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醫來了?!”眼見張力走到門口,那中年男子驚喜莫名,連忙迎了上去。
病牀邊上的患兒母親也急忙站了起來,口中連連呼道:“小神醫,求你救救我兒!”
張力輕輕點頭,快步走到病牀前,開始觀察患兒症狀。
只見那患兒滿臉通紅,情緒有些煩躁,一雙小手胡亂抓扯着身上的衣服。
張力心裡咯噔一下,情知這情況相當不妙,這孩子病勢如果再繼續發展,恐怕小命不保!
張力看了看孩子的舌象,發現舌質很淡,舌苔薄而且呈白色。再一把脈,發現脈細數,也就是脈搏變窄變細而且速率加快,這在中醫裡面屬於陰虛內熱的症候。
切脈結束後,張力開口問道:“你們是孩子的父母麼?”
藍衫中年男子點頭道:“是啊!我是孩子的父親,”然後指着那婦人,“這是拙荊。”
張力微微頷首,又問道:“孩子什麼時候發的病?”
那男子道:“已經三天了!”
張力有些惱怒:“什麼?都三天了?!你怎麼今天才送來?!”
這話一落地,那婦人猛地衝到中年男子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李老四,兒子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我死之前,我定拉着你給兒子陪葬!”
張力驀地一驚:這,這婦人也太強悍了!難道又是一個孔夫人第二?
中年男子也不反抗,頹然癱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我也不活了……我也不活了……”
張力皺皺眉頭,道:“孩子還有救,你們這是……”
中年男子猛地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啊!小神醫,我兒子還有救?!”
張力道:“情況雖然很不好,但也不是無藥可救,我盡力吧!”
那夫婦二人大喜,立刻小心翼翼地站在張力身旁,滿懷期待地看着張力。
張力看了男子一眼,開口道:“這位……”想了想,也摸不着男子的身份,卻不知道怎麼稱呼。
那男子連忙接口道:“小神醫叫我李掌櫃就行,我是西市上李家頭口店的老闆。”
馬、騾、驢在明代一般統稱爲“頭口”,販賣租賃這些牲畜的店鋪就叫做頭口店。
張力點點頭:“恩,李掌櫃,你詳細說說孩子發病的情況。”
做買賣的人本來心思就很細密,伶牙俐齒,此前因爲擔憂兒子病情,所以李掌櫃有些失態。現在聽說孩子還有救,李掌櫃立刻將孩子發病的始末說了出來。
李掌櫃三天前帶着妻子白氏給岳父母拜壽,回來以後當夜孩子就發了病。那白氏父母是蓬萊縣有名的富商,李掌櫃的鋪子就是岳父母出資開辦的,所以白氏剛纔才直呼其名,顯然李掌櫃在家中地位也不怎麼高。
孩子當天夜裡先是發熱,口渴多飲,尿頻,清長如水。一夜數十次,然後大便溏瀉,精神萎靡不振,口乾脣燥,皮膚灼熱無汗。
第二日一早李掌櫃夫婦便將孩子送到城裡一家醫鋪診治,當時那醫鋪的郎中診爲少陽發熱,給予小柴胡湯加減,可是一連吃了三天,一點效果都沒有。
那李掌櫃還沒說完,白氏就搶道:“小神醫的大名我早就聽人說過,第一天吃藥不見效我就要他找小神醫來醫治,可他卻說小神醫年紀輕輕,恐怕……”
白氏一邊說,又一邊捶打着李掌櫃。李掌櫃一臉的尷尬,連忙對着張力一揖到地:“小神醫莫怪,都怨我瞎了狗眼……求您看在我李家三代單傳的份上……”
張力微微一笑,倒也不以爲意。
想不到自己在女人圈裡粉絲還挺多的,仔細一琢磨也不奇怪,此前自己曾治好了好幾個大戶人家女眷的婦科病,應該是這些女眷將自己的名聲悄悄地傳了開來。
李掌櫃想必是聽說自己才二十不到,恐怕浪得虛名,這也算人之常情,張力倒也不怪他。
張力又沉思了片刻,道:“這孩子症屬熱證,乃是外邪侵入肺腑所致,我盡力醫治。”
其實這孩子的病用後世西醫的說法,就是肺炎。肺炎引起的高熱,即使在現代,對於小兒也是相當危險的。在明代沒有抗生素的情況下,張力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只能說盡力而爲。
李掌櫃聽張力這麼一說,連忙道:“小神醫盡力就好,若治好了我兒的病,我就算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可憐我李家血脈單薄,我四十歲才得此男丁,小神醫一定要救救我兒子啊……”
醫者仁心,張力後世在很小的時候就接受了家族關於醫德的教育,所以並不會因爲之前李掌櫃不信任自己而有什麼別的想法。
張力點點頭,叫康興安取來了金針。
第一針張力取穴少商,這少商穴位於手部大拇指指甲外側。
第二針張力將患兒翻過身來,針刺大椎穴。這大椎穴在後背正中線上,第七頸椎棘突下的凹陷中,大概位置就是頸部和背部連接處的脊柱附近。
少商穴爲肺經之井穴,點刺出血有清熱醒神的作用,大椎爲手足六陽經及督脈交會穴,具有疏風解表、泄邪清熱的作用,兩穴配合退熱效果十分明顯。
捻轉運針約摸一刻鐘之後,患兒高熱已經明顯褪去,精神也有了好轉,雙手也不亂抓了。
眼見兒子的病情在短短的一刻鐘就有了起色,李掌櫃夫婦驚喜莫名,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施針告一段落之後,張力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對康興安道:“我開個方子,你趕快去藥鋪抓藥。”
“好咧!”康興安已經習慣藥童身份,忙不迭地高聲應道。
張力又琢磨了半晌,才道:“黃連,黃芩,乾薑,半夏,枳殼,川鬱金,萊菔子……”
然後又詳細說了分量,康興安細細記下以後就去快步走出了屋子,前去抓藥。
看着李掌櫃夫婦期待的眼神,張力淡淡一笑,道:“孩子已經沒有大礙,還算幸運……”
話還沒落地,李掌櫃夫婦二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喜極而泣:“多謝小神醫救命之恩!”
張力連忙將他二人扶起來,安慰一番。
李掌櫃摸出身上的銀子,一看只有四五兩,有些尷尬地道:“小神醫且等我回去取錢,在下當奉上白銀二十兩,以謝小神醫救我兒性命!”
張力搖搖頭,阻止了他:“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孩子病情雖然危急,不過所幸方子裡的藥材都不算貴,加上金針的費用,十兩也就足夠了。”
張力收診金有個原則:官宦人家治病,診金多多益善;升斗小民治病,只收成本;而像李掌櫃這種殷實人家但也不算是豪門大戶的,卻也不隨便敲人竹槓,差不多就可以了。
不多時,安子將藥材都買了回來,煎藥給孩子服下以後,患兒又減了三分。
因爲是小孩子患病,張力怕病有反覆,將孩子留在了自家廂房裡觀察,有點住院的那意思。
三天以後,在張力的精心治療下,孩子已經大好了。張力又開了方子,囑咐李掌櫃用法和注意事項,這纔將千恩萬謝的李掌櫃送走。
恆興行,登州府最大的商行,店鋪就開在蓬萊縣衙前街。
短短七八年間,恆興行因爲貨源充足,官方背景濃厚,逐漸在蓬萊縣城乃至登州府穩穩站住了第一的位置。
恆興行賬房內,一名身穿藍色錦袍的中年男子,正垂手站在一位老者的下首。
那老者約摸五十多歲,身穿一件靚藍色彩暈錦上衣,腰間綁着一根赭色蛛紋腰帶,手上戴着一枚祖母綠的大扳指,而讓人印象最深刻的,則是老者的眼睛,因爲他的眼睛特別的小。
“呯——!”老者怒氣衝衝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向了地上。
“明叔——”藍袍男子一臉驚恐,話音帶着一絲顫抖!
那名叫明叔的小眼睛老者怒道:“慶安,這批貨銷不掉,你就給我自個兒掏腰包吃了!”
叫慶安的藍袍男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明叔,小侄,小侄我哪裡吃得下啊!這整整有一萬四千兩的貨物,小侄我傾家蕩產也吃不下啊!”
明叔皺了皺眉頭,繃着的臉也鬆了下來,明顯他也清楚慶安根本無力吃下這批貨。
沉默片刻,明叔道:“慶安,這批貨我好不容易從族長那要過來,說好的四個月出清,現在你才告訴我根本賣不動?”
慶安一臉苦色,幾乎帶着哭腔道:“明叔,小侄這兩年也爲家族出了不下五萬兩的虎鞭了,一直沒出什麼紕漏,哪曾想這次卻……”
明叔道:“你一向辦事還算穩妥,到底怎麼回事?”
慶安連忙道:“小侄負責這登州府東貨的銷售,其中最大宗的虎鞭一直都有穩定的客源。登州府的知府李大人每年都要買一萬多兩銀子的虎鞭,可是這次他卻將貨退了回來,說是以後也不再要了……結果李大人這一退貨,登州官場和大戶人家紛紛跟風,我這邊的虎鞭根本賣不掉了……”
明叔皺眉道:“當初我們範家爲了打通李大人那邊的銷路,沒少使銀子,怎麼他說不要就不要了?”
原來恆興行是範氏家族開的!
範家,八大晉商之首。它的發家史就是一部大明百姓的血淚史!
建奴缺糧、鹽、鐵、火藥、布匹、絲綢,這些範家都給他們送貨上門!
而建奴控制地區的特產,被稱爲東貨的虎鞭、鹿茸、貂皮、東珠等等,範家也通通上門收貨!
所以,建奴以戰養戰,越打越強!
再過幾年,建奴根本不需要出賣貨物,只靠每年從大明腹地劫掠的財貨,就足以換取所需要的一切物資!
這一切,拜晉商所賜!
滿清立國之後,爲表彰晉商的“功勳”,晉商中實力最大的八家,被封爲“八大皇商”!
範家,正是後來的“八大皇商”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