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等人來解惑

太平四年秋。

江南鳶州,桐縣錢江酒樓掌櫃風悽悽與管事風瀟瀟前來之後——

“谷主,淮北新鹽幫願意加入凌風谷了,想請谷主前去交接諸事。”君念卿第一時間收到了錢江酒樓傳來消息便上報,臉色微微一變,“不過……金海是個色鬼,屬下擔心……”

許鬧捻着一縷青絲,正撕扯開叉的幾根發尖,渾不在意地笑了笑,聲音輕柔淡然:“他的私事我不管,只要你情我願就無妨。但若想借着凌風谷的名頭狐假虎威,就看我答應不答應了!你去交代冷千秋,三日內務必熟悉鹽幫所有的利益結盟與內部矛盾,準備隨時接手鹽幫,替了金海。”

君念卿不由感慨,他的小夜燈長大了,變成了說最溫柔的語言也能謀劃最決斷的事情,不動聲色要人性命的女子。

此刻,他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有欣慰也有辛酸,更多的還是心疼和傷感——他的小夜燈原本只想做個遊俠仗劍天涯,可惜世事難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們都被迫成爲自己最反感的樣子,過着自己最討厭的日子。

每次朔日和望日,他都極度恐慌夜燈會發現自己這個秘密,只能默默的離夜燈遠些。

他帶着萬千感嘆離開,腳步沉重而遲緩,身形僵硬而決絕。

許鬧怔怔地看着遠去的背影,驀然淚落兩行,自問道:“君鶴,秦楓說母蠱當年就給你了,你的毒應該是解了,爲什麼還不肯與我相認?若說你厭棄我又何苦一路追隨,呵護備至?你究竟有何苦衷不能說?”

冥夜同樣嘆氣:“晝白還去追着賀震陽問,還是沒用。”

許鬧明白,君鶴不讓說,賀江東再多嘴也不會說,爲了能夠讓君鶴安心待在身側,她故作並未看穿的模樣,一直隱瞞至今,她是戲精,向來都很會演戲。

霜降突發奇想地看着許鬧:“要不直接把他抓來問問唄?”

白露極其無語地翻個白眼:“梅少的功夫可是天下第一,誰能打得過他?打都打不過怎麼抓!他明顯有意隱瞞,換谷主親自拿下,肯定更言不由衷,還會越推越遠,見都見不到!”

冥夜蹙眉道:“你倆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訴驚蟄,那丫頭嘴太快,只會打草驚蛇。”

許鬧卻驀然笑了,單手撐着腦袋飲酒,醉眼迷離:“我們來假設一下——若是因爲凌風谷,他不願用梅君鶴這個身份,因爲君鶴一直遭受武林高手追殺,他不想連累凌風谷,儘管棹隱煙波對付那些小人輕而易舉,可暗箭難防,他還是會擔心。不過,我更懷疑,是他的毒並沒有解,功力受限,所以纔沒有守護我的信心,也不敢讓我發現,怕我傷心!”

這番話彷彿爲白露打開了完整的思路,順着話就說:“梅公子的火蠱未解,谷主有心悸症,以前梅公子毒發的厲害之時谷主心悸症就會發作,谷主的身子本來就不好,賀震陽也說谷主第十次心症發作就會立刻身亡,連他都救不回來!”

“哐當”一聲,酒樽掉落,酒水撒了一地。

許鬧的右手微微顫抖,聲音也漸漸發了顫:“也就是說,他其實最怕的不是我們被人暗算,最怕的是他毒發被我發現,他不想我陪着他死!母蠱沒用,對他沒用,他就當有用,一直在跟我演戲,一直在騙我,只是不想我爲他牽動情緒,不想我的心悸症總是發作,傷了心脈,損了根本。”

白露說漏嘴,瞬間驚呆了,谷主的身子除了她知道,賀震陽應該更清楚,這纔是真相!這下完了,谷主自己推理出來,她這樣瞞着谷主會不會受處罰啊?

冥夜故作恍然大悟,冷冷的凝視着白露,恨不能剮下一層皮,沒用的東西,就這麼露餡兒了:“谷主的身子究竟什麼情況,自己說,還是……”

許鬧看到冥夜眼中的埋怨,很明顯是在責備,知道是擔心自己,但仍舊很生氣,打斷了她的話:“冥夜,不必問了。白露知情不報,去寒月閣領罰,二十戒鞭。”

白露打了個冷戰,本想求情,看到谷主橫眉冷目,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太平元年穀主被賀震陽氣的吐血,賀震陽秘密爲谷主診脈時,所有人都昏迷不醒,唯有她這個學醫多年的人有着一些神智……

梅公子警覺性極高,當即就發現了她還醒着,前些日子她着實憋的難受,想告訴谷主,結果被梅公子攔下來——倘若想要夜燈好好活着,就不要說我的蠱毒未解,否則,你應該清楚夜燈的脾性,以她心悸症發作的機率,到底還能活多久?阿青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會更好的幫助夜燈。

白露也是最近才懂,穀雨爲何會跟隨賀江東“背叛”凌風谷,這樣兩面爲難,內心煎熬,真的太辛苦,穀雨堅持了六年才做出選擇已不易。她才瞞了四年就露餡兒,太難了!跪在寒月閣的受刑臺上,柔柔弱弱的眼中毅然決然是寧死不屈,自始至終只說:“屬下領罰。”

她不知是已經痛得意識淡薄還是別的什麼,腦海中全然是四年前那個月圓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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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元年春,谷主的心症發作,她盡了全力也沒能穩住谷主的脈象,不得已去求了同在燕州城的梅公子——

一番爭吵過後,谷主被賀江東的話氣得暈了過去,梅公子纔出現。

她本就是年歲不淺的醫者,普通的迷藥不會昏迷太久,所以梅公子出現時,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來掩飾剎那的驚訝。

儘管梅公子只是微微側耳,但她知道梅公子已經發現了她,礙於時機纔沒跟自己計較,確切來說是因爲懷中抱着谷主纔沒有動手。

“可算是嘔出來了,這口鬱氣凝結在心頭近四年,終於是化作淤血散了!小丫頭真是好氣性,爲着你們一起被算計,遭謝文墨欺侮,又遇你變節羞辱,竟在心底憋了四年!”賀震陽藉着梅公子擡起的一節手腕診過脈,開始嘮叨,“再憋着,只怕還沒心悸症致死,倒是心氣鬱結而亡了!小鶴鶴啊,這次你可以放心地跟我去青都了吧?”

梅公子將谷主打橫抱起來,沉默地走向屋內,一個指訣點燃了油燈,憑藉燈火細細觀望着那張熟稔的臉孔。

修長的手指從眉心劃過雙頰,輕柔地擡起她的下頜,又從眉間一路吻過眼睫、鼻樑、臉蛋到嘴脣,晶瑩剔透的液體跌落在她的臉上,深深地數過她的柔情,聲音低迷溫柔:“夜燈,你這般無怨無悔,我如何才能放心的下!”

他用力抱緊榻上人,雙手微微顫抖,眼淚劃過面頰:“夜燈,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錯了嗎?不,我沒錯,只是我不能,也不願,更不捨……等我回來,等我將棹隱煙波交給韜兒,就回來換個身份守在你身邊好嗎?你等我……”

夜,靜極了。

靜的一字一句都清晰可辨,靜的深情幾許都瞭然於心。

白露所在的位置恰巧能從開着的大門看到牀榻,愈加忐忑不安,等着梅公子出來算賬……

她人雖清醒着,但迷藥又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再者,她總不能將谷主丟下不管吧?但最主要的還是,她想弄明白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少時,梅公子走出門,扶着牆吐了一口鮮血。

賀震陽急忙遞上一粒藥:“你的鬼換魂又要發作了,吃了這個壓一壓吧!”

“來不及——噗……”梅公子甚至沒能說完最後一個字,又是一口血噴出來。

她還未驚呼出喉便被梅公子閃身卡住了喉嚨,眼神嗜血般狠戾:“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三緘其口,要麼自取滅亡。”

她明顯感覺到那隻手即將耗盡所有力氣,梅公子不是真的要殺她,要殺她早就動手了,何必廢話?他不過是希望自己能夠替他保密:“梅公子不必擔心,我不會告訴谷主的。”

梅公子幾乎是同時放手,內力盡失的他痛苦到五官扭曲,仍堅守住最後一絲理智:“馬上帶她走,不能讓她發現,她身子不好,受不住……”

不等話落,一聲痛呼響徹雲霄卻又戛然而止。

白露木然看過去,一襲硃砂紅蜷縮成團,口中竟然咬着不知何時取下來的門栓,牙齦都已經滲出血絲,毒發的黑紅色血液順着脣角不斷跌落,發出“嗚嗚”的嘶啞之聲,脖頸處與雙手開始逐漸裂開,血肉翻飛,深可見骨。

賀震陽立刻帶走了他,幾個縱躍便消失在午夜。

那晚,白露愣了足足半個時辰沒回過神,還是賀震陽放下梅公子以後趕過來叫她,她纔看到,許久不見的穀雨也在。

她看得出來,梅公子拼盡全力壓抑痛呼,只是因爲谷主在屋裡,他不願讓谷主心疼他,因爲谷主的每次心疼,都會導致心悸症更嚴重,梅公子是用抹滅自己的痛苦來守護谷主的生命。

此時此刻,她竟無法用言語形容心情,不知是感動或是別的什麼,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她對面的穀雨依然是一襲鵝黃色長裙,眉目如舊,唯獨沒了多年前溫柔體貼的笑靨,冷靜到極致地望着她:“你帶谷主,我帶驚蟄,江東帶霜降,這裡是棹隱煙波的地盤,谷主醒了,就什麼都懂了!”

白露彷彿一個提線木偶,漫無目的地跟着穀雨將谷主送回凌風谷,她覺得此刻自己的腦子一片混亂,想好好捋捋。

穀雨站在一旁輕嘆:“你不必如此,谷主沒事的。”

白露又氣又急,美目一橫:“你早就知道了,爲何一直隱瞞?你這是背叛你知道嗎?!”

穀雨一改往常的弱不禁風,從柔情似水變成果斷決絕,眼神犀利,語氣疏離:“這叫背叛?你知道什麼叫背叛?白露,你這般的無能,七年都保不住谷主的命,我總不能與你一樣。我有自知之明,我不在乎谷主對我失望與否,我的命是她揹負滅頂之災救的,她的命我就要拼盡一切辦法保留下來!”

她面容頹唐地跌坐在地上:“是啊,是我無能,是我沒用……”

賀震陽無語地看着倆人,沒好氣地說:“怎麼地,用小丫頭的話,你倆還準備相愛相殺啊?”

穀雨嬌嗔地瞪了一眼,鬧彆扭似的轉身就走:“那你跟她說,這麼蠢可怎麼辦?”

賀震陽眼睜睜看着未婚妻遠去的背影,有些許的無助,煩躁地撓了撓頭,一把提溜起白露放在椅子上面:“你也看到了,小小鶴毒發後很嚇人,小丫頭心悸症有多重你也知道,當年小小鶴火蠱發作以後,小丫頭昏迷了三天,從此傷了氣血,再受不得大悲大喜,大怒大驚。他們倆再這樣下去,她這條命也不必要了……”

白露低頭回答:“是,你那時說谷主的心病必須靜養,可是後來……誰都沒有料到會這樣!”

賀震陽無奈地看着天邊月幽幽嘆氣:“小丫頭直覺很準,小小鶴瞞不了多久,也從沒想過要瞞着她一生一世,只希望此事如孕蛇蛻皮,寸寸分離。”

白露豁然開朗,猛然擡頭道:“谷主說,馬甲要一層一層掉,就是這個道理,我懂了!一點一點讓谷主自己猜測再證實,谷主始終以爲梅公子的毒解了,不過是想要新的生活,索性放梅公子自由,如今這樣倒不知叫人如何是好,我真怕谷主突然絕望,她若知曉梅公子不但沒有解火蠱之毒,而且火蠱還變成了天下第一苦的劇毒‘鬼換魂’,谷主該多心疼梅公子啊!”

賀震陽原本想說的秘密又咽了回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趁着他們一個毒發神志不清,一個昏迷不省人事,我來教你幾套針法和幾副藥方,小丫頭武功越來越強,我不能經常出現,全靠你和穀雨見面告知,你親自穩住她的病情心緒,今夜這種爲了疏解鬱氣強迫嘔血的情況,不能再有二次!”

她內疚極了,連忙點頭:“我一定學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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