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性命安可懷(2)

葉廉清玄鐵槍一挑,將“端木”軍旗換成了“葉”字旗,身法利落乾脆,目光冷冽凌厲:“我深知,臨陣換將,實乃兵家大忌,我不是端木軍,可我也是大浥的將軍,大浥的臣民,你們主帥端木熙,亦然!陣前易幟,輕則軍法百杖,重則秋後問斬!衆所周知,軍杖過百,不是身殘,就是身死。但,三軍不可無帥,端木熙中毒一月昏迷不醒,我不能坐視不理——端木軍也是大浥的兵,大浥的民,我不能看着你們等死,也不能看着城中百姓等死。你們從這燕州城的城頭上望下去看一看,百姓就在你們身後,中原就在你們身後,你們如何退?如何敢退?這一退,中原上百萬的平民便要步那五城百姓的後塵,慘遭屠戮,雞犬不留……你們可忍心?可捨得?”

軍杖過百?賀知行不禁側目,他知道,葉副帥一旦說出這句話,就一定做好了以身殉職的準備,多少人沒有捱到一百甚至沒有捱到八十軍杖就死了啊,葉副帥是十二年來唯一一個捱過八十軍杖還活下來的人,他這一身不是血肉,是鐵骨!

當年老元帥夫人過世,元帥回京在青都留了三個月守靈,留下老元帥守在北境。就在那年秋天新兵入伍,慶陽王安插一人光天化日強搶民女、毆打百姓、當街行兇,正巧當天葉副帥在軍營審覈新兵,那人就是前一天葉副帥親自點頭通過的,對其表現極爲滿意誇獎了一句,結果倒向慶陽王的御史衆力彈劾——葉濁不但以公徇私招錄刁民,還濫用職權縱容屬下爲非作歹,依律爲將者刑責較之當事人多一倍,應處四十軍杖!

元帥說,太祖帝當日身體不適,慶陽王以皇叔之名追着太子要了教令,親自帶人去蒼甲軍軍營結結實實將葉副帥打了四十軍杖。元帥聽到消息時只來得及趕去軍營,第一杖就見了血,後來每一杖都蘊含着內力,幾乎是平時軍杖力度的一倍不止,四十杖下來葉副帥的後背從腰到大腿都血肉模糊,布料貼着肉爛成了一片。可是對方有太子之令,他壓根沒有任何辦法,總不能抗旨不遵吧?那是多大一頂帽子,壓下來整個端木家都會遭殃!

葉副帥被人架着送到涼王府,整個過程一聲不吭,只緊緊握着拳頭強撐,到了涼王府,葉副帥終於撐不住了,吐了一大口血當場暈倒,葉帥一把接住人,命人請了太醫令劉宣。

元帥說,那相當於八十軍杖的懲罰,甚或更多,倘若再多十杖葉副帥定會喪命,慶陽王究竟含了多狠的心才能對一個未至弱冠方滿十八歲的少年用如此惡毒的伎倆。葉副帥足足躺了三個月下不來牀,又將養百天才算勉強恢復正常武將生活,一晃大半年過去,這要給旁的人,怕是這輩子都只能在榻上虛度此生了!

“葉帥,別說了,別說了……您下命令,南望定聽從調遣。”出聲的是一箇中年大叔,“端木軍沒能守住那三座縣城是理虧,我們不能再度失去陣地,再往南就是燕州城、楓林鎮了,再沒了,整個中原也就沒了!”

“請葉帥下令,燕州城,我們還守得住!”晉楚賓白徑直單膝跪下,“便是拼上這剩餘兩萬人的性命,也要守住!”

而重傷這邊也有人儘量提高自己的聲音:“葉帥,我們這羣命不久矣的人可以做肉盾。我聽聞蒼甲軍副帥在實驗一種殺傷力巨大的武器,可惜,始終沒能做到兩全其美,必須要有人犧牲才能點燃引爆,是麼?”

葉廉清震住:“你想用所有重傷的將士……去做人肉炸彈?”

的確,她在試驗炸藥,但始終沒能找到合適的材料做引線,就一直這樣拖着沒有加入戰鬥。

賀知行對此也是略有耳聞的,隨即反對:“納蘭懷鈺,你這簡直就是有悖常倫道德啊!葉副帥,您若應允,此後便會揹負一世罵名!”

他知道葉副帥根本不在意,可他們同僚多年,大家都在意啊!他還聽江桐說,葉副帥能趕在所有蒼甲軍之前來救援是因爲收到凌風谷許谷主的消息,以當時戰報還未傳出的情形,葉副帥竟然冒着被罷免辭鄉的風險赫然上書請求出兵,也是聖上的確賢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次日便由葉副帥帶兵以巡視之名充當前鋒,葉副帥這份魄力只怕元帥也比不上!

葉廉清不置可否,沉默不語。

沒錯,古時候講求葉落歸根、全屍入葬,這是從古至今的傳統習俗;而人肉炸彈,是在現代社會也無法接受的反人類行爲,她做不到下這個命令!可是北狄大軍壓境,除了製造一場場困難減少傷亡,在這個糧草短缺、敵我力量懸殊、更深露重時候大規模開戰,真的別無他法,可以說是黔驢技窮。

一世罵名麼?她不在乎,可是讓活人做血盾,她也狠不下心來,不到最後關頭,不想放棄他們!即便他們不是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蒼甲軍將士也是大浥的人,本是同根生,她怎麼忍心?

納蘭懷鈺似乎看得懂她的遲疑和排斥,驀然一笑:“葉副帥,我們都是重傷,醫藥與糧食一樣捉襟見肘,無非是吊着一口氣,與其加重整體的負擔,不如發揮生命的餘熱。”

葉廉清沒有下令也沒有駁回,只說:“這件事,我需仔細想想。”

竹塵賦看出她內心的糾結,可以說是在天人交戰,不顧身份的替她說了一句:“葉副帥命逆風去了徐水縣,定能給大家帶回來好消息。”

是的,方纔說笑歸說笑,卻沒忘記給逆風校尉下令準備突襲。

今夜是朔日,必須萬無一失,現下端木軍無法再承受失利!

逆風校尉漆雕慕遠金絲軟甲裹身,一襲黑色勁裝,腰間原來的銀色彎刀變成黑色匕首,背上原有的大弓換成葉秦連弩弓,可連發五十支箭矢,這是葉廉清親自改裝試驗交給逆風營的。

深秋的夜黑的很早,漆雕慕遠帶着一千人趁夜行軍,健步如飛,像極了一條穿梭在叢林間的黑蛇,花了半個時辰終於到了峽谷處,極速前進。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漆雕慕遠跟隨葉廉清許多年,明白以少勝多重在不要打草驚蛇,便孤身一人挾持了一個不起眼的起夜人,帶回來先餵了藥避免高聲呼救,這藥很巧妙只會讓人變得虛弱無比,卻不會沒了聲音,這才一番盤問。

得到想要的信息,漆雕慕遠一刀封喉,並將屍體好好藏起來不叫敵人發現。

一千人立即分散開來,從不同的角度摸向同一個目標,留百人原地隱藏好準備隨時暗中接應,八隊擄走馬匹,用的是迷藥,讓馬匹很是聽話地跟隨他們離開,一路上遇到的散兵都是一擊斃命,再用化屍水毀屍滅跡,沒有任何意外衝突。

漆雕慕遠這一隊殺到騎兵集體休息的營帳,十罐迷煙分別扔進不同的帳篷,十人一組,快刀斬亂麻,一共十個營帳在瞬間死絕。

卻在撤離時遇到勁敵——北狄第一勇士、第一將軍,万俟嶽!

漆雕慕遠默默做了一個手勢,先讓其餘的人離開,獨自面對這個強大的敵人,他手下的所有加起來不過是車輪戰罷了,並不能真正殺了這個人,反而大軍趕到,包圍了他們,這一百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他是經歷過無數生死的人,無畏無懼,可那一百人是逆風裡最優秀的戰士,每個都能以一當十甚至當二十的好手,不能陪他死在這裡!

見万俟嶽還未站定,漆雕慕遠取下葉秦連弩弓,對着那座高大強壯的身軀就是一射,五十支短箭帶着巨大的攻勢發向万俟嶽。

万俟嶽雖身形壯如牛,反應卻甚是靈活,躲過了四十多支弩箭,最後三支分別射在他的雙臂與左腿肚上,且兩支是擦傷一支不過入肉三分,傷皮不傷筋傷肉不傷骨,根本沒有用!

絡腮鬍的万俟嶽大笑,粗獷的嗓門太大,像是打雷一般:“這就是你們中原人說的攻其不備嗎?我看不是不備,是不行!你們中原男人都是廢物,見到老子都跑了!”

漆雕慕遠滿臉冷漠地看着他,像看一個跳樑小醜。

万俟嶽驀然發怒,跑步過來想要將漆雕慕遠徒手撕碎,龐大的體型踏在大地上,教站立的士兵都能感覺到震動!

漆雕慕遠如水蛇般從万俟嶽腋下劃過,一腳蹬在對方腰側,那是人體最柔軟脆弱的部位之一,縱身躍起,將整個身子變成一柄彎弓,手肘戳向頸側。最有效的絕殺,令銅牆鐵壁似的敵人也行動吃力起來……

万俟嶽吃了虧,唾出一口血,慢慢回過身望向那個身形單薄的男人:“弱雞一樣,也妄圖從我手中討命?”

漆雕慕遠依然沒有回答,只默默地看着万俟嶽,似乎在找那具鐵塔的弱點。

万俟嶽見不得被漠視,不由狂躁了起來,雷霆萬鈞之勢的一拳砸向對方,虎虎生威。

匕首割傷了万俟嶽左手,鮮血淋漓的灑了一地!

漆雕慕遠憑藉輕功遠離,卻仍舊被拳風傷及肺腑,噴出一口猩紅。

實力相差太大,他終究殺不了万俟嶽,也無法逃脫死亡,那麼,就努力用自己的性命,儘可能給万俟嶽最大的創傷吧!

便是死,也要死的值得,死得其所!

万俟嶽隨意的裹了傷,步步緊逼,又是移山倒海的一拳。

漆雕慕遠正面迎上去,接過万俟嶽的右拳,匕首削斷万俟嶽的右手,與此同時,他聽到自己五臟六腑碎裂的聲音……

“鐺”的一聲,玄鐵匕首跌落在地,黑色血液自脣角涌出,身體如斷線的風箏,緩緩倒下。

深夜裡,起風了……

吹過髮絲,拂過臉頰,像極了青都自家夫人的溫情暖意……

“我可是雲家嫡長女,長髮綰君心,所以叫雲綰。我娘說,我爹之所以不納妾就是因爲她女兒名字取得好,栓住了我爹的心和情~以後你也不準納妾,聽見沒有?”

“好,不納妾。”

……

仿若回到當初最風光的時候,跟隨元帥涼王、副帥車騎將軍站在太華殿接受封賞——

“封漆雕慕遠爲正四品校尉,賜婚太傅嫡長女雲綰下嫁,即日成婚。”源德公公高聲念,“欽此!”

“微臣叩謝聖上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

“你又要出征?能不去嗎?我快要臨盆了……你要是敢去,孩子以後跟我姓!”

“得,副帥說了,只是去燕州看看故友,我沒必要跟着,讓我好好陪你,開心了吧?”

……

“看你多有福氣啊,娶了我,一下子就給你抱倆雙生子~”

“是是是是,我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能夠娶綰綰爲妻~”

……

“爹爹爹爹,大哥二哥欺負我,不帶我出去玩,嗚嗚嗚,我還是不是您唯一的女兒了哇?爹爹不愛我了,哥哥也不愛我,我要帶孃親私奔!”

“臭丫頭,私奔是這麼用的嘛?誰給你教的?何況,你娘可是我的寶貝,不準跟我搶,女兒也不行!”

“哇……爹爹好可惡~娘——親……爹爹兇司南……”

“哎喲~綰綰,我的耳朵~嘶,疼啊……漆雕司南你給我過來!嘶~綰綰,我錯了我錯了……”

“略略略~哈哈,我走了爹爹,您自求多福!”

……

“夫人如此專注,在想什麼?”

“爹說,先帝太祖是聖君,聖上太平帝是明君,太子是仁君,所以你說的那句話,我懂了~”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綰綰……你知道了?”

“我知道蒼甲軍是公正之師,涼王治軍嚴明,葉二公子重情重義,你跟着他們是福氣。”

“綰綰……你不怪我?”

“你忘了,我爹是太傅,正一品上公大卿,我怎麼可能會真的這麼無理取鬧呢~”

“綰綰,你別哭,這眼淚怎麼越掉越多、越擦越多了?”

“爹說,這次去燕州恐怕九死一生,聖上才收到端木將軍的八百里加急軍報,爹也看過,說是一封血書。內容我不知道,但是爹讓我爲你送行的時候將這副金絲軟甲給你,爹說……以防萬一。你們若早些追上葉二公子,要告訴他,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是爹以朝廷的身份託我轉達的!”

“好,我會貼身穿着的。”

“阿遠,要活着回來,我們一家四口等着你呢~若是……若是當真……我不怪你,嫁給你的那一天起,這八年來,我已經做足了準備!”

“綰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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