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是心裡也這般想,比起自己兒子死於女色更願意去相信是被克了,可如今人家轉正也轉了,他總不能拿鬼神之說來說事兒,說是不許林氏轉正,或者聽淑妃的將林氏賜死,到時候史書上會如何寫自己,自己這張老臉到底還是要的。
何況林氏目前的功績在那擺着的,誰也抹不去。
可皇帝到底心裡不痛快,總是要遷怒一二的,也得給哭得個沒完沒了得淑妃一個交代,好把人給哄住,乾脆就與淑妃保證壓着林氏的侯夫人誥命不給,就是轉正了也一輩子別讓人進宮,眼不見耳不聽心不煩。
可即便是這樣,自己的兒子也回不來了。
本就僅四個兒子,如今還死了一個,還是頗得自己喜歡的,皇帝哪還不傷心難過、嘆氣不已一段時日。
而林氏聽到這流言差點瘋了,要宮裡的人都信了這克親之說,她到底還活不活了?這隔着大老遠的,就是要克也該去剋死魏氏那兩個丫頭纔是,天子血脈就那般好克的?就是外面的神棍也不敢這般亂說!
只恨不得去撕了別人的嘴,卻還得先去查是誰放出的這謠言來。
可查來查去,皇宮裡的事情哪又那般容易,竟是半分也查不到,林氏只能猜測到定然是魏氏那一邊作的耗。
對此也只能忍了,誰讓如今南陽侯與她的話越來越少,待她也冷淡着,只顧着忙自己的事情。
要跟魏氏鬥法,這一時半刻的她竟還沒法。
且這事兒不說別人信不信,就是南陽侯心裡都有些開始懷疑,林氏是不是真的命格不好。
皇帝看起來對太子十分滿意,南陽侯自然沒傻到因爲女兒嫁了三皇子就去跟太子作對,可他也沒想過讓自己女兒守寡,特別是那個女兒還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這最初的感情是後面第一個兒子都無法比得上的。
即便這感情因爲離得遠了而讓他漸漸忘卻,然而要真回想起來之時,卻又如昨日一般鮮豔,蓋因那樣的感情太少,總是值得懷念的。
想起當初自己想要娶魏氏之時,父母執意要將雙方的命格拿去道觀裡相合,而林氏的卻從來不信更甚是厭惡這些,南陽侯心中又開始有了想法。
如今他們雖已成真正的夫妻無法再更改,然而他也是想看一看,想知道自從此回回京遭遇的這些挫折,跟命數有沒有相干。
只片刻之後,南陽侯下定了決心,起身研墨,快速寫下兩張生辰紙,派身邊信得過的人送去了朝陽觀尋觀主批命。
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傳林氏克親,宮裡的貴人們如何也這般覺得,三皇子的後事在內務府的操辦之下,一直繼續着。
外人皆言景王對景王妃一片深情,景王妃蕭靜也必然要每日哭暈過去一回,好回報景王生前那一腔愛意。
就連宮中的淑妃,一開始因埋怨蕭靜孃家繼母的克親,到後來都看不下去了,只哭自己兒子死得早,而自己這麼情深意重的媳婦兒就守了寡。
再去皇帝面前哭一哭,求着要個公道,弄得年老的皇帝心中越加傷感,賜下不少東西去景王府中。
可淑妃覺得這不夠,如今她當皇后太后,她兒子當太子皇帝的機會沒了,她也就認命,只一點不滿的是,自己兒子死了連個繼承香火的都沒有。
錦繡郡主雖然是景王的孩子,可到底是個女兒,日後要嫁出去的,等到那一嫁,景王妃一死,景王這輩子存在的痕跡就徹底沒了。
淑妃如何甘願,只哭着道:“求陛下給我兒續個香火,好入土之時有個摔盆子的罷!”
死的是皇帝的親兒子,不是皇帝的兄弟,要無嗣繼承多麼可憐,皇帝是捨得那個王爵的。
因此在三皇子死後不過幾日,宮裡又傳出了消息,要在宗室之中尋一年幼的孩子過繼與景王。
這般的好事兒,對於生的兒子過多,自己還擔心前程顧不完的宗室而言,簡直就是天上往下掉餡餅兒。
因此不管是在景王府還是淑妃的宮裡,前去拜祭拜見的人就開始多了起來,紛紛帶着自己覺得不錯的小兒子小孫子,只恨不得景王妃與淑妃立馬就看中自己帶來的孩子,好讓自己孩子有個好的出路混個王爵出來,自己一顆心就放下了。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竟是比景王的死還要熱鬧,畢竟死者已矣,活着的還想着那個郡王位。
就林氏得知這消息,發現皇帝是真愛三皇子這個兒子,願意給景王過繼個兒子,讓景王妃日後也有個依靠,也慶幸自己好歹送了個妹妹進宮,到底還不到認輸的時候。
想自己妹妹極有可能誕下一個皇子,然而景王妃過繼一個到底不是親生的,又與皇帝沒有直接血緣關係,日後皇帝的心總會偏向自己的親兒子而不是沒有血緣的孫子,林氏才徹底安下心來,再來想南陽侯在想的問題。
之前她早與景王有些牽連,一來想的是防着景王妃給景王畫個餅,二來也想借着景王得些消息,好在京中能得做些安排。
只不過以前景王還重視着魏家,雖沒有拒絕她的示好卻也與她少有消息往來,之後魏家出了事,景王與她來往多了,卻偏偏在這關頭死了,竟是讓她花了那麼多的銀子跟精力最後一場空來。
如今南陽侯回不了邊關,她又焉能有不急的。
南陽侯日後的前程除了他自家沒人會關心,景王的嗣子問題鬧了差不多半月卻是決定了下來。
景王妃與淑妃挑來挑去終於看中了一個,乃是宗室裡與景王同輩,排行高祖第七支,如今爵位只剩下一個伯爵的他家小兒子。
皇室中過繼子嗣這種事情,其實與一般人家裡差不多,無非是從血緣近的選着走。
皇帝生有四子,除了四皇子不過十歲,其餘都已成婚,不過二皇子獨得一子,要論血緣親近,就只得往子嗣多一些的太子的孩子裡面選。
不說太子有子的孺人不願意自己兒子被過繼出去,畢竟等到太子登基後,自己的兒子再差也是一個親王比如今去當嗣子的爵位郡王要高一等,就是淑妃也不願意過繼皇后的孫子。
如此再往外選,與皇帝這一支是近是遠便不打緊,就可選自己心中最爲滿意的一個。
而往旁支裡選,比在本支裡更不看重嫡庶,相反許多人更喜歡庶出的,最好是生母過世的,只因與原來那家關係最淺。
景王妃與淑妃選中那孩子倒是嫡出,今年不過四歲,看起來卻十分的老成懂事,聽得懂話,已經開始識字讀書,又知禮,看着身子壯好養活。
所有條件都齊全了,就等着三七那一日由王府上的長史抱着一路將景王送入選中的王陵,從此之後就與原來的爹孃無關。
如此景王府從今之後就是景王妃輩分最高,魏氏與蕭安乾脆住進了王府裡,打着寬慰王妃的旗號。
因魏氏和離,京中多爲同情,因此倒沒多少人對此指手畫腳,就是御史們也覺得此等事情再合情不過。
魏氏孃家不在,又是和離之身,雖有居住之處,到底也算是無家可歸,被景王妃接進王府裡奉養,也是孝道所當。
景王妃哄着兩個孩子睡了過去,因要爲景王守孝,穿得十分簡素,可眉間的疲憊再重也掩蓋不住久等的愜意,說起來話來也竟像往日未成婚之前那般爽利,“母親對院子可還滿意?下人伺候得還好?我專選了母親喜歡的朝向,下人們也是不囉嗦的,母親肯定都喜歡。”
魏氏笑着道:“住哪不打緊,只要你過得好娘才放心。”
景王妃嘴角一翹,這舉動與蕭安一比就知道是姐妹,“我如今哪有不滿意的,兒女雙全,別人享都享不來的福。”
最重要的是景王死了,她不用再擔心哪一日景王沒鬥過皇后太子一系最後被滅族牽連自己跟女兒,更甚至孃家都被禍害,更不用擔心自己哪一日因對景王沒了用而被悄聲無息的“病”死與人騰位。
景王實在是死得太好!
魏氏對蕭靜如今的處境自是放心的,唯一不滿的是,“只可惜你日後幾十年,一直要被困在這牢籠之中。”
魏氏雖嫁給了南陽侯不得出京,然而在養女兒之時也並未真把人往京中女兒嬌弱那方向裡養,蕭靜也是與蕭安一樣自幼學着兵法習着武長大,也無非是在身手上比不過被魏侯爺一直帶在身邊教養的蕭安才被蕭安當做是太嬌弱。
但景王妃卻是有也連景王都打得過的身手,當年未嫁景王之時也曾想過前往邊關與蕭安一道跟着外祖一家駐守邊防。
這樣的姑娘,若被困於內宅一生,是何等的痛苦。
蕭靜卻不這般認爲,心態平和地與魏氏道:“自被賜婚景王,女兒便知道自己這輩子會過怎樣的日子了。如今卻是正好,至少還能過得安穩。就是翻了年,無事還可去京郊的皇莊上散散心,也並非真困在景王府半步不得離。母親總覺得爲我可惜,可比起這天下其他困於內院的女子,我又是何其有幸?”
就是二十歲就守寡,也比上許多人家生兒育女上得敬公婆,下得順丈夫的姑娘要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