴桶之中縮在了一起,一時之間只覺得寒意沁人,她好像又要暈了。
是了,他怎麼會過來,大秦一邊混亂,他怎麼會出現在大燕呢,他說他沒有爭位,這只不過是她所希望的罷了,日有所想夜有所夢,真的只是夢!
墜兒給楚鳶洗着洗着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低頭一看楚鳶竟然紅了眼圈,她嚇了一跳,“主子,您這是怎麼了?太后娘娘和皇上那裡都去派人通報了,您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墜兒這就去召太醫來,太醫說您是氣血鬱積在胸外加風寒這才危及心脈,這陣子可危險了,您再受不得那些刺激,更是受不得氣,您心中若是有什麼不妥您要說出來纔好,主子——”
“我沒事。”
楚鳶深吸一口氣才壓住了心口的疼,她儘量平靜的說着,可是面色卻是愈發的白,墜兒看的心驚膽戰的,小心翼翼的給楚鳶洗完了,又替她穿戴好才重新回到內室,楚鳶卻是不願躺在牀上了,她蓋着一條厚厚的狐裘毯子,依舊倚在了榻上。
十二月了,毓秀殿之外的庭院之內依舊是銀裝素裹的一片素白之色,屋子裡燃着哄哄的火爐,一點兒都不冷,可是楚鳶只覺得悶人的緊,她傾身欲要推開窗櫺,可剛傾了傾身子便看到院門之外有儀仗的紫蓋影子,她心中一驚,只道是皇上來了,這邊廂手剛觸到窗櫺,卻是看到了一襲墨袍加身的男子快步走了進來,在他身後的纔是南宮澈,楚鳶一怔,整個人就那麼愣了住!
“主子,您這是在做什麼!”
隨着墜兒的一聲驚呼一陣極快的腳步聲奔了進來,楚鳶的身形還歪着,一手還搭在窗櫺上,打開的縫隙之中有冷風漏進來,直吹得她呼吸都不順了,可是看着那滿面急色奔進來的人,她心中募得開出了無比鮮豔美麗的花來。
是他,真的是他!
那一身奢華貴胄的墨袍,那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眸,真的是他!
突如其來的喜悅讓楚鳶心口漲的滿滿的,她忽然響起來適才墜兒說的話,難道是因爲她不能受刺激纔沒告訴她?楚鳶沒有時間去想那麼許多,她只是眸光發直的看着那越來越靠近的身影,只覺得自己腰上一道力道捲上來,耳後砰的一聲那冷風便停了。
看着這近在咫尺的臉,楚鳶只聽他輕輕一叱,“病還沒好,吹冷風做什麼?”
楚鳶募得又紅了眼圈,也不管耳邊還有腳步聲越靠越近,一把將他抱在了懷裡,夜南辰被她突如其來的一抱抱的心神一亂,隨即卻又募得笑了開來,楚鳶冷冷的啞聲低語,“我還以爲那是一場夢,一場夢!”
“咳咳——”
南宮澈進的殿門便看到這幅場景,所幸輕咳兩聲雙手一抱看起熱鬧來,楚鳶身形一震想要退出去,夜南辰卻是不放,反倒是一邊拍着她的背脊一邊轉過去掃了南宮澈一眼,南宮澈識趣的笑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屋內不知何時已經沒了人,楚鳶仰起頭來看着眼前的這張面容,一時之間只覺得有些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