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而優則仕,這是大慶大多商戶們的願望,然而科舉三年一回,每回取兩三百人,偶爾更只得百餘人。
商賈們賺夠了銀子,想要轉換門庭,也還有商人子不得科舉這一條。
況就是士人階層對商賈多輕視,又自以爲潔身自好不重銅臭,就是砸錢走關係,又有多少士人願意爲商賈出身的讀書人走動、提拔,令商戶後人能得高位?當然,想得更陰暗一點,便是商戶已有錢,還要入仕途與他們爭權,誰甘願?
故許多商賈常與邊關大將聯絡,多在戰事緊急之時助邊關糧草以御外敵,藉此由邊關大將或邊關官員表功朝廷,許皇帝開恩便能得一紙旨意之下徹底改換門庭,穿得綾羅綢緞,戴的金冠玉帶,子輩更是能讀得功名。
然而,在與邊關大將交好的同時,商賈們也從不忘扶持自家族人上進,以謀求更多好處,自家族中人出息,其中感情更爲深厚,也有更多恩情在其中,總歸要比日後求別人的要強。
當然,一般的商賈,無非是走東奔西,秉承着物以稀爲貴,最多是偶爾哄擡一下物價,爲的無非也就是財,像秦泰這樣的手筆,說淺一點就是想要在皇位之爭裡謀求好處,再深一點就是想要更進一步了拿着九族在賭大前程了。
在經張公公一番提醒後,太孫吳纔想起當初教導自己的一位大儒說過的這些話。
商人重利,別說劫殺信使,就是當初自己的父親太子奉命查案之時,那些膽大妄爲的官員也不是沒有出手的,這裡面哪時候少了商賈們的身影?
柳客卿要單凌一行易裝繞路前往京城,雖是慢了些,但也是當前最穩妥的辦法。
太孫吳才覺得,就是坑了他一回差點讓蕭安跟自己翻臉的柳客卿其實也有可取之處的,就這份謹慎,也算是少見,也難怪能比那些官員更能查出事情來。
當然,太孫吳也沒忘,這一路柳客卿對魏氏的上趕着,便跟蕭安道:“魏娘子還年輕,你可想過你娘再嫁?”
別看蕭安平時一副我不知道成婚是啥的模樣,然而事關她娘,她比她娘還像她孃的娘,“嫁!當然要嫁!嫁了還得生個兒子!”
其實蕭安也沒覺得自己娘生個兒子出來會比自己出息,就自己阿姐也沒自己厲害不是,但一想到周圍許多人動輒就說自己娘可憐,連個兒子都沒,就覺得自己也該有個弟弟,免得自己娘總被人說嘴,一大羣娘們嘴多她總不上上拳頭去揍不是。
太孫吳聽得嘴角一抽,“你以爲生兒子就那麼便宜?你娘雖是年輕,那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再生孩子有得虧吃。”
蕭安是沒見過生孩子的,一聽說生孩子要吃虧,那就勉強退了一步,“那就別生了吧,等我以後生了送我娘一個。”
太孫吳無語了半天,只得換了別的話,“那你想要個後爹?讀書人還是習武的?”
蕭安一下子有精神了,湊上來低聲道:“你給我娘介紹?不拘文官還是武官,只要比南陽侯那王八蛋長得好看,官比他當得大就好!哎,其實你們皇族裡也有個你王叔祖不是,我就瞧着他長得還不賴,還是個王爺呢,我爹見了也得先行禮的!”
太孫吳先爲南陽侯默哀了一瞬,被親女兒罵王八蛋可不是一般人才有的待遇,然後就道:“你就看中了他?”
那位當今皇帝最小的弟弟,年紀倒是比太子還大,已經四十上了,不過託他娘當年盛寵一時那張臉的福,自幼就生得好看至極。
當然,先昭儀娘娘雖然臉長得好看,但腦子也還沒缺,雖是當時得寵,又生了皇子,卻是半點沒動過爭位的心思,因此這位老王爺這輩子的日子過得也不錯,作爲當今陛下兄友弟恭的典範,年年被賞賜的也不少。
最關鍵的是,這位老王爺死了前頭媳婦,一直沒有再娶,那個王妃位置不知道多少人家有意,但都沒有被得逞過。
然後,被蕭安看中了。
比南陽侯長得好看,比南陽侯有地位,魏氏要嫁了那位老王爺,南陽侯日後見了就得給前頭媳婦行大禮了。
這想法頗有些奇葩,但是從膈應南陽侯打蕭家的臉來看,倒是蕭安會這般想也不奇怪。
只不過太孫吳道:“前頭王妃都死了十來年了也沒見再娶,往年祖父倒也問過這事兒想要給叔祖賜婚都被拒絕了,別是個斷袖,魏娘子不就是虧了?”
要真是個斷袖,魏娘子哪不只是虧了,比看見南陽侯跟林氏苟且還得厭煩。
蕭安纔想到這一點,啊了一聲,拍了拍自己頭,“那就算了吧。”又不是那些上趕着的,她娘寧願一輩子不嫁人了,也不能嫁個斷袖呀。
這會兒太孫吳也覺得柳客卿這人有些可憐了,忍不住與蕭安指點道:“就是進宮去當娘娘,也要你娘喜歡。你總不能給魏娘子硬給一個吧?”
蕭安道:“我娘進宮?她傻啊?”
太孫吳心想你娘不傻,就你傻得很,嘴裡還得耐心跟她講:“我就打個比方,是想說總得挑個你娘喜歡的。就像你柳叔,跟你娘相處得還不錯,又是知根知底的,選人就得選這種。要換了別家,就說我那叔祖父,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不怕再遇見個南陽侯!”
蕭安卻是一臉便秘道:“柳叔人是不錯,可萬一也是個斷袖?”
雖然柳客卿帶蕭安去過青樓許多回,可也只是聽個曲兒喝點小酒,也沒見他跟哪個花魁娘子留宿,這幾十年憋下來,太孫吳一說斷袖,蕭安心裡立馬將柳客卿對號入座了。
太孫吳頭一偏,心想他是真可憐柳客卿這人,眼巴巴的守着魏家娘子,可這打鐵還需自身硬,都被一手帶大的孩子懷疑是斷袖了,那他也沒法了。
做媒不成的太孫吳再一想,也覺得柳客卿說不定就是個斷袖秧子,不然雖是臉上有傷,可當年身爲將軍府的客卿,要找個身家清白的老百姓家的媳婦還是容易的,哪像現在一副神神鬼鬼的模樣,還來坑了自己一把。
正與魏氏唸叨着蕭安傻的柳客卿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趕緊掏出手絹來作勢擦了擦鼻子,心裡懊惱極了,怎能在魏家娘子面前這般失禮,又覺得自己沒覺得冷,就想是不是有人說自己壞話了。
這要說壞話這種事兒,柳客卿要想第一個就得想出蕭安這個坑叔的玩意兒,不由得覺得好久沒跟蕭安練練手了,這個倒黴催的也該教訓教訓了。
這會兒換了蕭安打了個噴嚏,不過仗着年輕,在鼻子癢的那一刻立即就用手擋住了,隨後就跳了老遠,把太孫吳嚇了一跳,“你這是?”
蕭安打完噴嚏,又後退了兩步,“說不定是哪冷着了有些着涼,別把病氣過給你了,我先去動動手腳,多時沒練過都有些手生了。”
活像之前沒殺過人一樣,蕭安掉頭就走了,把太孫吳落在原地嘴張了張,硬是沒說出話來。
等着陳十郎進屋,不由得與太孫吳道:“她是怎的了,跑得跟有鬼追似地!”
本陳十郎是想說蕭安不像個姑娘家,見到他連個招呼都沒打,實在是太不懂禮儀了,結果太孫吳心一偏,就覺得陳十郎在說自己了,就道:“你讀書人家出身,鬼魅之事哪是能隨便出口的?”
因爲愛習武不愛讀書的陳十郎:……
不過陳十郎比太孫吳年長,心思比起家裡的人來更爲簡單,沒怎麼聽出太孫吳的意思,只心裡覺得估計是兩人吵架了,回頭自己進來當了炮灰,可見是自找的。
陳十郎也不好說蕭安與太孫吳之間的事兒,就道:“單凌之事,公子覺得真合適?敢攔殺驛站信使的,這天下怕也沒幾人。”
太孫吳卻是道:“當年我爹出京那幾回,信使莫不是沒有被攔截過的?”
太子當初出京辦案,自然也都是大案子了,涉及起來也算能牽動大半朝堂,其中艱辛難以與外人道,然而每日堅持與太子妃請安的太孫吳卻是能從自己母親的神色與言語間能看出那份驚心動魄的。
話涉太子,陳十郎先去關了門,纔回來與太孫低聲道:“可當年姑父是亮着身份去的,還帶有千人護衛。我就想着走驛站到底也快些,好讓陛下知曉了,拿個章程下來。”
太子當年帶着皇帝的旨意也不敢自專,每逢大事便要請示在京中的皇帝,因此驛站裡信使往來便十分重要。如今太孫還來了更遠的邊關,偏偏還不用信使,這與京中聯繫更爲緩慢了,本在家就被長輩耳提面命過的陳十郎哪有不擔心的。
太孫吳看了眼陳十郎,見他眼裡是真的擔憂,就道:“你不信常將軍?”
陳十郎嘆氣,“我倒沒有不信常將軍。”
一看就是個莽夫,就是有野心也沒那個能力的,自然也讓人放心,陳十郎擔心的是,“我們本在落日城好好的,可最後卻是來了谷陽城。還有後面發生的那些事兒,總覺得太巧合了些。”
對蕭安、柳客卿、魏氏等人來說,自然是六關更爲親近,然而對陳十郎而言,三關也好、六關也罷,於他和太孫吳都是陌生的,若是撇開蕭安與太孫吳親近這一點,兩邊一相對比,要說信任也不過是相差不多。
在陳十郎看來,就覺得柳客卿等人將真太孫往谷陽城裡騙,有太孫的儀仗在,到底也要多一分保障,誰又敢輕易將太孫如何?就是三關裡的劉希庭真有野心,他敢將太孫如何了?
太孫吳卻是笑了笑,“你覺得他們會爲了污衊一個商會,或者說是爲了污衊劉希庭,就把自己的鐵礦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