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他清楚皇后和懿貴妃對自己很不喜歡,但萬萬沒有想到,她們竟然對他恨之入骨,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如此看來,肅順也應該採取行動,不然只會坐以待斃的。
到了熱河之後,咸豐皇帝的行爲的確很荒唐,他好色好酒,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這一方面與肅順等“熱河派”的安排有關係,另外一方面也與他遠離皇城,平日朝中之事大大減少有關係。他覺得以前的十年,全是在惶恐中度過的,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歲月一點意思也沒有。這幾個月生活的很充實,這纔是人生的一大樂趣也。
不知道從哪天起,他開始討厭批閱奏摺了。只要一看見摺子,他就頭疼的厲害,到了熱河之後,全國各地的摺子都是先送到京城軍機處的,由奕、桂良、幾個人看後,覺得有必要送往熱河便送,一部分無關緊要的摺子就不送了。
在北京時,懿貴妃就學會了批閱奏摺,如今來到了熱河,皇上越來越倦政了。乾脆,奏摺全部由懿貴妃一個人“承包”了。咸豐皇帝落了個自在閒人。一個人太輕閒了,就要想着法子充實一下自己的生活,咸豐皇帝是天子,天子也是人,他當然也有人的共性了。
初春的一個上午,咸豐皇帝遊性大發,他又破例一次例,小皇子不用去上書房讀書,他可以隨父皇、皇后和衆多嬪妃去湖中泛舟遊春。小皇子一落地便由奶孃餵養,他小小的年紀,不知道,也忘了去問,這麼多的額娘,到底哪一個纔是他的親額娘。反正誰對他最溫存,他就與誰最親近。
比來比去,還是皇后額娘最好,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這位慈眉善目、說起話來特別溫柔的額娘想方設法給他留一些,有什麼好玩的,總要讓公公給他送過去。可是懿貴妃,雖然也很疼愛他,但總覺得他有些過於嚴厲,每次見到小皇子,總要一遍又一遍的詢問他的學業情況。明明小載淳讀書很刻苦,她還要千問萬問,文的他很反感。
今天,湖中春水盪漾,岸邊楊柳吹拂,小皇子像出籠的鳥兒一樣,自由自在的玩耍。咸豐皇帝的心情也特別的好,非讓小皇子坐在他的身邊不可,他們準備泛舟遊湖,好好欣賞一下這北國的湖光山色。
兩個水性好一些的太監跳上了龍船,船上有皇上、皇后和小皇子。另一隻船的裝飾也十分的精美,懿貴妃、麗貴妃和大格格坐在上面,其他嬪妃在岸邊觀賞,助興。兩隻花船盪漾在湖面上,微風時時送來沁人心脾的香氣,這香氣之中,咸豐皇帝能分辨出那些是花香,哪些是嬪妃身上的香氣。尤其是哪位鑫常在,她的身上永遠散發着一種特殊的香味兒,很好聞。雖然她長得沒有其他嬪妃美,但這股香氣最使咸豐皇帝心醉。
嬪妃們站在岸邊,指指點點,說說笑笑,花船裡的咸豐皇帝怡然自得,嬌妻——愛妃——愛子,一個個微笑着,全都注視着他,彷彿大家全是爲他而活的。咸豐皇帝的心裡得到了最大的滿足。
兩隻船上的太監們都想把花船劃到最前面,可是龍船總是一路領先,懿貴妃乘坐的這隻花船總是前進的太慢,怎麼也敢也趕不上龍船。
“我們的船快,我們的船快。”
小皇子興奮的大叫着,他有一種勝利喜悅感,懿貴妃一看,自己坐的這隻花船落後了幾丈遠。她二話沒有說,從一個太監手裡搶過船槳,自己動手劃了起來。懿貴妃入宮以前,在江南小鎮生活過,那山水清秀的山城孕育了美女蘭兒,也給了蘭兒一身的好水性。
船槳到了懿貴妃的手中,小船像只離弦的劍只往前衝,三下兩下便趕上了龍船。懿貴妃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他的臉上盪漾着迷人的笑容,就像一朵盛開的鮮花。
“阿哥,誰的船快。”
“額娘,你划船時,太漂亮了。”
小孩子口中吐直言,但懿貴妃反而被小皇子說得不好意思了。咸豐皇帝雖然沒有像小皇子那麼的之言,但心中也暗暗詫異:“這個蘭兒,竟然有一手,划起船來如乳燕飛輕,那姿勢真的很美,朕還是第一次知道她還有這麼一手。”
眼看着兩隻船齊頭並進,嬪妃們站在岸邊呼叫:“加油,加油。”
有的呼“公公用力啊”,有的叫“娘娘加油”,一時間歡聲笑語不斷。不消片刻,龍船比不上那隻花船了,距離已經十分的明顯。咸豐皇帝不甘落伍,大叫:“狗奴才,划船。”
“嗻”
兩個太監異口同聲,猛的一用力,龍船竄出了兩丈遠。
誰知光顧前進了,忘了保持船身的平穩,小船左右顛簸,嚇得小皇子“哇哇”大叫,咸豐皇帝連忙來扶兒子,一則身子,船兒更加失去了平衡,他險些掉入了水中。
衆人驚呼、小皇子大哭。咸豐皇帝頓感掃興,他臉上一沉,低聲說:“回去,不玩了。”
大叫只好致興而歸,一路上大格格哭喪着小臉、小皇子嘟着嘴、懿貴妃一言不發。這些,皇后全看在眼裡。她柔聲細氣的對皇上說:“大家玩的正開心,怎麼不玩了。”
咸豐皇帝也覺得是自己掃了大家的興,不好意思地說:“改日再來吧。”
回到了煙波致爽殿,咸豐皇帝很快忘記了這一段不愉快的事兒,很快,他又高興了起來了。三天後,在他的提議下,人們再次泛舟湖面,愉快玩耍。這些都是兩三個月以前發生的事兒了,誰也不去提及它,可是,今天肅順要要利用這件事大作文章。
肅順從幼稚的小載淳的口中得知皇后與懿貴妃有殺他之心,這一驚一乍的可不小。老奸巨猾的肅順決定先下手爲強,借皇上之手殺了葉赫那拉氏。至於那個皇后,好對付多了。
想來想去,肅順覺得事不宜遲。於是,他徑直來到了煙波致爽殿。這時,咸豐皇帝剛飲下一碗鹿血,他覺得精神上爽快了一些,於是躺在龍塌上小憩了一會兒。
肅順幾乎每日都來,所以見到皇上只須請個安,無須那些繁瑣的禮節。咸豐皇帝一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就知道是誰來了。
“愛卿,大熱的天,你不呆在府中,又跑來幹什麼?”
語調中含着無限的關懷與憐惜,肅順湊近天子,小聲答道:“臣一心掛念皇上,如何帶的住。這幾日,臣在反覆琢磨一個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
咸豐皇帝真開眼,身子往上聳了聳,開口說:“肅六,有話儘管說,這麼吞吞吐吐的,活像一個女人。”
“如果臣有什麼冒犯之處,還請皇上海涵。皇上,不知你可記得幾個字?”
肅順放慢了語速,講到“幾個字”時,他突然又卡殼了,咸豐皇帝顯得十分的不耐煩,他催促道:“哪幾個字,快說!”
肅順四下看了看,連個太監、宮女也不在眼前,他壓低了聲音說:“滅建州者葉赫那拉氏。”
咸豐皇帝不以爲然的說:“祖訓怎麼能忘記呢。”
“皇上,你不覺得祖訓,今日更應該牢記嗎?”
“朕一直沒有忘記,不過,無人慾滅我祖宗啊。”
咸豐皇帝被肅順說糊塗了。今日看來,愛新覺羅氏奕濘還穩坐着大清的江山,只不過幾個洋鬼子來搗亂,沒有葉赫那拉氏來奪權啊。
肅順猶豫了一下,最後,他終於鼓足了勇氣,說:“懿貴妃,這個人不得不防啊。”
“爲什麼要防她呢?她不過是朕的一個妃子,又是大阿哥的生母,她不會有什麼害朕的心的。”
肅順一想:“反正是說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全說出來吧。”
“皇上,正因爲她生了大阿哥,目前只有大阿哥這麼一個皇子,將來一統天下的必然是大阿哥啊,可他的生母不是平庸之輩,她早已經熟知朝政,會不會——”
肅順不再說下去,聰明的天子什麼都明白了:“母憑子貴,帶子上朝。”
咸豐皇帝越想越開怕,自從入夏以來,他就咳嗽不止,有時候痰中竟帶有血絲,這不是什麼好兆頭,儘管他真的希望能“萬歲”,但自己心裡比誰都明白,別說“萬歲”,恐怕連壽終正寢都不可能。
小載淳還太小今天才六歲,萬一自己散手西去,這大清的江山託付給誰呢?
“貴妃那拉氏的確是個不簡單的女子,她有才幹,有魄力,會不會也有野心。”
咸豐皇帝真的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但他與肅順,兩個人心中都明白,懿貴妃有可能利用皇子生母的特殊身份,代替愛新覺羅氏坐擁天下。
肅順見皇上的臉色一變,便知道自己的話見效了。於是,趁熱打鐵,再加“一把柴”,添一把火,燒的更旺些。
“皇上,那日春遊的事兒,您還記得嗎?”
咸豐皇帝有些不耐煩了,來到熱河只好,遊玩的事兒太多了,他那兒把每件事兒都放在心上呢。
“那兒件事兒,你只說無妨。”
“那日,臣站在岸邊,什麼也逃不過臣的銳利目光。皇上忘了差一點落水之事?”
“哦,那有什麼,是朕一不小心造成的,與她何干。”
咸豐皇帝早把那件事兒忘到九霄雲外了,肅順見皇上不以爲然,便加以渲染的說:“皇上,您太仁慈了,別人欲要加害與你,皇上卻寬厚待人。”
咸豐皇帝倒抽了一口涼氣,試探性的問:“不會吧,她的心竟然如此的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