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燁驚醒過來,循聲望去,人羣一陣騷亂,讓出一條過道,一名渾身是血的漢子揹着一個人飛奔了過來,身後跟隨着一名披頭散髮,衣裙被撕破,神情慌張的女子和一對年約五旬開外的老夫婦。
那名漢子揹着人來到門前,撲通跪倒,雙眼血紅,喊道:“幾位差役大哥,俺哥要不行了,人命關天,求求你們讓俺進去吧!”幾名差役驚呆了,瞧着滿身是血的漢子。
“先把人放下。”一旁的葉仁宣沉聲說道。
漢子望向葉仁宣,仿若遇見了救星,急忙將背上的人小心放在地上,跪在地上不停的叩頭:“您是葉掌櫃?!葉掌櫃俺求求你,救救俺大哥吧,救救俺大哥吧……”
葉仁宣皺眉瞧了一眼胸前還在不斷從破開的粗布棉襖滲出血的漢子,又端詳了一下躺在地上臉色青白不知死活和跪着叩頭的漢子有幾分相似的漢子,蹲下身子伸手解開他身上的棉襖,胸前一大片青黑,聚過來圍觀的人羣紛紛發出驚呼聲,葉仁宣伸手按其脈搏,片刻,葉仁宣慢慢站起,搖搖頭:“已經死了。”
叩頭的漢子和披頭散髮的女子臉色隨之全都變得沒了血色。那對老夫妻哭喊着開始瘋狂的撕打女子,嘴裡哭喊道:“你這個傷風敗俗,沒有廉恥的賤貨,你勾引小叔子,害死自己的男人,你不得好死!”
“你還我兒子,我打死你這賤貨!”那名披頭散髮的女子煞白着臉,目光呆滯的望着地上躺着的男人,任由那對老夫妻毆打。
“不要讓他跑了,拿了他!”那名牛吼的差役醒過神來,喊道。四名差役一擁而上將跪着的漢子死死按住。
那名漢子並不反抗,淚如涌泉一般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的男子,嘴裡喃喃道:“我打死了自己的大哥。”
杏林堂門前陷入一片混亂,陳燁瞧着男子胸前的那大片青黑,突然大聲喊道:“不要鬧了,他還有救!”
瞬間,哭喊聲、咒罵聲,吵嚷聲,全都停住了。所有目光都望向陳燁。
葉仁宣微皺眉打量了一下陳燁:“年輕人不要信口開河,當心惹禍上身。”
陳燁微微一笑,走到那名被按住跪在地上的漢子面前,蹲下身子,笑道:“你想不想救他?”
那名漢子就如同溺水要死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儘管知道無用,可是也不願放棄這哪怕微弱到了極點的希望,連連點頭,淚眼模糊的雙目全是祈求的望着陳燁:“只要你能救他,讓俺幹什麼都成。”
陳燁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救他的不是我,是你。”漢子一愣,莫名的望着陳燁。
陳燁擡眼瞧着四名差役:“幾位差役大哥,請先將他放開。”
“不成,他若跑了,我們拿誰交差了案?”又是那名牛吼的差役說道,一雙眼懷疑的瞧着陳燁。
陳燁笑道:“這裡有這麼多人作證,他若是跑了,我替他頂罪。”圍觀的人一片譁然,站在那名躺着的男子身旁的葉仁宣吃驚的瞧着陳燁的背影。
四名差役互相瞧了瞧,牛吼差役望着陳燁,獰笑道:“怪事天天有,今日最新鮮,我幹了這麼多年差,還第一次遇到替人頂罪,搶着送死的。哥幾個,咱們瞧瞧熱鬧?”四名差役嘻嘻哈哈的鬆開了跪着的漢子。
漢子感激的望着陳燁:“請您明示,俺怎樣才能救俺哥,就算用俺這條命俺也願意。”
陳燁瞧着漢子,嘴角的笑意越發濃了:“你過去將你哥哥翻過來,讓他趴在地上,然後雙手握拳,用足全身力氣狠狠的打他的屁股。”
漢子一愣,呆呆的瞧着一臉壞笑的陳燁,瞬間暴怒了,一把揪住陳燁的脖領子:“你他孃的那我窮開心,還是人嗎!”舉拳就要暴打陳燁。
陳燁微笑道:“你要是再磨蹭一會兒,耽誤了救治,就是神仙也救不回你哥的命了。”
漢子的拳頭停住了,雙目血紅瞪着陳燁,半晌,咬牙切齒的吼道:“爲什麼讓我打?你他孃的既然是郎中爲什麼不打?”陳燁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的看着漢子。
漢子心虛的鬆開陳燁的脖領子,望向自己的哥哥,臉上的肌肉跳動着,突然吼道:“好,俺幹,但是俺要是救不回俺哥,俺發誓一定宰了你!”
走到自己哥哥面前,撲通跪倒,使勁磕了個響頭:“哥,俺這是爲了救你,你別怪我。”將自己的哥哥小心翻過來。
“記住了,力量一定要均勻,還有擊打的部位是尾椎骨附近。”
漢子神情複雜的看了陳燁一眼,雙手握拳,用力擊打下去,砰砰砰,三聲沉悶的聲響,趴在地上的男子身子突然劇烈的一顫,頭隨之擡起,張嘴大口嘔着紫黑的鮮血。
圍觀的人全都驚呆了,不敢置信的望着嘔黑血的男子。
男子足嘔出數升黑墨一般的血漿,才長長的哎呦了一聲,雙手無力的支撐着自己想要起來。
漢子猛地醒過神來,驚喜的大叫着:“哥哥!”雙手急忙攙扶起自己的兄長。
男子剛搖晃着站起身來,就一把揪住漢子,聲嘶力竭的吼道:“畜生!我他孃的打死你!”
“住手!老大,是你弟弟救了你!”一旁站着的老漢驚喜交加的喊道。
男子愣了一下,扭頭悲憤地喊道:“爹,你到現在還向着這畜生!”
“是真的,我的兒。”老婦人流着淚將剛纔的經過講述了一遍。周圍圍觀等着治病的人羣也七嘴八舌紛紛嚷着。
漢子撲通跪在地上:“哥,俺不是人,先勾引嫂子,又險些打死了你,你殺了俺吧!”
男子握着拳頭,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弟弟,雙眼內溢滿了淚水,仰天淒厲的慘嚎了一聲,發瘋似的衝進了人羣,“哥!”“兒啊!”漢子和他的父母還有嫂子也急忙叫喊着追了出去。
“葉某佩服,三記救護兄弟之拳消弭了打傷兄弟之拳,從而化解了兄弟之間的仇恨。小兄弟不僅醫術出神入化,用心良苦的醫者父母之心更是讓葉某敬佩之至。”葉仁宣抱拳深鞠一躬。
陳燁急忙還禮,笑道:“純屬誤打誤撞,葉掌櫃謬讚了。”
葉仁宣笑道:“在下是鹿野葉家老藥行掌櫃葉仁宣,敢問小兄弟尊姓高名和臺甫?”
陳燁抱拳道:“不敢,小子姓陳,單名一個燁字,是京城人士。”
葉仁宣瞧了一眼陳燁手裡的串鈴:“陳燁賢弟是第一次來鹿野杏林堂吧?”
陳燁笑道:“慚愧,陳燁是不入流的遊方郎中,但也久聞杏林堂乃是醫家聖手聚會交流切磋之地,遠路奔波而來,內心也寄以萬一之幻想能進入杏林堂,哪怕是一言半語,陳燁也會受益無窮。”心中暗笑,不好意思,其實我是爲你而來,嘿嘿嘿。
葉仁宣笑道:“賢弟過謙了,葉某覥顏,共邀賢弟進入,不知賢弟肯給葉某這個面子嗎?”
陳燁急忙還禮,一臉驚喜道:“固所願不敢請耳。”
“賢弟請!”葉仁宣一把拉住陳燁的手腕,笑道。神情間隱隱露出愛惜之意。
四名差役急忙推開門,牛吼差役前倨後恭的衝陳燁僵笑了一下。陳燁微微一笑,和葉仁宣挽手進入杏林堂。
陳燁甫一進入前堂,或立或坐足有百十人,年齡皆在三十歲以下,身上所穿衣衫全都透着光鮮,望之都是上等布料裁剪而成,且個個神情間都隱隱露出倨傲之色,三五成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這些人中多有與葉仁宣相識,紛紛拱手施禮,眼神都在陳燁身上稍作停留,便不掩不屑的挪開了,神情都有似乎再看陳燁一眼,就會髒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葉仁宣也只是衝他們微微拱手,便引着陳燁走出了前堂。
出了前堂面前是一個四四方方足有數十米的院落,院落中間分出近兩米的過道,過道正中放着一張方桌,一名頭戴員外高冠,年約五旬上下,身材略胖的男子正在爲一名男子診脈。
兩邊各放着十幾張桌子,大部分桌子都坐滿了身穿錦羅,頭戴文士帽,一臉書卷氣,年歲都在三旬以上的中年男子。
葉仁宣引着陳燁來到左側靠邊上一張無人的桌子坐下。葉仁宣微露苦笑道:“賢弟對前堂之事切莫記在心上。”
陳燁笑着搖搖頭:“請問葉掌櫃,剛纔前堂都是什麼人?”
葉仁宣冷笑瞧着院落中坐着的錦羅文士們,低聲道:“都是他們的管家和僕人,一羣勢利小人而已。”
陳燁微微一笑,打量着坐着的這些衣冠楚楚的傢伙,低聲問道:“他們就是各地的名醫?”
葉仁宣嘴角露出一抹鄙夷的笑意,微微搖搖頭,目光望向院落對面的二堂,低聲道:“真正的名家聖手都在二堂,他們不過是一些各地醫館裡自認爲小有名氣的郎中罷了。”
陳燁望向僅開了一扇雕花堂門的二堂,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