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老宅,今夜與往常格外不同。
大爺李德福一脈,二爺李德祿一脈,三爺李德壽一脈,三脈連根帶葉,子子孫孫悉數聚齊,足有數百人。
院子裡坐了部分,站了部分,坐着的手裡還抱了部分,那些坐不下站不下血緣隔代較遠的也都老老實實待在外院。
人很多,但是院子裡很靜,沒什麼人說話,似乎在等待着什麼,大家的臉色也都不太好看。
“爸!她到底來不來?”李繼勤雙目浮腫,眼眶泛紅。
他是李慕白的父親,自打知道兒子的消息後,已經幾天幾夜沒睡覺,眼中佈滿血絲夾雜着戾氣。
幾多歡喜幾多愁,李慕白死了,哪怕李家內部也有人歡喜有人憂,李繼勤是最憂的那一個。
李德福面色沉鬱,耷拉着眼皮道:“再等等吧~”
“大哥,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她又沒說一定會來?難不成她今晚不來我們還要在這裡等一晚上?”三爺李德壽不滿的站了起來。
李德福看也不看他一眼:“不相等,你可以走,沒人會攔你!”掃了眼在座以及院內院外這些人:‘還有你們,覺得無聊,覺得煩躁,覺得沒有必要的現在都可以走,我不會多說半個字~”
“大哥你……”李德壽眉頭緊皺,臉上寫滿了不滿。
走是不可能走的,他們今天齊聚在一起是爲了什麼?是爲了等那個女人來逼宮,是爲了替各家爭取更多的利益,這個時候如果走了,哪怕今晚那個女人沒有過來,往後分蛋糕的時候也肯定會矮人一頭。
“老三,坐下吧,都這個時候,內部矛盾和敵我矛盾還拎不清?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牢騷該發什麼牢騷不該發你心裡沒數?”雙手拄着老拐,坐在那閉目養神的二爺李德祿眼皮都不擡的道:“死人啦,死的是我們李家的人,不管怎麼樣,她都該來給個說法,你放心,會來的……”
“婉茹姑姑來了~”二爺李德祿的話話音剛落,坐在她懷裡的小孫女李詩琪就奶聲奶氣的指着門房那邊揮舞小手。
院內衆人心頭一凜,尋眼望去,果然,院外的李家人自發的讓出一條道來,一襲黑色長裙的李婉茹款款而來。
身邊未帶一人,只孤身還似以往,明明形單影隻,可落在李家人眼裡卻仿若有千軍萬馬,有着讓他們不敢直視的氣魄。
“媽呢?”李婉茹立在原中央,對着滿院的李家人視而不見,只問李德福道。
“你媽屋裡休息,咱們爺倆先聊會~坐~”李德福指了指身前的一條木凳,他特意沒讓老太太毛淑嫺出來,怕的就是老太太壞事。
“不了,本想跟媽說說話,既然媽不在,我說兩句就走~”李婉茹笑笑。
衆人圍坐,困龍之局?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不清醒!她心道。
“你說~”李德福儘可能裝作一切煥如以往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還是一副慈父的嘴臉。
這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李婉茹的身上,他們原意是逼宮,現在則更像是等待宣判的囚徒,場面着實諷刺可笑。
該來的都要來,該還的一個都跑不了,李婉茹輕輕嘆息一聲,輕柔道:“往後除了逢年過節回來看看媽,大抵是不會再來了,您還有諸位叔伯,注意身子。”
衆人聽到這兒,都是下意識的鬆了口氣,李婉茹這是在服軟?那就是有的談。
熟料!
“至於公司……”
衆人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
“該屬於大家的一分不會少,不屬於大家也都一分別想要,是李家的都會還回來,不是李家的我都會帶走~”
聽到這話,衆人是徹底放心下來,現在看來,這李婉茹還算有點良心。
李德福目光微斂:“那你認爲哪些該是李家的?”
“我接手公司之前公司是什麼樣,還回來的公司就會是什麼樣,接手公司之後所有的增益,我都會帶走,一分不留!”
“什麼!?”原本寂靜無聲的李家院落瞬間炸了鍋。
“那豈不是不足萬一?”三爺李德壽不滿的叫道。
李婉茹接手公司之前什麼樣?斷壁殘垣,已經是在瀕臨破產的邊緣,拋開負債不談,那時滿打滿算資產審覈總計不過二三十億,到如今又豈止翻了千倍百倍?
她要拿走當初千倍百倍之資,就給這麼大一家子一個二三十億的爛攤子?
門都沒有!
這女人未免也太貪心了!
原本還以爲她會就現有的份額公平分配,沒想到卻是這麼個公平法,李家誰能答應?
難不成她以爲這二十年來李家的發展全都是她一個人的功勞?
事實上,還真是!
“婉如啊,你這麼個分配發,未免有些……有些無恥了吧。”二爺李德祿猶豫了半天,才憋出了這麼一個自認爲熨帖的詞來表達不滿,其實以他的性格要不是自恃身份,早就站起來破口大罵指着李婉茹說不要臉了。
“無恥?二叔你私下裡變着法從公司挪款給自己的兒子孫子置辦家產投資的時候有沒有覺得自己無恥呢?多了不說,這十多年挪動的款子三四個億怕有了吧?”
“你……”李德祿瞬間被一口噎住,漲紅了臉半天沒能蹦出一個字來回懟。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時候挪用公司的款項了?分明就是你一直寵溺的李慕白一直在背後動公司的款子!”李德祿還是沒忍住回懟,手中柺杖在地上敲得梆梆響表明他此時激動的情緒。
“二叔!我兒子都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就能容許你血口噴人?”李繼勤憤怒道。
好嘛,自己人先幹起來了。
李婉茹笑笑。
“您說的對,李慕白也沒少挪,但爲什麼他能挪二叔您心裡沒數?但凡您的兒子孫子輩當中有一個出類拔萃的人,至於讓李慕白在公司一家獨大麼?是我沒給過他們機會麼?”
這下,李德祿徹底說不出來話來了,是他的兒子孫子廢物啊!
“不過既然當初你們挪款子的時候我沒有說什麼,今天同樣也不會再追究,但我要提醒你們,你們在試圖攻擊我的時候也最好先想想自己的屁股是不是乾淨!”李婉茹掃視全場:“也別說我無恥,除了接手前公司市值對等的資產我會過戶給你們外,另外每家我再給你們三個億,仁至義盡,剩下的,你們一個子兒都別想動~”
“剩下的那些你要給誰?”李德福冷冷道!其實他心裡明白,剩下的那些何止千億,她肯定都打算給那個野種!
“這是我自己的事,您就不要過問的了吧?”李婉茹雲淡風輕。
剩下的當然是留給兒子,這麼多年的虧欠,該他的,一分不能少!
“你想給方鴻?那個野種?”李繼勤咬牙切齒,雙目猩紅。
李婉茹眼神驟冷,冰冷道:“大哥,我只提醒你一遍,他不是野種,他是我兒子!”
眼神冰冷如刀,看得人心頭髮顫。
“行~”李繼勤惡狠狠的點頭:“你別忘了,慕白在公司也有股份!你沒資格一人決定!”
“他手裡的股份不足百分之五而且一直都是乾股,只參與分紅,沒資格決策!”
“李婉茹,你不要太過分!”李德福終於忍不住暴露,騰一下站了起來!
那雙渾濁的雙眼滿是陰翳,惡狠狠的瞪着自己曾經最引以爲傲的女兒!
也就是眼神不能殺人,否則此刻李婉茹已經死無全屍。
“過分?爹,當初您要處死我兒子的時候您會不會覺得過分?後來您知道方鴻是我兒子卻依舊瞞着我甚至還縱容李慕白傷害他的時候您有沒有覺得過分?您拿錢羞辱他的時候可曾想過這麼做很過分?您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情,現在您卻反過來說我過分,我想問問您,您,配嗎?”
李德福一個趔趄,氣血攻心險些直接昏死過去。
李婉茹這番話過於誅心,過於扎心,但卻讓人無從辯駁,因爲那是鐵的事實!
“但凡您當初心存一點仁念,但凡您後來給他一次回家的機會,李家又何至於決裂到今天這一步?不能怪我,我給過你們機會,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給過你們多少機會?方鴻又給了你們多少機會?你們感恩了嗎!你們珍惜了麼?”李婉茹目光微潤,只要一想到方鴻這段時間所受的傷害與委屈,她便心如刀絞!
“李婉茹!”李繼勤怒吼!“我兒子已經死了,但是方鴻還活着,你兒子還活着,你還想怎樣!”
聽到這話,李婉茹瞬間炸毛,如發怒的母獅第一次怒吼咆哮:“我兒子不該活你兒子不該死麼!”咬牙切齒:“方鴻就該活着,而你兒子罪有應得該下十八層地獄!”
這一刻,當李婉茹嘶吼這喊出這一句的時候,她與李家人之間就再也不存在脈脈溫情,當李婉茹徹底展露出鐵血霸道的一面時,衆人這才後知後覺,他們今天所謂的逼宮不過是一出笑話。
一家人拿她一個,拿不住!
李婉茹立在庭院中央,輕輕的擦拭掉臉上的淚痕。
“過兩天我來接媽走,該結算的一個星期之內都會結算完,你們好自爲之~”
李婉茹長裙迎風而擺,一如來時的形單影隻大步往外,婉約霸氣,月光下如明豔豔的女皇,無人敢能掩蓋住她的鋒芒。
李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