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聿並沒有立馬反駁,只是淡淡看着她:“你希望這是假的嗎?”
“當然!”厲小曦毫不猶豫的回答,“我哥那麼厲害……他怎麼可能會死呢……”
安聿沒說話,卻慢慢擡手,將她的手從自己袖子上拂開。
過了好一會兒,厲小曦才聽得他說:“許多事情,並不像我們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小曦,你大哥有沒有死這個問題,不該由我來回答你。進去吧。”
說到最後,安聿擡手拍了拍厲小曦的肩膀,然後旋身鑽進了車子裡面。
車子絕塵而去後,厲小曦才神情僵硬的慢慢轉身回去。
才走進去便看見言笙還抱着骨灰盒在哭,四月坐在旁邊,臉色蒼白,孩子大概是在樓上吧。
厲小曦咬住下脣往樓上走。
彼時還是還在睡覺,她躺在嬰兒牀中睡得很舒服的樣子。
厲小曦半跪在嬰兒牀邊的地毯上,伸手描繪着她的臉型五官。
孩子其實跟厲寒長得真的很像,就像是一個巴掌印出來的。
厲小曦心疼這個孩子,她還從未叫過一聲父親,她的父親就已經離她而去了。
雖然厲小曦總不願意相信厲寒已經去了,可是事到如今,她想不相信都難了。
厲寒下葬的時間是在一個雨天。
說來神奇,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死去”的時候,也是在下雨。
這一次,恐怕是真的已經死了吧。
厲小曦站的遠遠的一棵樹下,眉眼悲切的望着那羣穿黑衣的人前。
言笙並沒有叫葉明澤以及許貞。他們的年歲已大,如此大的悲痛,她也害怕他們承受不了。
他們還只見過厲寒一次吧……那次回來之後。
厲小曦垂下眼眸,用冰涼的手指捂着自己的眼睛,她已經好幾天沒睡覺了,眼睛紅的跟兔子一樣。
她的面前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擡眼望去的時候,恰好看見安聿撐着黑色的傘朝她走過來。
“今天過後,好好休息一天吧。”安聿開口,“你看起來很憔悴。”
“沒人睡得着。”厲小曦淡淡道,這幾天家裡幾乎都沒
人睡覺。
厲小曦總是做惡夢,最後乾脆就不睡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安聿站到了厲小曦的身邊,同她一起看着不遠處的人們。
這是安聿第二次參加厲寒的葬禮了。
只不過這兩次的心境都各不相同罷了。
“我哥……最後真的什麼都沒說嗎?”厲小曦仍舊不死心的問,“我總有種感覺……”
總有厲寒沒有死的感覺。
可是周圍的人都那麼悲傷,讓厲小曦也不禁懷疑自己的感覺了。
“沒有說。”安聿搖搖頭,他垂下腦袋,斜斜的看了厲小曦一眼,“如果他真的會說,你認爲會是什麼?”
這個問題讓厲小曦稍微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大概是……關於孩子的事情吧。他最後的時候……知道自己有孩子嗎?”
“當然。”安聿道,“他知道……”
不僅知道,還很高興呢。
那大概是安聿這一年時間裡,頭一次看見他那麼高興吧。
“那真是奇怪啊……”厲小曦嘆氣,“他既然知道,卻連孩子一個字都不提的嗎?”
“安聿……你跟我說實話吧。”她說,“我哥……沒有死吧。”
雖然是肯定句,可語氣中仍舊有一抹遲疑。
若非安聿很瞭解厲小曦的話,他真的會將那件事說出來呢。
“六月底的時候,你在哪裡?”安聿答非所問,問了一個讓厲小曦思考許久的問題。
“在國內。”
“跟男朋友在一起嗎?”安聿看着她問,“你的那個,中國男友。”
厲小曦跟那個叫陸修嚴的男人認識大半年了,他們興趣愛好相同,會在一起也不足爲奇。
“……嗯。”陸修嚴如今已經不是她的男朋友,可厲小曦也不想對安聿解釋什麼,乾脆就這樣默認了。
“原來如此。”
安聿的脣角微微勾了一下,帶着苦澀。
其實他的心裡早就想到了,厲小曦肯定是跟陸修嚴在一起纔不會接他的電話……
可笑他居然還要來確認一次。
“你這次回來
,還走嗎?”厲小曦輕聲問。
“不走了。”
原本厲小曦只是隨意的一問,可安聿卻這樣肯定的回答。
厲小曦頓時愣住了:“不走了?日本也不回了?”
涼宮合子不是還在日本嗎?
“嗯。”安聿眯了眯雙眸,望着雨幕,“我爸媽希望我回來繼承安氏。”
厲小曦又是一怔:“可你以前……不是拒絕了嗎?”
好幾年前,安子淵就曾對安聿提出過這個要求,可那時候被安聿十分明確的拒絕了。
她原以爲安聿一輩子都不會接手安氏。
“那是以前。”安聿淡淡笑着,“厲寒是我最後一個病人,從此以後,我也不會再握手術刀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眸子微動,看了一眼自己放在褲子口袋中的右手。
不知道是不是後遺症的緣故,一到下雨天他右手的整條手臂包括肩膀,都疼得入骨,像是有無數鋒利刀片在裡面削骨切肉一般。
可他的面上竟然一點都沒表現出痛苦的模樣來。
“這樣也好。”厲小曦將視線從他的身上收回來,並未發現有什麼不妥,“安叔叔跟澈阿姨,也終於能放心了。”
“……是啊。”
安聿的嗓音有些沙啞,蒙了一層意味不明。
葬禮結束之後,厲小曦便跟着自家人回去了,誰也沒注意到安聿還留在最後。
等到墓園中都沒有人了以後,纔有一個穿着黑色連帽衫,撐着傘的高大男人慢慢走了過來。
他的頭上戴着帽子,再加上帶了傘,所以沒人看得清他長什麼樣子。
“都結束了。”
安聿沒回頭,只這麼淡淡說了一句。
“這件事遠遠沒有結束。”那個男人用低沉的語氣說,“只要組織還在,就永遠不會結束。”
“至少,已經跟你沒關係了。”安聿轉身,掀了掀眼皮,“你的傷還沒好,回去吧。”
“時間。”他道。
“至少兩月。”安聿說,“你應該清楚,想要瞞過他們,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不止他們,而是所有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