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翰卿臉色大變,咆哮道:“大膽!陳燁,本官看你是委實的不知天高地厚,這天大的恩賜換做旁人是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你卻竟然公然拒絕,你以爲你是誰,你只是一個草民,對小張先生來說碾死你比碾死一隻螞蟻還輕鬆,不要因爲你的狂妄無知掉了腦袋!”吳翰卿的大嗓門震得房間嗡嗡作響,聲音隱隱傳到了外邊。
藥行外,黑衣車伕低沉的笑道:“好膽量,看來貴哥吃癟了。”
車簾掀起,李先生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嘆了口氣:“跟了我有些年頭了,天天手把手教着,牛教三遍,也會撇繩了。真是狗尿苔上不得席面。”斗笠下黑衣車伕無聲的一笑,沒有說話。
李先生跳下馬車。
“咱們進去瞧瞧這個陳燁到底是尊什麼佛。”嘴角綻起一絲陰冷的笑意,邁步進了藥行。
黑衣車伕也跳下馬車,望着依舊站在對面的趙龍,又是無聲的一笑,也邁步進了藥行。
趙龍身子一晃,一條腿跪在了地上,粗重的喘着粗氣,後背已是溼漉漉一片,驚懼的望着藥行打開的店門。
右側的偏門輕動了一下,發出輕微的咯吱聲,李先生猛地扭頭望去,黑衣車伕低沉的笑道:“是個女子。”李先生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冷哼了一聲,黑衣車伕走在了前頭引着李先生進了左側的偏門。
“縣尊大人,我賣你買,你情我願,講的就是公平二字。這本是商道最基本的準則,更何況大明律法載有明文,買賣公平,不得強買強賣。縣尊大人若非要以權勢壓我陳燁,陳燁寧爲玉碎不爲瓦全。”陳燁沉聲道。
“反了,反了,給我拿了這個目無法紀的刁民!”吳翰卿暴跳如雷的吼道。
一旁坐着的李值和李寶才的臉早就嚇白了,呆若木雞一般驚駭的瞧着暴跳如雷的吳翰卿。
“真沒想到我張貴嗑瓜子竟然嗑出個臭蟲來,陳燁,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要了你的腦袋。”
掌櫃的話音剛落,房門被暴力推開,王三的怒吼聲激射而進:“麻痹的,你們誰要敢動二掌櫃一根頭髮,老子就擰下你們的狗頭來。”王三如一頭狂怒的雄獅站在了陳燁身旁,惡狠狠的瞪着張貴。
陳燁臉色一變,厲聲呵斥道:“退下!”王三咬着牙不情願的退了出去,這一次沒有關門,站在門外虎視眈眈的瞪着屋內。
張貴氣得臉都白了:“這、這個賤種竟敢口出不遜,吳知縣你他孃的耳朵聾了嗎?”
吳翰卿心裡是叫苦不迭,這次出來當真是連一個衙役都沒敢帶,再說自己以爲早已提前叮囑過李值,這趟鉅鹿之行還不是手拿把掐,一路上都是心花怒放,自己靠上了這麼一座大山,今後的仕途那還不是一片光明。可誰知自打到了鉅鹿山腳下就是連驚帶嚇,現在竟然又惹出這麼大災禍出來。
吳翰卿鬱悶的恨不得大哭一場,雙目血紅暴怒的瞪着自己的小舅子,聲嘶力竭的咆哮道:“李值你他孃的眼瞎了,還不快拿下這無法無天的雜碎,本縣要將他們凌遲處死!”
李值激靈醒過神來,臉色煞白的望向陳燁,慢慢站起身,嘴角痛苦的抽搐了一下:“對不住了!”手顫抖着摸向陳燁的肩頭。
門口響起清脆的巴掌聲,“好熱鬧啊!你們這是唱的鴻門宴還是羣英會啊?”李先生笑呵呵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過來。屋內的張貴和吳翰卿臉色全都一變,幾乎同時站起身來。
站在走廊的王三剛要邁步阻攔,眼前一花,黑衣車伕已到了身前,驚得王三後退了一步。黑衣車伕站在了王三剛纔站立處,李先生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深深的瞧了一眼吃驚的王三,邁步走進了房內。
“乾爹你怎麼來了?”張貴趕忙跑過來,殷勤的扶着李先生的右臂,神情恭敬的攙扶着李先生走向上座。
李先生瞟了一眼張貴諂媚的小臉,微微一笑:“屋裡鑼鼓喧天,嗓門一個比一個大,我能不瞧瞧寶貝乾兒子給我這個乾爹點的是哪一齣大戲啊。”
張貴臉色微微一變,眼神深處閃過恐懼之色:“乾爹,事兒兒子辦砸了,給您丟臉了,兒子這就自罰。”擡手就要抽自己的臉。
李先生笑道:“先別介,是你丟臉還是乾爹我丟臉,這話可要說清楚了。”
張貴撲通跪在地上,連聲道:“兒子不會說話,兒子該死,是兒子丟臉。”
李先生冷哼了一聲:“扶不上臺面的東西。”正要坐下,眼睛瞟了一眼陳燁,立時身子半蹲着僵住了,雙眼瞪大到了極限望着陳燁:“你、你。”
“他就是無法無天藐視小張先生的陳燁,下官這就將他鎖拿回縣,上報朝廷,要他的腦袋!”吳翰卿跪在地上邊討好的說着邊惡狠狠的等着陳燁。
“你、你叫陳燁?”李先生似乎沒聽到吳翰卿的話,原本就白嫩的臉色已變得有些發青了,眼神閃爍着望着陳燁,聲音發虛的問道。
陳燁翻身跪倒,沉聲道:“回這位大人的話,草民的名字確實叫陳燁。”李值和嚇傻了的李寶才這時也回過神來,也急忙跪倒在地。
“可、可你的口音爲什麼不像本地人,聽起來倒像是有幾分京城口音?”李先生顫抖着問道。
跪在地上的張貴吃驚的擡起頭,這才發現自己的乾爹竟然微蹲着身體,心神又是一震,快速望向陳燁,眼中露出驚疑之色。
陳燁腦中電光石火,我若是還按照三叔的說辭自己是從京城投親來到這裡的,恐怕非常不妥。那套說辭騙得過方勇,恐怕很難騙得過面前這位一口流利京片子來頭一定不小的神秘人物。不消他回去查我的底,就是現在隨意說出京城的幾處街道,我都會馬上露出馬腳。索性實話實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陳燁心一橫,就將自己失足從鉅鹿山摔下,被李老漢所救,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了的往事細說了一遍。
李先生靜靜地聽着,沒插一句言,只是臉色越來越白了。失憶?!
李先生眉棱骨輕顫着,瞧着陳燁,半晌,顫動着嘴脣,聲音越發沒底氣的問道:“陳掌櫃當真對摔下鉅鹿山亞之前的事一點都記不起來了?”陳燁苦笑着搖搖頭。
李先生的一雙眼越發閃爍不定起來,房間內靜的掉根針都會聽的清清楚楚。
陳燁有些奇怪的望着瞧着自己的李先生,從他閃爍的眼神,明白他雖然是在瞧着自己,可是心裡一定是在想些什麼。他怎麼了?爲什麼從見到我就開始變得古古怪怪的?他此刻又在想些什麼?難不成與我有關?難道他也是穿越來的?陳燁立時壓下了這個荒唐的念頭,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笑容。
李先生直起了身子,邁步走到陳燁面前,看着陳燁,突然抱拳笑道:“剛纔李某進來時聽到了幾句陳掌櫃一身正氣的話。李某深表佩服。李某會將陳掌櫃的話回稟我家東家,李某會給陳掌櫃一個滿意的答覆的。無論貴我兩家能否成爲合作伙伴,李某都對陳掌櫃的人品深爲折服。貴行開業不久,會有不少困難的,有什麼難處,就打發手下的夥計去找吳知縣,他會馬上爲陳掌櫃解決的。吳知縣你聽到了嗎?”
“聽、聽到了。”吳翰卿愣了一下神,才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沒有聽錯,急忙應道,但是雙目依舊全是不敢置信之色。張貴更是一臉驚愕,望着陳燁。
李先生笑道:“若是陳掌櫃的難處連吳知縣都爲難,吳知縣你要馬上報我,我親自替陳掌櫃解決。”
“是,下官銘記在心。”這一回吳翰卿立刻答道,神情有些尷尬的望向陳燁,又急忙將眼神挪開,心裡嘀咕道,他這到底是在弄什麼玄虛?這也未免太讓人捉摸不定了。難道不男不女之人都這麼變態?吳翰卿暗打了個冷戰,嚇得不敢再想下去了。
陳燁抱拳道:“陳燁感謝李先生能秉持公論,鉅鹿藥行關係到鉅鹿山五個村千餘戶藥農的生計,陳燁萬萬不敢獨斷,箇中苦衷,還請李先生能替陳燁代爲回覆貴東家。只要貴東家能給鉅鹿藥行一個合理的條件,鉅鹿藥行願意與貴東家合作。”
李先生連連點頭,笑道:“好好,陳掌櫃果然爽快,李某一定將陳掌櫃的話以及鉅鹿藥行的實際情況回奏東家,但有消息,李某會再次登門與陳掌櫃共商大業。陳掌櫃,告辭了。”李先生一臉真誠的不能再真誠的笑容,衝陳燁拱拱手,陳燁急忙還禮。
跪着吳翰卿和張貴也趕忙站了起來,“乾爹,讓兒子扶着您老人家。”張貴飛奔了過去,一雙手輕輕託着李先生的右臂,李先生淡淡的瞧了他一眼,邁步出了房間。
吳翰卿經過跪着的李值時,咬牙切齒低聲道:“你他孃的跟我回縣裡,看老子怎麼收拾你!”氣的正要甩一下袍袖,陳燁的目光望了過來,尷尬的一笑,灰溜溜的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