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不停地從白解背上滲出,他臉色極其難看,剛纔那一瞬間,有種彷彿被幽冥吞噬的感覺。這種感覺,他在定海神塔裡面的深淵也遇到過。
好在危機降臨的那一瞬間,腦海裡的禁水龍種自然地傳出一道意念,他順勢運轉起了禁水能力,從寒冷湍流中擺脫了出來。身體雖然擺脫了出來,但筋骨肌肉還是覺得非常僵硬,在橋邊靜靜地站了很是一會,才從這種狀態中舒緩過來。
橋邊白霧凝集,匯聚不散,白解早就將感知投放了出去,沒發現周圍有任務不尋常的東西,這讓他稍稍鬆了口氣。
先前過橋的兩人也不知道往前已經走了多遠,他的感知中沒有發現那兩人的蹤跡,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月色本就低垂,又被白霧環繞,白解只感知到前方有一條羊腸小道,兩側青壁高聳,光滑無比。
小心地朝着前方走去,白霧自然地讓出一條空隙,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
進入這條羊腸小道,白解才發現腳下是刻着八字紋的青石板,兩邊的巖壁上畫着一些顏色鮮豔的線條,看上去像是某幅巨大壁畫的一角。
這壁畫和青石板,明顯是人工造就的,想到如此,白解覺得這條路還真應該是條安全一些的路。
小道不負羊腸之名,既曲折又陡斜,走了大概10分鐘,白解纔將將走出白霧的範圍。
向着前方眺望,遠處又是一個巨大的盆地,周圍的青色羣山就是它的天然屏障。整個盆地似乎都沉浸在白雪凝結的冬日氣氛中。巖壁上的盤根老鬆掛滿了長串的晶瑩冰凌,皚皚白雪在老鬆上積起層層華蓋。極寒的白芒在被密林籠罩的盆地中奪目升起,異常透亮,讓盆地顯得不那麼死寂。
白解開始沿着懸崖邊向盆地裡探去。才走到半山腰上,前方傳來一陣激烈的刀戈聲。聲音似乎很近,但在這種近乎密閉的盆地之中,就算髮生在很遠的位置,在四周羣山的回返下也會變成近處的聲音。
往前又行了一會,白解從山上下到盆地邊緣,潔白的雪花在草地上積起半人高的雪層,一些巨大的腳印錯落地顯在上面。按他的粗略推測,這種兩手長的腳印肯定不是普通人能夠留下的,更何況這裡貌似並不禁止飛行。
腳印的痕跡尚新,白解不敢輕易前進,他躍到一旁高高揚起的大樹上,朝着腳印延伸的方向凝神望去。
遠處都被掛滿冰凌的大樹遮住了,白解只能看到,有激盪的雪花和疾風在那片樹林中翻飛四起,不時響起一兩聲爆喝。
他又朝其他方向仔細望了一會,可惜的是,他沒有發現千葉語和飛天鼠的身影。那兩人似乎就真的這麼消失了,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眼見遠處的打鬥越來越激烈,白解不由升起巨大的好奇心,於是運轉起神隱術,以這些大樹互相依靠的枝幹爲道路,朝着那邊快速接近。
前方樹林間有片積雪較少的空地,中間是個冒着蒸蒸熱氣的碧藍小湖。兩隊人正在小湖邊上激烈交戰,手下招招狠辣,雙方身上都染上了不少的斑斑血跡。
白解在近處定目細看,心頭閃過一道驚訝。這交戰的兩方,一方是黃吉、三狗以及幾個穿着厚重盔甲的面具人,另一方則是先前白解遇到過的黑衣人。雙方各有幾個人在交戰,身形輾轉,騰挪不斷,不斷在對方身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傷痕,卻又有些奇怪,這些傷貌似並不致命。
以白解的經驗都看得出來雙方拼得不算搏命,更不用說正在交手的人了。不過他們之間似乎有着默契,儘管拼得兇狠,但都留有一線,好像顧忌着什麼。
沒有參戰的黃吉、三狗以及慕甫、玉平等人,神色淡然地看着激烈的戰鬥,過了一會,戰鬥的雙方退回了兩邊,氣喘吁吁地站定。
“你們長生會的人膽子可真大,竟然敢跑到我們的地盤來。”黃吉旁邊一個面具呈銀色的男子開口說道。
“我怎麼知道你們會龜縮在這種地方,倒是一向符合你們天體研究會的習慣。”慕甫反口說道。“就是不知道,你們藏在萬古幽墓之中到底想幹些什麼。”
“哼,這和你們長生會沒有關係。這次我們就放你們一馬,可別不識擡舉。”
“哦,是嘛!那我們還得感謝你們了,真是笑話,我們長生會什麼時候怕過你們了。怕不是你們害怕了我們吧。”
迴應慕甫的只有銀麪人的一記冷哼,他帶着傷勢不輕的手下以及黃吉和三狗,慢慢朝小湖對面退去。
慕甫他們眼睜睜地看着這些人消失在掛滿冰凌的樹林中,沒有想要追擊的意思。
“看樣子,他們沒有看出來我們的目的。”玉平說,“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一半了。”
聽到玉平的話,慕甫頓時嚴厲地看了他一眼,“慎言!這裡不知道布了多少他們的監視點,你剛纔說的話最好還是放在心裡。”
“我明白,不過就算他們真聽到了,也只是心頭產生疑惑,根本不知道我們的真實目的。再說,這裡是萬古幽墓的入口,幽冥之氣進出的地帶,普通的監控可沒辦法抵禦幽冥之氣的破壞。”
見玉平還算知道輕重,慕甫也就不再多言,他突然朝四周望了一眼。
“怎麼了?”看到慕甫警惕的目光,玉平問道。
“從剛纔交手開始,好像就有某些東西在周圍盯着我們,剛剛忽然感應到了一絲波動,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慕甫不確定地說。
“這裡整天陰氣凝結,又有幽冥出入,你不會是見鬼了吧?不對,如果真見鬼的話,應該會被拖入到萬古幽墓中去。那你剛纔感應到的東西,會是什麼?”
“不清楚,也許是我感應錯了。”慕甫只能暫時定下這個結論。
“一定是你太緊張了,放輕鬆點。我們的人已經進去了,我們等着完成後續的任務就行。”玉平輕鬆地說。
慕甫裝作輕鬆地笑了笑,心頭的警惕卻沒有放下。他可不像玉平有個地位尊貴的父親,他的每一份獲得都是靠自己一點一滴拼出來的,由不得有半點懈怠。
得知黃吉他們原來和麪具人一起退回了萬古幽墓之中,白解不由升起了其他的想法。三狗身上還有着老十留下的特殊跟蹤劑,如果他能跟着那些人進入萬古幽墓,就可以省去許多麻煩。他可是聽老十說過,萬古幽墓的入口極難尋得,即便是機關大師也不一定能夠找到。
慕甫和玉平將那些尚未受傷的黑衣人打發去周圍佈置一些安全裝置後,就在清澈的小湖紮起帳篷來。
見這些黑衣人似乎把這當成了暫時的據點,白解於是小心地越過他們,循着面具人撤走的方向追去。
面具人撤得非常從容,路上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好在白解能夠感應到三狗身上的特殊味道,倒是不慌不忙地在密林間穿梭。
在冰凌如墜的密林間穿梭了一會,白解跟到了一片殘垣斷壁的殿宇外。
殿宇中只有那些幾人粗的大石柱還算完好,與那些斷裂的牆壁互相倚靠,橫樑樓閣已經辨不出具體的輪廓。
在殿宇後面,有一座十幾米高的方形陵寢,陵寢大大咧咧地敞開墓門,從裡面吹出呼呼的風聲,就像是有巨獸在裡面呼吸一樣。
三狗身上的特殊味道,恰好在墓門外中斷。
白解來到黑洞洞的墓門外,聽着裡面那低沉,深邃的風聲。往墓門邊上靠了幾步,沒曾想,他竟然感到一股徹寒之氣席捲自己的全身,跨過了神隱術的阻隔。
急忙往後退出幾步,在冷風吹不到的位置,白解撤開神隱術,呼出一口瞬間結晶的水汽。
寒!這股冷風的寒意竟然比死寂之海的幽冥死氣還要寒上一分。
不過,這種寒意又與幽冥死氣的寒意有所不同。幽冥死氣的寒意就連意識都會凍住,而這裡的寒意更多的是對身體的傷害。
青龍引輝術在體內運行了幾圈,白解將剛纔沾上的寒意徹底驅掉。寒意雖散,他卻陡然警覺起來。沒想到,這種寒意竟然可以無視神隱術的阻隔,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
既然神隱術沒辦法阻隔風中的寒意,白解只能硬着頭皮,全力運轉起青龍引輝術,將蘊有太陽溫暖的青輝覆於身體表面,然後悶着腦袋往衝進裡面。
陵墓裡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條光滑的甬道斜斜地通向底部,徹寒的冷風就來自那裡。
受到青輝的保護,冷風暫時沒對白解的行動造成影響,他步履沉穩地下行了幾十米,來到了一個黑洞洞的地穴旁邊。那怪異的冷風,就是從這裡刮出來的。這裡的強度是外面的幾倍,讓白解渾身的壓力陡增,不得不提高了青龍引輝術的運轉速度。
就那麼一會的功夫,白解身上的青輝就薄了幾層,他不得不收回打量的目光,朝前方猛然躍下。根本他的推測,這個地穴應該就是進入萬古幽墓的入口。
地穴中竟然沒有冷風,這讓白解吃了一驚,還未等他平衡住身體,整個人就突然地往下墜落,速度快到了令人無法呼吸的程度。
這種感覺,白解並不陌生,在百毒深淵和死寂之海中他都經歷過。不過,與那兩次不同的是,他的意識一直清醒着,能夠感應到身下的亮光越來越耀眼。
就在白解不得不閉上雙眼的剎那,他的身體穿過了一層未知的界限,進入了一片粘稠的區域。這種粘稠的滋味,就像當初他掉入墨河時感受到的一樣。身體艱難地保持着平衡,肺中的氧氣越來越稀薄。
就在他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一條鉤鎖破開這片粘稠的液體,將他的腰緊緊纏住,之後鎖鏈上勁力吞吐,鉤鎖一緊,他被帶離了這裡。
白解顧不上查看是誰救了自己,脫離這片粘稠的液體後,他開始大口喘氣,排解掉胸口的窒息。
就這樣喘息了幾分鐘,當他注意到身旁的腳步聲,立刻擡頭看去,看到面色淡然的千葉語和臉色不屑的飛天鼠正在朝自己走來,他的臉上頓時露出一絲難堪之色。
“原來···是你們倆救了我。”
飛天鼠將纏在腕間的飛鉤從白解的腰上鬆開,手掌微抖,收回了自己的袖中。“既然你知道是我們救了你,那你是不是應該有一些表示。”
“說吧,你們想要我做什麼。”白解不願意欠他們的人情,而且也知道他們恐怕不是碰巧遇到自己。
就在這時,千葉語開口了,“你的拔刀術練到了幾層?“
白解不知道她爲什麼會如此發問,不過還是回了她,“剛剛突破第三層。”
“第三層!···”她有些許吃驚,“那麼我只需要你幫我完成一件事情,事情完成之後,我還可以告訴你降神如意草的具體線索。”
“你知道降神如意草在哪?!”白解驚喜地問道。
千葉語不置可否地看着白解,面上掛着捉摸不定的表情。
是了,她既然有那本的古書,自然更有可能知道降神如意草的具體地點。
“行,我答應你了。不過得提前說好,我只幫你完成一件事。”
千葉語微微地翹起嘴角,“既然這樣,那麼就跟我來吧。“
白解跟在他們身後,發現這裡的環境與想象的陰森晦暗截然不同。天空蔚藍明澈,空氣清新干淨,四周是一片萬紫千紅的盈綠原野,許多說不上名字的花兒開在這片嫩綠的草地上。撲鼻的花香讓這片原野充滿了生命的氣息。
花草之間有一條空曠小道,鋪着些許小塊碎石,走在上面會響起嘎吱的聲音。除了乾脆的腳步聲,周圍沒有任何的鳥獸鳴叫,安安靜靜的,終於有了點幽墓的樣子。
這片原野並不太寬,三人沿着碎石小道走了半個小時,前方就出現一片被綠蔭細心籠罩的丘陵。一些死寂的氣息,在這些高低十幾米的丘陵上縈繞不散,當他們走近了,就會發現這些丘陵原來是一座座看似嶄新的墓堆,沒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墓碑立在上面。
進入了這片羣墓鄰集的地帶後,千葉語領頭的速度頓時變慢,前進的路線也發生了改變,只要前方出現墓堆,就轉道前行,而不會太過靠近。
白解雖然沒從這些墓堆上感知到危險氣機,但千葉語會這樣改變行進方式,或許是這些墳墓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讓她不得不這樣做。
一邊在這片丘陵墳墓中穿梭,白解一邊搜尋着降神如意草的蹤影。還真如古書上所說,降神如意草異常難尋,只生長在某些特殊地帶。他雖然看到了一些特徵類似的植物,但並不是降神如意草。
隨着他們的繼續深入,周圍的墳墓高度越見高漲,已經不遜色於普通的山峰,而縈繞在丘陵上的死寂氣息也跟着變得格外沉重,翠瑩的樹葉已經無法掩去它們帶來的壓抑。
就在白解的心頭泛起嘀咕時,前方終於出現立有墓碑的墳墓。
這些墳墓就着一條河水渾濁的大河邊上,就像守衛着兩岸的哨兵,透着一股肅殺的氣息。大河寬不過百米,兩岸豎着一座座墳墓,一直延及到遠處那片迷濛的山脈之中。
到了這裡後,千葉語的帶路愈發謹慎,刻意遠離這條大河,然後朝着那片山脈行去。
前進的過程中,白解一時好奇,於是用能力去感知那些墓碑上的虛實。這些墓碑上刻着華國的通用字體,讓白解有些意外。內容卻是簡單,只是列了墓主人的姓名,生卒年歲,以及一些簡單事蹟。
這些墓主人的名字,白解一個都沒聽說過,而他們生卒的年月,卻非常接近這個如今的這個時代。有幾位墓主人竟然死於幾年之前,上面提及他們死於一個叫做“R病毒變異”的事件。至於事件的具體內容,上面沒有提及。
快來到那處山脈腳下時,白解已經將大河旁的墓碑簡單掃了一遍,瞭解到很多奇怪的事情。他發現了一個簡單的規律,位於大河兩岸的墳墓,墓主人基本都死於某些意外事件,並且越靠近這處山脈,墓主人的實力越強。他在其中,還發現過幾個尊爲封侯存在的墳墓。
白解沒想過會在其中發現有封侯存在的墓。作爲這個世界制霸一方的頂級強者,每一個封侯存在的死亡都會造成各方的巨大震動,他沒想過一個封侯強者的墳墓會是如此寒磣,除了一個用青石粗製的墓碑,就只是堆毫不起眼的灰土。
到了這處影影綽綽的山脈腳下,那條大河居心不良地打了個彎,將山腳與這邊遠遠隔開,其中有森森白骨浮浮沉沉。
岸邊靠着一條木質小舟,有個帶着青色斗笠,衣衫襤褸的“人”,背對着他們盤腿坐在舟上。河水湍急無比,這條小舟卻穩穩當當地浮在岸邊,沒有半點影響。
在這種空曠死寂的地方碰到一個毫無生氣的“人”,可算不上什麼好事。誰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只看他背對着他們發出一聲聲冷笑,就知道這個“人”肯定不是善茬,說不好是向他們索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