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將整個山頭都圍住。
鄧瞳踮起腳,看着四周。發現冉遺溶洞入口所在的地域,相對附近的地勢最低,這個很好理解,不然一條溪流也不會流入到溶洞裡成爲地下河。
而溶洞出口,地下河流出的地方,有一個巨大的湖泊,現在而湖泊的蓄水能力強大,洪水最終會慢慢的聚集到湖泊裡。
所以在冉遺身體所在範圍之外農田和民居都沒有受到洪水的影響。現在暴雨停歇了,湖泊吐納山洪,也沒有滿溢。
鄧瞳停止唱詞,手擺了擺,敲鼓的兩個大漢終於停止了。
鄧瞳看見,冉遺頭頂所在的山頭之外,附近所有的山頭上,已經有稀稀拉拉的村民站立在高處,有的還打着傘。然後人越來越多。
這是附近靈寶村,車站村,文畈村,付家堡,高家村的村民都被雷暴和鼓聲驚動,都走到高處來看個究竟。
又是一陣狂風吹過來,把山頭懸崖方向的樹木和草叢連根拔起,帶着泥土捲到空中,冉遺的另一個眼睛也睜開了。
冉遺的兩個巨大的眼睛,慢慢的轉動。如同兩塊巨大的水晶石,泛出湛藍的光芒。並且開始慢慢的轉動,附近的山頭的村民都發出了一陣驚呼。
已經眼盲的柳濤,對着所有人大喊:“我柳濤!作爲土龍侍奉的傳人,現在大家都聽我安排……開始祭祀!”
“什麼祭祀?”鄧瞳對着柳濤隔空喊道。
“土龍擡頭!”
柳濤的話音剛落,他們所在的山頭慢慢向上晃動一下,鄧瞳發現,果然是冉遺的腦袋稍稍擡了一點。
除了剛纔因爲擊鼓而脫力躺倒的十個大漢,其餘的幾十個村民,紛紛站到柳濤的面前,擺出了一個奇怪形狀的列隊。其中四人,把放在一邊的一個八仙桌擺到柳濤的面前。
接着又在八仙桌上擺放了一個巨大的香爐。又有一個村民,把一捆塑料布打開,拿出了十幾只,粗大的高香,柳濤在村民的幫助下,點燃了高香,全部插在香爐裡。
接下來,一個村民又從旁邊牽來了一隻羊和兩頭豬。
鄧瞳看到這個,對着柳濤喊:“你們早就準備好了嗎,到底是你鎮守星位,還是我鎮守星位。”
“星位是你的,”柳濤閉着眼睛回答,“土龍是我們的。”
“說了跟沒說一樣。”鄧瞳剛剛說完,面前的一個滿臉虯髯,十分兇惡的村民,從腰間拔出一把鋒利的殺豬刀。
鄧瞳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差點摔倒懸崖下的洪水中。
但是拔出殺豬刀的村民,卻走向了山羊,兩個村民已經把山羊的四肢捆縛起來,面目兇惡的村民,將殺豬刀從山羊額脖子捅進去,一直捅到了山羊的心臟。
山羊的身體在地上扭曲,鮮血汩汩的流出來。兩個村民,並不遲疑,前後抓起山羊的前後蹄,晃動兩下,狠狠的扔到了溶洞前的洪水裡。
山羊在洪水中沉浮幾下,然後猛然被一股暗流吸入到水下。
柳濤把香爐裡的高香抽出一隻,扔到了洪水裡。
柳濤大聲喊:“東方龍來,青木以介。”
這兩句唱詞和剛纔不同,鄧瞳能夠聽懂了。
接下來,村民如法炮製,殺了兩頭豬,用同樣的方法,把正在汩汩流血的豬推到了洪水中,而柳濤把高香抓了兩根也扔到了洪水裡,接着高唱:“猗與漆沮,潛有多魚。以享以祀,黃龍永昌。”
兩頭豬漂浮在洪水中,一時半會未死,在水中拼命的嚎叫掙扎,洪水中一個小浪涌過來,把兩頭豬捲入。豬的嚎叫聲嘎然而止。
柳濤摸索着從八仙桌祭臺的後方走到村民跟前,“上船。”
村民一時間那裡去弄條船出來,鄧瞳正在好奇,看見村民擡出來一個平日裡在堰塘裡打漁的小船。繞到山頭的左方,把船慢慢的放入水中,然後攙扶着柳濤上船,這還沒完,又有一個村民把楊澤萬的屍體,也擡到了船上。
鄧瞳詫異的看着小船上只有柳濤和一村民,還有楊澤萬的屍體。
小船在洪水中慢慢的旋轉,鄧瞳親眼看見柳濤和那個村民,把楊澤萬的屍身推到了洪水中。
與剛纔的豬羊一樣,楊澤萬的屍體也被洪水捲入到紅水之中。鄧瞳才知道,原來柳濤要進行的溶洞,是要把楊澤萬也供奉給冉遺。
——冉遺是一個需要人來供奉的神獸。
鄧瞳不僅毛骨悚然,他在這個溶洞裡呆了這麼長的時間,也就是說一直呆在這個已經石化的冉遺的嘴巴和喉嚨裡。
柳濤的祭祀還在進行,洪水慢慢的變得平靜,柳濤所在的小船,在村民的划動下,靠到了山頭邊,接應的幾個村民把柳濤背到了山頭上。
洪水慢慢的退去,而冉遺溶洞所在的大地,開始一陣陣的震動。
“土龍開始擡頭了。”村民都大聲喊起來。
其他幾個附近村落,過來看熱鬧的村民,都清晰的看見了大地的蠕動,都驚慌的逃竄。果然山頭再一次擡升一段,鄧瞳和所有村民一樣,都站立不穩。
柳濤對着村民說:“土龍醒了,用我們老規矩來。”
“你眼睛看不見了,”一個村民勸說,“我來吧。”
柳濤搖頭,“我舅舅死了,這事歸我來做。”
村民見柳濤已經決定,也沒有時間再相勸。於是把八仙桌上的香爐給倒扣下來,把香灰全部倒出來。然後放在柳濤的面前,第一個村民走到香爐跟前,接過剛纔那個屠夫的殺豬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了一下,鮮血滴入到香爐裡。幾十個村民緊跟在第一個村民身後,排成了長隊。
他們一句話都不說,一個又一個的用殺豬刀把自己的胳膊割開,把鮮血滴入到香爐裡。柳濤抱着香爐,腦袋慢慢的轉動,用耳朵聽着四周環境的震動。
終於最後一個村民把鮮血滴入到香爐裡,然後把殺豬刀反轉,遞給了柳濤,柳濤伸出左手的手心,然後用殺豬刀狠狠的割開了一個口子。接着把手掌向下,平伸在香爐上。
一個村民走過來,把一個繩索系在柳濤的腰間,柳濤右手的胳膊把香爐環抱,七八個村民拉着繩索,把柳濤從懸崖邊放下。
柳濤抱着香爐到了冉遺的左側的眼睛,這是一塊巨大的水晶。
柳濤把手掌在香爐裡沾滿了鮮血,小心翼翼的塗抹在水晶上,水晶的表面,頓時被鮮血模糊。
柳濤慢慢的塗抹,過了很久,整個水晶才被全部蒙上了鮮血。
拉着柳濤的大漢們,又把柳濤移動到冉遺右側的眼睛,柳濤如法炮製,把冉遺右側的眼睛也用鮮血給矇住。
冉遺眼睛再也沒有了湛藍的光芒,全部鮮血覆蓋。
山頭不再抖動了,漸漸的恢復到安靜。
洪水也全部涌入到溶洞出口處的湖泊裡,湖泊的水面上升了很多,並且範圍擴大了一倍。
柳濤的祭祀終於完成。村民都散去,鄧瞳攙扶着柳濤回到了溶洞入口處的小屋旁,現在這裡全部是淤泥和樹枝,還有無數的垃圾,到處都是塑料袋。
鄧瞳從下方看着溶洞入口,看見冉遺的眼睛已經凸顯的十分明顯,只是蒙上了一層紅色的鮮血。
但是溶洞入口的這一片懸崖已經擴大了很多,原因是入口處的這山頭在剛纔的地震中,擡高了二十幾米。
相反的是,溶洞的入口變小了,並且入口已經距離地面好幾米。沒人能進入溶洞了,當然也沒人再會願意走進去。
“龍擡頭,”鄧瞳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柳濤,“我聽說過一個說法,龍擡頭,死舅舅……”
柳濤對着鄧瞳說:“你從那裡聽來的無稽之談。”
鄧瞳伸了伸舌頭。
過了一會,十幾個村民去而折返,帶來了一個村衛生所的醫生。醫生仔細查看了柳濤的眼睛,先用碘伏給柳濤的眼睛給消毒了,然後嘆息着說:“眼睛已經壞了,這輩子都看不見了。”
柳濤擺了擺手,“看不見就看不見吧,我這輩子反正是永遠不能離開這裡。”
鄧瞳一直以來看不起柳濤,可是經過剛纔的慘烈的祭祀,楊澤萬用自己的生命喚醒了冉遺,柳濤在眼盲之後,還能接過舅舅的身份,繼續祭祀,穩住冉遺。他再也不敢對柳濤有任何的不敬。
“鐵匠來了沒有?”柳濤問村民,“我沒聽見……”
“磨盤纔有鐵匠,也已經是老頭子,”一個村民說,“現在幾乎沒人打鐵了。我們在船廠請人過來……”
醫生勸說柳濤回家休養。柳濤拒絕,“我要等着鐵匠過來。”
鄧瞳和柳濤在冉遺之前,就這麼等着,一直等到了天黑,然後又等了一夜,鄧瞳再也沒有說話激怒柳濤,柳濤也沒有說話,他反而看起來比眼睛沒瞎的時候輕鬆多了。
終於第二天的中午,幾個鐵匠,坐着一個小農用車到了溶洞的門口。鄧瞳聽見了聲音,對着來人拱手,“辛苦幾位師傅了。”
鄧瞳看見這些人,把農用車後的工具搬下來,然後立即搭建熔爐。
“他們要做什麼?”鄧瞳問柳濤。
“你看見懸崖上的一個石頭沒有,”柳濤回答,“我們要用鐵鏈把那塊石頭給穿起來。”
“穿起來幹嘛?”
“留給你。”柳濤低聲說,“我要做的事情已經都做完了。鐵鏈打造完畢,這個地方,就留給你了。你別給是師父丟臉。”
鄧瞳用手狠狠的拍了柳濤一下,“你去養傷吧,總算是輪到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