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白綺歌停下腳步。回頭與易宸璟面面相覷。其他人也是一副錯愕神情。停下手中動作呆呆望向門口。
皇后貴爲國母。是僅次於皇帝之下的重要人物。但是在如今的遙國。這位皇后顯然不是舉足輕重的存在。入宮以來白綺歌只在去年壽宴上與皇后有過一面之緣。後來幾次風波偶有提及也都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據易宸璟說是因爲遙皇與皇后不和。所以除了後宮那些瑣碎事情外皇后一般是不大出現的。
那麼。今天皇后忽然出現在斂塵軒。這意味着什麼呢。
在衆人疑惑目光中。一襲身影於太監的攙扶下款款進入視線。那身姿遠不如年輕嬪妃婀娜纖巧。看上去偏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威嚴之感。瑰紅色長尾鸞袍外罩銀鼠披風。四蝶鑲玉金步搖華光閃耀。雍容高雅。神氣自現。一眼望去遠非尋常女子可比。便是連幾位出氣質優雅了名的嬪妃也相形見絀。
“嫺嬪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一羣人還愣着。早有機靈的嬪妃屈膝問安。聲音諂媚得令人心生厭惡。受嫺嬪提醒。其他嬪妃也回過神紛紛行禮。一時間問安聲此起彼伏。雜亂無章。
“行了。都免禮吧。”皇后微微蹙眉。擡了擡手指示意衆人平身。語調語氣無不是莊重得體。倍顯皇家風範。
白綺歌是皇子妃。輩分差距使然。按規矩當行跪拜之禮。剛剛不情不願屈膝便聽得皇后一聲呼喚:“皇子妃也免了跪禮。這兩日你辛苦了。”
“臣妾分內之事。不敢妄言辛苦。”樂得不用跪拜。白綺歌直起身行了個屈膝禮代替。一言一行有模有樣。反教易宸璟和戰廷等人暗暗一頓讚歎。。她一個穿梭千年而來的特種兵哪裡懂得什麼宮廷禮儀。在昭國沒過上兩天安穩日子就被帶來大遙。所知道的那點兒規矩都是現學現賣。到今天能這般熟識禮節已是極大的不容易。比起剛入宮時經常冒冒失失不懂行禮不知強了多少。
見白綺歌應答不卑不亢、不羞不澀。皇后滿意點頭:“總聽有些人在本宮耳邊說七皇子正妃傲慢無禮。今日一見方纔明白。那些都是小人的酸言酸語。”側頭掃了眼恭謹低頭的一羣嬪妃。皇后語氣略顯凌厲:“都給本宮記着。以後誰再搬弄是非亂嚼舌根。本宮決不輕饒。”
“臣妾謹記。”這次倒是異口同聲。整齊得很。
一個女人能有如此魄力不僅僅因爲身在其位。作爲六宮之首要有怎樣的心思氣度。皇后的凌人氣勢讓白綺歌很是好奇。偷偷擡頭。仔細觀察眼前陌生的女人。
皇后並不漂亮。臉頰過於棱角分明顯得有些剛硬。皮膚也不是很白皙。相貌身段比起敬妃差了不止一點半點。好在身份高貴保養得當。中年已過仍看不到幾絲皺紋。只略施粉黛便容光煥發。與遙皇所表現出的蒼老無力截然不同。
易宸璟雖有疑惑還是規規矩矩躬身行禮:“母妃喪事竟引皇后娘娘移駕金軀。宸璟代母妃致謝。”
“七皇子多禮了。敬妃比本宮年長。按理說本宮該叫她聲姐姐纔是。如今敬妃姐姐出靈。本宮自當前來送行。只是因着早上風寒頭痛無法行走。所以才拖到現在。”沉吟片刻。皇后又道。“七皇子自幼漂泊在外生疏了大遙規矩。怎就忘了對本宮的稱呼。以後別再叫我娘娘了。當改口叫母后纔對。”
易宸璟微愣。反應少頃方纔明白皇后意思。忙扯起牽強笑容:“兒臣一時糊塗。請母后見諒。”
旁邊低着頭的白綺歌暗吸口氣。立刻意識到皇后不是個簡單人物。。稱呼上的問題看着是小實則事大。說開了能牽扯許多關係。
昔年敬妃被打入冷宮。易宸璟曾寄養在皇后身邊兩年有餘。叫聲母后理所當然。但自從他結束質子生涯返回遙國。幾次提起皇后時從未叫過母后。一來易宸璟是棄妃之子又是歸國質子地位低下。稱皇后爲母后難免有套關係之嫌。二來身負將軍一職。平日裡上朝按規矩還得叫皇后娘娘。加上易宸璟又是個親緣淡薄的人。於是索性就舍了母后的稱呼。常以臣子自居。
事實上衆皇子中管皇后叫做母后的並不多。除了皇后親生的大皇子、三皇子外。也就只有擅於甜言蜜語的易宸暄以及幾位未成年的皇子如此稱呼。現在皇后讓易宸璟再叫她母后雖然合情合理卻是十分突兀。但無論如何。只要易宸璟叫了這聲母后便將二人關係瞬間拉近。同時也表現出皇后的寬宏大度。畢竟。被易宸璟取代的前任太子正是她的親兒子。
一個稱呼。兩個字。背後掩藏着多少勢力爭鬥難以想象。而這就是宮廷。藏污納垢、永遠沒有風波息止之日的冷漠深淵。
“打起精神。”
白綺歌正出神想着。冷不防易宸璟在身後暗暗一捅低聲提醒。這纔想起該迎皇后進堂內。
“外面風大天寒。皇后娘娘請堂內坐。”側身讓出通路。皇后從面前走過時白綺歌忽然發現。那雙細緻保養的手上有幾處老繭。似是年深日久已微微泛黃。
不動聲色躬身行禮。直到皇后走過白綺歌才擡起頭。疑惑目光向筆直背影望去。
習武之人常握刀劍。時間長了手掌會磨出繭子。難不成皇后一個身在後宮養尊處優的女人也會拳腳功夫。倘若真是如此。這位一國之母更是不可小瞧了。
皇后並沒有在斂塵軒待太久。寒暄了幾句節哀之類的話後便離開了。然而皇后出現在斂塵軒的事很快傳遍皇宮各個角落。讓剛剛步入平靜的遙國皇宮再掀波瀾。。當然。這是後話。對敬妃出靈那夜的白綺歌和易宸璟而言。疲憊勞累的一天總算過去。
白燭與幔布還未來得及撤去。隨處可見的刺目白色使得房間看起來異常冷清。白綺歌坐在一片冰冷色調裡。糾纏數日的困頓莫名其妙地消失無蹤。大概是人們常說的困過頭了吧。忙碌戛然而止。瑣事都消失後是滿心空虛。像是少了什麼東西。愣愣望着冷寂無聲的房間白綺歌忽然意識到。是啊。少了個人。
所有外人都離開後易宸璟說先回房。等白綺歌交代侍女收拾好物事回到臥房。空蕩蕩的。沒有絲毫易宸璟回來過的痕跡。
這是要分居。白綺歌苦笑。想罵易宸璟小氣摳門沒氣量卻又覺得荒唐。反正他聽不到。
守靈出靈這三天來的人很多。全靠白綺歌一人維持。一一寒暄還禮說些廢話。苦熬下來嗓子快要破了。提起茶壺迫切想要喝杯茶。無奈壺中空空。就連一滴冰涼的清水都沒有。拖着疲憊身軀爬上牀榻。白綺歌緊緊裹住棉被靠牆坐着。瘦骨嶙峋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唯有這樣才能減少熱量流失。讓她不至在初冬時節就被凍死成爲宮中笑話。
冷。好冷。遍體生寒。
這時若有一碗熱粥或者他溫暖懷抱該多好……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曾經那份不願依賴任何人、不想爲任何男人羈絆的驕傲漸漸消退。原來當感情悄然而至。再剛強的人都會變得柔軟易碎。
窗框幾聲輕響嚇了白綺歌一跳。似是有人在外面拉窗子。目光一緊。手指摸到腰側拔出短劍。白綺歌翻身而起迅速衝到窗前屏息低喝:“誰。。”
聽到房內有人迴應。外面忽地沒了動靜。就在白綺歌以爲人已經走了時。窗子嘭地一聲被從外面拉開。半是黑臭半是無奈的面容出現眼前。
“你把房門閂上做什麼。”
“啊。房門。”白綺歌一臉懵懂。看着揉着額角的易宸璟下意識反問。
“不想讓我進去。好不容易纔聽完戰廷囉嗦抱怨趕回來。結果你卻把門……”看着白綺歌恍然大悟的表情。易宸璟把後半句吞到肚裡。鄙夷神情毫不掩飾。“你還能更糊塗些嗎。”
白綺歌一捶額頭。急忙跑到外間開門。心裡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剛纔回來時她以爲易宸璟已在房內。隨手就把大門閂上了。一個人躲在內屋胡思亂想時定是沒聽見易宸璟敲門。逼得他只好繞到內屋窗下尋找入房之路。
匆匆撤去門閂拉開大門。外面一片風雪猛烈吹入。本就寒冷的身子被吹得透心涼。白綺歌打了個寒戰。眼前一花。易宸璟擠進房內隔住風雪。一樣東西遞到面前。
“拿着。”
聞聲細細看去。易宸璟拎着的竟是個食盒。嫋嫋熱氣自縫隙氤氳而出。看着便覺得暖和。白綺歌原本不餓。許是貪圖那點兒溫度。看到食盒的剎那肚子不爭氣地咕嚕一聲。尷尬仰頭。正對上溫和雙眸。
“讓人煮了兩碗荷葉粳米粥。趁熱喝。喝了喉嚨就不會痛了。”
“嗯。”除了淡淡迴應。白綺歌實在想不到還能說些什麼。只捧着食盒走到桌前。臉上漸漸浮現出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他的氣息未改。溫柔依舊。對她的體貼呵護如若昨日。是她多心了麼。也許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在胡亂猜測。而他始終如一。
粥香四溢。一絲一縷嗅入鼻中。寒冷再尋不見。但那虛幻的溫度總不如背上溫暖。踏實。令人安心。
雙臂緊抱瘦削身軀。易宸璟把頭埋在白綺歌頸間。呼出的熱氣撲在冰涼皮膚上。閉着眼。感受熟悉心跳。聲音沉如死水。
“我只有你了。綺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