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和趙晨一起吃過飯之後孫浩便驅車來到了王煥的家,一進院子他就看見了跪在地上背書的惡狼。
大約是惡狼還沒有讀懂弟子規,所以王煥還沒有讓他起來,好在他有強化體質,若是一般人從早上跪倒下午,連午飯都沒吃,肯定早就倒下了。
看了一眼走進來的孫浩,惡狼的眼中盡是幽怨,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忍住笑意,孫浩問:“狼崽子,你跪在這裡幹什麼?師父呢?”
惡狼沒有回答,提高聲調,自顧自地背書,看來他心裡對孫浩還懷有芥蒂。
“你來啦!”
就在這時,王煥突然出現在門口,和孫浩打了個招呼,他也沒有讓惡狼起來的意思,淡淡地對孫浩說:“跟我進來吧!”
孫浩不敢忤逆王煥,丟下跪在院子裡的惡狼,連忙跟着王煥進屋。
來到屋裡,王煥已經在他的太師椅上面坐下了,他揮揮手,讓孫浩坐下,這才問:“浩子,聽狼崽子說你和他有矛盾,今天早上還吵了一架,差點動手,能給師父說說是怎麼回事嗎?”
孫浩微嘆一聲,輕聲說:“其實也沒有多大點事,我們處理事情的方式不同罷了。”
“能具體說說嗎?”王煥追問。
孫浩點頭,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他相信王煥的人品,倒也不怕王煥泄露自己的秘密行動。
“其實你們都沒有做錯!看來的確是處理問題的方式不同。”
聽完孫浩的講述,王煥說:“你以理性處理問題,狼崽子以感性來處理問題,站在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我倒是挺贊同你的做法,不過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孫浩恭敬地說:“師父儘管問。”
王煥直視孫浩的眼睛,幽幽地說:“如果販毒的不是你前女友的父親,而是你自己的父親,你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都說人年齡越大眼睛越渾濁,可是王煥的眼睛卻愈加明亮,一雙眼睛似乎要把孫浩看穿。
面對王煥的問題,孫浩有些爲難,他倒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說實話,如果真的遇見王煥說的這種情況,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順着王煥的思路,孫浩在心中默默地拷問自己,理性告訴他,他應該以同樣的方式處理,可是感性卻告訴他應該放過,畢竟那是他的父親啊!
見孫浩遲遲不回答自己的問題,王煥問:“怎麼?你心裡沒有答案嗎?”
孫浩默然,他的確沒有答案,他也不願意撒謊欺騙王煥,只能保持沉默。
“看來你也不是一個理性的人啊!”
王煥微微一笑:“既然你不能回答我的問題,那你捫心自問,你調查劉新和,到底是出於你的正義感,還是出自於你的復仇心理,如果沒有劉新和沒有對陸剛下黑手,你還會調查他嗎?嗯!別這樣看着我,老頭子不是傻子,我聽說過你發小陸剛的事情,如果換成是我的話,我恐怕也會和你一樣,對幕後黑手窮追不捨,但是在調查之前你想清楚沒有,你到底是出自什麼目的?你爲什麼要調查劉新和?”
自己到底爲什麼非得調查劉新和?
王煥的問題直擊孫浩的心房,他倒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幫助警方調查劉新和到底是出自於什麼心理,現在看來多半是出自復仇心理。
直到現在孫浩才驀然發現,無論是調查劉新和還是準備打擊恐怖分子,他都不是抱着主持正義的心理,而是抱着復仇心理。
一念及此,孫浩低頭說:“我是抱着復仇的心理來做這件事情,師父,看來我對我自己的理解有錯誤,我也不是一個理性的人,您剛纔那個問題我也有了答案,如果我的父親也是一個毒販,我恐怕做不出來大義滅親的事情,最多勸他收手。”
“其實理性和感性只是一念之差。”王煥說,“其實沒有人是真正的理性,真正理性的人血都是冷的,而你,我能感覺到,你的血不是冷的,反而比其他人更加的火熱,你甚至比惡狼更加的感性。”
說到這裡,王煥略微停頓了一下,問道:“孫浩,你知道我最擔心你什麼嗎?”
“擔心我的復仇心理會成爲的負擔嗎?”孫浩是個聰明人,立刻明白了王煥的意思。
對於這個一點就透的弟子,王煥十分滿意,他微微頷首:“復仇心理是一柄雙刃劍,它可以成爲你做事的動力,讓你擁有不可能的成就;但是它也可以讓你墮落成魔鬼,成爲一個爲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不過還好,至今爲止我都還沒有看見你墮落,你做事仍然堅持最基本的原則,沒有成爲一個不擇手段的人。”
孫浩問:“但是您擔心我以後會變成那樣的人對嗎?”
“是的。”王煥有些落寞地說,“我不希望這個世界上再出現一個小五,他已經完全忘記了我的教誨,爲復仇扭曲了心理,成爲了一個不擇手段的人,我這輩子失敗了很多次,但是在小五身上的失敗,是我敗得最慘的一次。”
“小五!”
孫浩一怔,立刻記起那個準備強行帶走王煥的黑幫老大,他好奇地問道:“師父,小五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遲疑了一下,王煥喟然一嘆:“這件往事其實我是不想提的,既然你想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
周小五是王煥徒弟中最小的一個,十年前他才二十歲,也參與了那個幾乎讓王煥所有徒弟全軍覆沒的行動,周小五是唯一一個存活的人,逃出來的時候傷痕累累,只差一點就丟了性命。
原本週小五也是一個很陽光的人,喜歡和戰友開玩笑,爲人也很隨和,可是他從戰場上生還之後突然變了模樣,成天陰着一張臉,唸叨着爲戰友、爲師兄報仇,甚至寫了血書交給上級,要求上級再組織一次行動,目的不是爲了打擊敵人,而是爲戰友報仇。
對於周小五的無理要求,上級自然全盤否認,狠狠地批評了一次周小五,如果不是看在他在戰鬥中受了傷,恐怕還會給予處分。
要求被拒絕了之後,周小五更加陰鬱了,陷入無休無止的沉默之中,誰也不知道他的腦袋裡在想什麼,如今想來,他當時恐怕每天都在琢磨如何以自己的力量替戰友報仇。
當時王煥因爲悲傷過度,並沒有注意到小徒弟的心理狀態,沒有及時對周小五進行開導,對於這件事情,王煥始終耿耿於懷,他覺得正是當年自己的疏忽,造成了現在的周小五。
行動過後,王煥所在的部隊被取消番號,人員全部強制退役,王煥和周小五都回到了地方,兩人也失去了聯繫。
按理說作爲王煥唯一倖存的弟子,周小五應該經常來看師父纔對,可是他從來沒有主動聯繫過王煥,消失了七八年之後又突然出現,並且邀請王煥去他所在的城市養老。
不過周小五的請求被王煥拒絕,因爲王煥知道此時的周小五已經不是以前的周小五,他已經成了一方老大,成爲了一個賺錢而不擇手段的傢伙,他遊走於光與暗之間的灰色地帶,昧着良心賺錢。
儘管周小五給王煥解釋,他賺黑錢的目的是爲了籌集給戰友報仇的資金,可是王煥看得出來,復仇只是周小五撈黑錢的藉口,一個自我安慰,他已經扭曲了自己的心理,成爲了一個爲了錢不擇手段的人,可是他卻在告訴自己,自己在準備爲戰友報仇,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王煥無法改變周小五,自然也不會跟周小五走,他只能把周小五逐出師門,徹底斷絕兩人的關係。
可是周小五卻鍥而不捨,師徒倆鬥了兩三年,周小五每個月都會來王煥這裡一次,可是王煥每次都不爲所動,這也是上次那場鬧劇的始末。
講完周小五的事情,王煥告誡道:“孫浩,你是我破格收的弟子,也是令我最滿意的弟子,我不想看見你成爲一個魔鬼,所以我讓你先修德,如果有一天你變得和周小五一樣,我也許對你無能爲力,但是我會很傷心。”
孫浩鄭重點頭:“師父,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變得和周小五一樣。”
“好了。”王煥笑了笑,“我能教給你的也就這麼多,今後你在處理事情的過程始終要記住,你要保持理性,不要爲了復仇而卻做你認爲對的事情,這種事情做多了,你遲早會迷失自我。”
孫浩點頭:“弟子謹記!”
答應王煥之後,孫浩小心地問:“師父,你覺得我應該繼續調查劉新和嗎?”
王煥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孫浩,你比我聰明,這個答案還是你自己去想吧!我就不給你指示了,我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不會讓我失望。”
沉思一陣,孫浩堅定地說:“師父,我會繼續調查下去,不是爲了替陸剛報仇,而是爲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繼續害人。”
對於孫浩的決定,王煥不置可否,輕輕揮手,淡然說:“你回去吧!順便讓狼崽子起來,告訴他廚房裡有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