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暖,早晨的空氣溫和宜人,絲毫沒有寒意,春天在江南真正露出了笑臉。小河邊幾株垂柳轉眼已經綠意盎然。
柳樹下,是一個草坪,像一塊翠玉鑲嵌在小河旁。晨曦微露,凌威已經出現在草坪上,緩緩舒展着手腳,動作各異,時而像猛虎下山,時而像猿猴上樹,時而像小鹿奔跑,時而像狗熊搖擺、、、、、、、
這是一套最普通的鍛鍊方法,古代名醫華佗創立的五禽戲,全國各地都有人練習。凌威最近腿腳恢復得接近於常人,不再用膏藥治療,也無需承受那種要命的痛楚。開始進行功能性的訓練。他的動作嚴謹認真,腦海中不斷閃現一位中年美婦的身影和溫柔的話語:“凌威,這套五禽戲雖然看起來簡單,其實妙用無窮,華佗爲蓋世神醫,他創立的方法不僅僅是爲了健身,對於學醫的人來說更是另有神效,你慢慢體會。”
練完第五遍,全身微微出汗,一股溫熱流過心頭,心情格外舒暢。凌威長長伸了個懶腰,一旁傳來小虎嫩嫩的嗓音:“凌威叔,吃早飯了。”
“小虎,今天媽媽要送你去上學,記得要聽話。”凌威牽着小虎的手,沿着河邊的小石板路悠閒地走着,腳步輕盈,五年了,終於可以再次像正常人一樣散步,凌威雖然歷盡艱辛,看透生死,可還是感到格外高興。
“我知道。”小虎大聲說道:“凌叔叔,我以後就不能陪你擺攤了,下雨記得帶傘,還有到時間別忘了吃飯。”
“叔叔知道。”凌威心中微微一熱,撫摸着小虎的腦袋:“你怎麼也變得婆婆媽媽了,跟你娘一樣。”
臨近院門,華月在探頭觀望,見到兩人,笑着揚了揚手,剛要開口招呼,一輛紅色轎車一個急剎停在中間,車門緩緩打開,一位姑娘面帶溫潤的笑容走了下來,柔嫩的臉頰在朝霞下泛着豔紅,如沾滿露珠的春日桃花。
“陳雨軒?”凌威詫異地叫了一聲。
“怎麼?看你的樣子似乎不歡迎。”陳雨軒倚在車門上,紅色緊身羊絨衫勾勒出靈動的線條,和轎車混爲一體,就像一個電視裡的車模。
“當然歡迎,陳二小姐大駕光臨,哪有不歡迎的道理。”凌威做了個手勢:“裡面請。”
院子裡幾位身穿藍色服裝的工人正拎着安全帽晃悠悠地出門,見到陳雨軒,絡腮鬍子中年人大聲笑道:“凌威,你小子剛剛幾天不睡懶覺,就帶了個這麼漂亮的朋友,看你那樣,竟然找了這麼一朵鮮花。”
“馬大鬍子,聽你這話好像不對勁。”凌威笑着說道:“好像有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意思。”
“是你自己想的,可不是我說的。”馬大鬍子放聲大笑,笑聲爽朗,在小院裡飄蕩。
“看你們高興的,是不是工錢討來了。”華月拉着小虎的手,溫和地笑着。
“要個屁。”一個臉型瘦長的小夥子大聲罵了一句,瞄了陳雨軒一眼,似乎覺得在美女面前口出穢語有點不妥,聲音低了低,悶悶不樂:“那個開發商說錢給了工頭,工頭跑了,正在想法尋找。”
“那不是要等到猴年馬月。”華芳擔憂地說道:“哥幾個兩三萬呢,”
“家裡等着用錢。”馬大鬍子搖了搖頭:“我們再不出去混兩個,連老爺子的房租都沒有錢付了。”
“我的房租不着急。”王老爺子從門外鍛鍊回來,一邊走一邊晃着手臂。
“我們幾個大老爺們,還能欠您的錢。”馬大鬍子揮了揮手,看了看陳雨軒:“你們慢聊,哥們幹活去了。”
“快滾吧。”凌威大聲笑道:“不過,長點心眼,別再被人騙了。”
凌威看着幾人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轉臉對陳雨軒說道:“打工的朋友,就這樣,你先到堂屋坐一坐,我讓華芳沏壺茶。”
“不用了,一大清早喝什麼茶。”陳雨軒目光掃了一下:“到你房間坐坐。”
“我房間挺亂。”凌威有點尷尬地笑了笑:“我們招待貴客都是到老爺子的堂屋。”
“我又算不得什麼貴客。”陳雨軒莞爾一笑,眼睛清澈如水:“哪間是你的?”
“這一間。”凌威還沒有開口,小虎已經推開了房門,華芳慌忙跑進去,搶先把牀上亂七八糟的衣服抱走。
房間內一張牀,一張椅子,還有一張靠窗的寫字檯,寫字檯上整齊地放着許多書,桌角有一枚不起眼的小鏡子,化妝品一樣也沒有,典型的單身爺們住處。
“你坐。”凌威指了指椅子,看着狹小的房間,忽然有點扭捏:“你還沒吃飯吧,我去準備一下。”
“你回來。”陳雨軒一把拉住擡腳想出門的凌威:“你坐下,大老爺們怎麼跟姑娘似的。”
“我沒想到你會找到這裡。”凌威在牀邊坐下,作爲一個男人,可以自己不在乎邊幅,哪怕邋里邋遢,可是忽然進來一位美女心裡多少有點窘迫,這和灑脫無關,是人的天性。
“你不去上班,我當然只有過來請。”陳雨軒倚在椅子上,隨手拿起桌角的小鏡子在手中把玩。
“上什麼班?”凌威苦笑了一下:“我不過是個擺地攤的,想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
“你說話總不能不算數吧。”陳雨軒目光流轉,側臉看着凌威。
“我怎麼說話不算話了。”凌威疑惑地皺了皺眉。
“昨天,在紫玉賓館,你可是親口和林老闆他們說是我們保和堂的郎中。”陳雨軒噘了噘嘴:“你今天不去坐堂看病,他們來找人,我可怎麼應付。”
“我只是一時那麼說說,坐堂看病那不是鬧着玩的,我又沒有行醫資格證。”凌威擺了擺手。
“這麼說你是拿我開心。”陳雨軒忽然站起身,俏臉一陣豔紅。
“我不是這個意思。”凌威慌忙攔住陳雨軒:“你別誤會,我只是害怕耽誤你們生意。”
“我們不怕你怕什麼”陳雨軒臉上忽然又閃現出微笑。
“不過,我也有個要求。”凌威見陳雨軒神色認真,冷靜了一點,一臉嚴肅:“我先上兩天班,去留自己決定,你不要勉強。”
“行。”陳雨軒爽快地揚了揚下巴,她有足夠的自信留住凌威,保和堂要想壯大就不能固步自封,挖掘人才是第一位。
“吃完飯我就過去。”凌威看了看對面房間探頭張望的小虎,微微笑了笑。
“還吃什麼飯。”陳雨軒咯咯笑道:“第一天上班,我請客。”
“豈不是讓陳二小姐破費。”凌威微笑着說道:“不過你是老闆,應該的。”
“以爲你很老實,原來也這麼市儈。”陳雨軒嬌嗔地噘了一下嘴,手心忽然一麻,一股異樣的感覺直上心頭,急忙低頭觀看。
剛纔拿着凌威桌上的小鏡子把玩,一時忘記放下,仔細一看,鏡子光滑明亮,卻不是玻璃,似銅非同,背面是一副星宿圖案,密密麻麻,有點雜亂。
“你這個鏡子哪來的?”陳雨軒滿臉疑惑,不斷翻來翻去。
“撿來的,跟着我幾年了。”凌威嘆息一聲:“不過看不懂背面畫的什麼,只是偶爾當鏡子照一照。”
“在哪裡撿的?”陳雨軒似乎很感興趣,追根問底地看着凌威。
“你喜歡就拿去吧。”凌威目光閃爍,微微笑了笑,轉開話題:“要上班就早點吧,今天我可不想遲到。”
“我先幫你收着。”陳雨軒小心地把鏡子放進隨身的一個紫色小挎包。兩個人並肩走出房間,凌威向小虎招了招手:“小虎,記得要聽老師的話。叔叔給你帶好吃的。”
“等一下。”華月急急忙忙走過來,手裡拿着一件外套,舊一點但很乾淨,遞給凌威:“你帶上吧,彆着涼。”
“不用了。”陳雨軒把衣服還給華月:“他是到我們家上班,不冷。”
“到你們家?”華月看着青春亮麗的陳雨軒,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憂慮,低聲說道:“那你們去吧,中午回來吃飯嗎?”
“不回來了,以後都在我們那裡吃。”陳雨軒向華月笑了笑,兩個人鑽進跑車。
“媽媽,凌威叔會不會不回來了。”小虎望着跑車遠去,拉着華月的衣角,輕輕晃了晃。
“我也不知道。”華月嘆息一聲:“你凌威叔不是和我們一類人,終究要離開的。”
跑車穿過一個個街道,停在一家服裝城門前,陳雨軒麻利地打開車門,笑着說道:“凌先生,請下車。”
“到這裡幹什麼?”凌威端坐着一動不動:“不是說吃飯嗎。”
“你下來吧,聽我的。”陳雨軒一把把凌威拉下來,一直拉着他快步登上服裝城的臺階。
陳雨軒青春活潑,削肩細腰,臉頰柔如春水。凌威面色帶着滄桑,隨隨便便,還有幾分土裡土氣,兩人並肩而入,服裝店的服務人員一起投來詫異的目光。
一排排衣架,五顏六色,琳琅滿目。精品男裝在靠左邊,各大品牌各自放在精心佈置的小屋裡,陳雨軒笑着說道:“凌威,你自己挑選一套。”
“不用了吧。”凌威搖了搖頭:“我自己有衣服。”
“我讓你挑你就挑。”陳雨軒指着一排衣服,瞥了凌威一眼:“別婆婆媽媽,我不喜歡。”
“姑娘,你幫他挑一套吧。”賣服裝的中年女子抵了抵陳雨軒:“剛進城的吧,有點拘謹。”
“一個親戚。”陳雨軒笑了笑,她忽然想起還沒有問過凌威從哪裡來,或許一個跑江湖的容易被人忽視吧,這種人不屬於社會,也不屬於城市,邊緣地帶。
“看好了嗎?”陳雨軒一邊觀望一邊隨口說道:“第一天上班,我不能讓我的員工太寒酸。”
“這件。”凌威指了指一件灰色衣服,做工還是可以,就是式樣過於簡單,商標上說是風衣,但看造型還不如說是傳統的長袍大褂,只是短了一點。
“兄弟真有眼光,這是最新潮非主流的一種服飾,有點返古,顯得莊重不失氣派。,價錢也公道,才四百多一點。”買衣服的店主讓陳雨軒見識到了什麼叫舌綻蓮花。
“不行。”陳雨軒揮手打斷店主的話:“太土氣,來一件皮爾卡丹。”
“你穿還是我穿。”凌威搖了搖頭,語氣平淡:“要麼把這件帶上,要麼免談。”
陳雨軒看了凌威一眼,見他臉色冷靜,不像在開玩笑,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帶上吧,沒見過你這麼倔強的。”
出了店門,兩人在一家早點鋪草草吃了點東西,駕車往回趕,凌威換上了剛纔買的衣服,落拓的神情加上短短的鬍鬚,配一件長袍大褂,倒有幾絲古代郎中的意味,不過陳雨軒越看越覺得好笑,最後忍不住把車停下,趴在方向盤上笑個夠。
“笑完了嗎?”凌威靜靜坐在副駕駛上,望着街道上來去的行人。
“笑完了、”陳雨軒直起腰,理了一下秀髮:“我看,是不是找個地方把你的鬍鬚處理一下。”
“不。”凌威回答得更加堅定,語氣不容置疑:“這點不勞陳姑娘費心。”
“聽師小燕她們說你在找一個女孩,是不是不見到她就不刮鬍須。”陳雨軒好奇地看着凌威。她暗暗奇怪是什麼樣的女孩會看上這樣一位衣作隨便,神態有點慵懶的男人,而且值得凌威苦苦等待,人家蓄鬚以明志,他蓄鬚竟然爲了一個女孩。
“你是不是問得太多了。”凌威臉色忽然暗了下來,語氣不悅,眼中閃過一絲傷痛。
“我不問就是了。”陳雨軒嬌嗔地噘了噘嘴,腳底一踩油門,車快速沿着街道疾馳,拐了幾個彎,眼看着要到保和堂大門口,一位衣衫襤褸的討飯老人從路邊一條小巷裡晃悠悠走出來,腳步慢吞吞,陳雨軒目測一下,通過應該沒問題,車速不減,眨眼就到了近前。忽然,陳雨軒感覺一陣驚恐,老人不知怎麼忽然出現在車頭,急忙一個急剎,隨着一陣刺耳的聲音,老人飛了起來,遠遠地摔在地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