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宴無好宴,人非善類,皇宮筵宴對於上官飛燕而言,除了能夠得到虛僞的阿諛奉承之言外,可以得到那些人言不由衷的笑容,還可以得到某些人特別的招待,比如少年帝君東陵煜,比如九王爺東陵昭,還比如龍淵閣大學士梅子楓。他們之中真誠祝福她榮升宰相之位的,恐怕沒有幾個人。
上官飛燕攜帶家眷雲翩翩還有貼身侍衛寒烈進宮叩謝皇上恩典之後,她就覺得沒有必要在此多呆一刻。
尤其是當她已經知曉鳳州千年寒冰棺木不見了之後,她更覺得仕途艱險,少年帝君東陵煜此時升遷她爲一品宰相,表面看來是表彰她有功績,實際上他們各自心中瞭如明鏡,這升遷一品大員之位,只會讓她在身份被揭穿之後,摔下來更痛苦一些,死得更快一些。
所以此時上官飛燕跪着朝少年帝君東陵煜謝恩,她是沒有半分感激之意的,有的只是冷淡疏離的沉默。
這個初見只有十一歲的小皇帝,經歷二年多風風雨雨的相陪而來,上官飛燕越發察覺到他的可怕性。
如果一個人面容長得極端兇惡殘忍,那麼你還會時時刻刻地防備他三分,但倘若一個人面容長得跟觀音座前的散財童子一般漂亮可愛的話,就算你明明知道這個小孩危險萬分,還是會面對這個孩子的可愛面容而忘記了戒備,總會覺得他只是一個孩子。
這二年多年,她在君前小心翼翼地陪伴着,走過一道又一道的坎,解決一個又一個艱難的問題,並非只是靠她的幸運,也非完全靠她自己的能力所致。
那個人,那個人——
上官飛燕安坐席位上,她握着手中的酒樽,目光遊離在衆位大臣之中,視線有意無意地搜尋那個熟悉的面容。
對面那個溫潤儒雅的少年,他一貫溫柔淺笑地望着上官飛燕。他白衣勝雪,眸光溫潤,舉杯朝着上官飛燕,柔和地輕輕一笑。
那一頷首,令上官飛燕似被發現什麼似的,趕緊從旁側那張邪魅絕美的側臉上收回視線,有些慌亂地朝着梅子楓舉杯,示意性地乾笑着。
旁側的東陵昭忽而轉過頭來,他一雙單鳳眼熠熠而閃,望着上官飛燕的面容之時,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樽,邪惡地提起酒樽,眼波之上魔光流動,一臉含笑地注視着上官飛燕,桃紅色的脣瓣輕輕勾起,漾開明亮的弧度。
他舌尖輕輕一舔酒樽的杯沿,忽而鳳眸尾腳一挑,極爲放肆地朝着上官飛燕眨了眨他漂亮深邃的眼瞳。
上官飛燕驀然臉色一紅,她趕緊以袍遮面,飲下杯中的酒。
咳咳咳——
許是喝得過猛,上官飛燕避開東陵昭玩味的視線,輕輕地咳嗽了幾聲,掩飾面頰發燙發紅的痕跡。
她心中暗暗咒罵着,這個該死的東陵昭,他竟然在公開場合裡對她做出這種膽大放肆的舉動來,真是壞透了。
想到他那邪惡的笑容,她就莫名地想起跟他身影交疊的畫面,想到他桃紅色的薄脣在她身上各處烙印火燙的印痕。
其實她真的沒有必要這麼心虛的,沒有必要臉紅的,可是這種事情非她的理智所能控制,她的臉還是紅得發火。好在有烈酒的陪襯,她的臉紅最多被旁人當成是喝酒漲紅臉蛋的關係,要不,她就糗大了。
當下她擡頭側目,那一眼瞪向東陵昭,是既惱怒,又帶有女兒態的羞澀。
她侷促不安的神情顯然落在對面梅子楓溫潤的子瞳中,梅子楓似有所查地朝着上官飛燕淺淺一笑,他揚袖一飲而盡,寬大衣袍遮蓋容顏的瞬間,睫毛微微垂下,擋去了清透碧波之上那抹黯淡。
上官飛燕一時神情尷尬萬分,總覺得梅子楓飄過來的那一眼包含着特殊的含義,總覺得他好像看透她似的,像是掌握到她的什麼秘密一樣,令她心驚膽戰,令她惶然不安。
東陵昭卻是心情很好似的,他那雙帶有魔力的單鳳眼,時不時地飄到上官飛燕這邊,鳳尾的餘光總是有意無意地去關注上官飛燕印染朝霞一般的雙頰,還有她有些慌亂低頭的那一瞬間避開他實現的害羞嬌態,令他眉開眼笑,眼波越發地明亮起來。
高臺之上,金燦燦的龍椅之上,少年帝君東陵煜意興懶散地夾着菜,他的目光隨意地望着舞池中飛舞的舞娘們,偶爾留意着席位上東陵昭、梅子楓跟上官飛燕之間眼神的交流,似看出了什麼來,又似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他的眼裡,什麼都看不到,只有淡淡的霧氣,令人猜測不透他小小年紀,一張可愛稚嫩的漂亮臉蛋下,他內心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他,已經很會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了,也很會懂得喜怒不形於色了。
一場慶祝收回青州封地,慶祝上官飛燕榮升一品宰相的皇宮宴會,就在各人懷有各人心思的情況下漸漸地走向曲終人散的結局。
宴會上不知道在掩飾什麼的上官飛燕,一直小心謹慎行事的上官飛燕竟然破天荒地喝醉了。也許是一直以來太緊張的心情,也許是對付各方勢力終究有疲倦的時候,也許是因爲要安排後路退離朝堂的時候,上官飛燕竟然任性地在皇宮宴會上失態,喝得酩酊大醉。
“本官高興,本官還能再喝,喝——喝——”迷迷糊糊的上官飛燕,喝醉了趴在寒烈的肩膀上,依舊喃喃地說着豪言壯語。
“大人,大人,你不要再說話了,你就好好地安睡一會兒,安靜點,翩翩求求大人了。”雲翩翩是嚇得額頭上全是冷汗,她生怕上官飛燕喝醉酒之後,萬一說出點什麼來,那麼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所以她催着寒烈一路快行,單手輕輕地捂住上官飛燕口吐不請的紅脣,另一隻手輕柔地拍在上官飛燕的後背上,避免旁人懷疑。
那些文武大臣倒真的以爲上官飛燕是因爲榮升宰相之位,一時高興貪杯而醉倒了,也就沒怎麼去在意上官飛燕失態的樣子,更別提去聽她口中此時低聲地在喃喃着什麼了。
不過出了南宮門之後,在各位大臣上了各家的官轎打道回府之際,那九王爺東陵昭的棗紅色華麗轎子忽而落在了寒烈的面前。
“就讓本王送上官大人回府吧。”瑩潤玉手解開轎簾,一雙單鳳眼波光渺渺的東陵昭,薄脣含笑地注視着寒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