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范文程患得患失之際,金國大汗黃臺吉終於開口了:“範先生,現在祖大壽將那寧遠衛的兵變平息了,看來咱們的疑兵之計並未達到預料中的效果……”
范文程一臉恭敬之色,上前了兩步,朗聲道:“啓稟陛下,那寧遠衛的兵變被明狗平息,確實有些出人意料。︽,這事兒恐怕朱由檢那小子也是狗急跳牆,應該是發的內帑平叛……”
自從范文程投降以後,對明朝皇帝的稱呼就不那麼恭敬了--連“崇禎”都不稱呼,而是直呼朱由檢的名字,也算是在黃臺吉面前表明自己的“忠心”。
須知道,在古代直呼皇帝其名的,那可是滅門之罪!
黃臺吉眉頭緊皺了起來,沉吟片刻,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滿:“範先生,你先前分析明國形勢之時,不是說明國朝廷已經無餉可發了麼?”
范文程頭上立刻冒出了黃豆大的汗珠,整個人微微有些發抖,顯然嚇得不清。
自己爲了鞏固在大汗黃臺吉心中“金國第一謀士”的地位,經常給黃臺吉分析明國形勢,“指點江山”……
那明國的積弊自己看得透透的,朝廷越來越沒錢,而官紳階級卻越來越富。
一想到明國當官的個個富得流油,范文程就恨得牙癢癢的--
十多年前那瀋陽的學政也是瞎了狗眼,自己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八股文試卷居然給判了個最末一等,害得自己在明朝撈不着官兒當!
尼瑪,現在找韃子認賊作父也只是爲了混口飯吃。我容易麼?
“範先生……”
黃臺吉對范文程的“走神”有些不滿,低低地呼喚了一聲。
范文程趕緊收斂起心思。一臉謙恭地道:“陛下,明國朝廷確實缺錢。他們的賦稅很大一部分都填到了遼東這個無底洞中。這次平息寧遠兵變,奴才認爲肯定是朱由檢發了內帑!”
“內帑?”黃臺吉微微皺眉,他也知道這“內帑”就是崇禎皇帝的私房錢。
若是崇禎皇帝發私房錢作爲軍餉,那也怪不得範先生了……
一想到此,黃臺吉神色緩和了幾分。他略微沉吟了片刻,開口問范文程道:“範先生,現在遼東已經沒有可乘之機了……計將安出?”
范文程乾咳了一聲,朗聲應道:“陛下,遼東的廣寧衛和寧遠衛現在不過是幾座孤城耳!”
“孤城?”
黃臺吉細細咀嚼着范文程的話。似乎有所領悟。
擺明了廣寧衛的錦州城和寧遠衛的寧遠城都是烏龜殼,怎麼咬也咬不動。
黃臺吉忽然想起了“兵書”《三國演義》中曹孟德說漢中的橋段,“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關鍵是寧遠衛和廣寧衛這條狹長的地帶死死扼守着金國南下的道路,而最南邊還有一道山海關,那可是號稱“天下第一關”的雄關要塞。
黃臺吉的“憂患”意識還是很不錯的,並不像一般八旗旗主那樣,狂妄自大到了極點。
現在金國看似風光無限,其實也危機四伏。若是再打不開局面。等那明國若是有賢君良臣在位的話,沒準幾年功夫就能緩過勁來!
蒙古人和朝鮮人都是牆頭草,哪邊實力強就投靠哪邊,這些人壓根也靠不住。
反倒是漢八旗這兩年打仗挺賣命的。奮勇殺敵,個個爭先,他們做夢都想擡旗--也就是入了旗籍。成爲女真人……
一時間黃臺吉的思緒飄得有些遠了……
歷史上“皇太極”的廟號是清太宗,與奴兒哈赤的廟號清太祖一樣--一般一個王朝的所謂的太祖太宗那都是相當牛叉的。
實際這二位都享了後人的福。乾隆編《四庫全書》的時候,不光封禁了很多書。也惡意篡改了很多歷史。
先說奴兒哈赤,這位從一個小部落酋長一路披荊斬棘,最後成立了金國,定都瀋陽,不得不承認還是有幾把刷子的。
但是--
金國也不過是個割據政權而已,還不是割據漢人的傳統勢力範圍--關內腹地,只是割據遼東。
歷史上各朝各代末期割據的諸侯數不勝數,奴兒哈赤也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他有一些能力,但與歷史上遼國的太祖耶律阿保機,正牌子金國的太祖完顏阿骨打,甚至後來的“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那是完全比不過的。
耶律阿保機雖說沒有打下幽州城,但是遼國佔有整個遼東不說,國土面積西邊到了新疆阿爾泰山,北邊到了外蒙古肯特山。
而完顏阿骨打是打下了北京城的,至於成吉思汗--這位還需要與奴兒哈赤比麼?
而奴兒哈赤一直到死連遼東都還沒徹底統一--
他的兒子黃臺吉亦是如此,即使到了崇禎末年松山決戰打敗洪承疇之後,吳三龜還佔據着寧遠衛城噁心他。
奴兒哈赤和黃臺吉都是有能力的人,至少比崇禎強很多,但也不必太過於拔高--
蟎清遺老遺少修的《清史稿》說奴兒哈赤“天賜智勇,神武絕倫”,這尼瑪成吉思汗估計要從墳裡爬出來與他拼命。又說他“比於岐、豐,無多讓焉”,這是說奴兒哈赤比周文王、周武王一點也不遜色!
周文王是割據諸侯不錯,可人家寫出了《周易》;周武王自不必說,那可就不是小小的割據諸侯王了!
奴兒哈赤終其一生,也不過一個割據諸侯罷了。他生前的最後一戰--寧錦之戰,還被圓嘟嘟的紅夷大炮教做人,慘敗而歸,估計死得那是相當憋屈……
黃臺吉軍事手段不如其父,政治手段卻要老辣得多--譬如他對范文程這等甘心做二韃子之人,那還是相當禮遇的。
黃臺吉看了范文程一眼,有些不甘心地道:“範先生,寧遠和錦州猶如雞肋……唉!若是天降大火,將那兩座堅城燒個精光就好了!”
范文程偷偷地瞥了黃臺吉一眼,心道:寧遠和錦州就算陛下您祝融附體,一把火燒光的話--南邊還有個“天下第一關”的山海關等着您吶!
其實范文程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故而也只是短短一瞬間,他就開口了:“啓稟陛下,臣有一良策……”
“良策?!”黃臺吉眼露精光,立刻站了起來,接着道:“先生請講!”
范文程原本手已經拿到下巴前想捋捋鬍鬚來着,結果猛地想起絕不可在陛下面前失禮,於是將手悻悻地放了回去。
乾咳一嗓子掩飾住自己的尷尬以後,范文程朗聲道:“陛下還記得崇禎二年--啊,呸!”范文程立刻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連忙糾正道:“天聰三年--陛下還記得天聰三年的事兒嗎?”
黃臺吉先聽見范文程竟然脫口而出“敵國”的年號,臉頓時拉了下來。後來見他自扇耳光,呵斥聲到了嘴邊又生生地忍住了。
黃臺吉立刻思緒拉到了天聰三年--是的,八旗勇士們第一次進入大明腹地的那一年!
范文程眼見黃臺吉已經跟上了自己的思路,立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扯起嗓門高聲道:“奴才請陛下從宣府、大同殺入明國腹地!”
歷史上滿清或者說後金一共五次入寇大明,分別是崇禎二年、七年、九年、十一年和十五年。
原本按照歷史發展,黃臺吉將會在明年也就是崇禎七年纔會繞道朵顏衛入關,可是現在形勢逼迫他不得不提前一年入關,原因是--
“啓稟陛下,去年整整一個冬天,晉商沒有一車糧食鐵器運到瀋陽,咱們急需補給呀!”
范文程這一句話纔是重點,直中要害。
小冰河期大明北方日子很難過,在更靠北邊的後金國,那日子是更加難過了。
去年冬天瀋陽下了暴雪,牛羊死傷無數,金國目前的情況已經到了非劫掠不足以維持的地步了。
晉商對於金國的重要性,竟然如此之重要!
黃臺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沉聲道:“先前晉商範永鬥曾經呈上書信,說是寧遠衛軍對他們發往瀋陽的車隊全數剿滅--這事兒範先生你怎麼看?”
范文程對晉商範永鬥有着天然的好感,大家都是爲金國做事,而且正所謂一筆寫不出兩個範字嘛!
先前他也沒少幫範永鬥說好話,後來還側面瞭解到,那個劫掠晉商的寧遠衛官兒好像是寧遠巡撫,手下有一支萬餘人的軍隊叫做團山軍的。
范文程現在還跪在地上,黃臺吉一直沒有想到這一茬,此刻突然反應了過來,親切地道:“範先生平身吧!”
范文程從地上爬了起來,恭聲道:“陛下,那寧遠衛劫掠晉商車隊的軍隊叫做團山軍,聽說是一個叫張力的文官統領的。”
“文官?張力?”黃臺吉微微有些錯愕,自從袁崇煥以後,明國在遼東的文官基本都是擺設,怎麼會蹦出這麼一個人來?
范文程微微點頭,接着道:“他是去年明國恩科的探花,聽說以前還是個郎中……”
黃臺吉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哈哈,郎中?嘖嘖,明國真真是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呀!嘿嘿,明國無大將!”
黃臺吉對《三國演義》中的詞兒那是記憶深刻,畢竟是最牛叉的兵書嘛,自然是要逐字逐句記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