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暮春看見葉珪已經摸到儲藏的冰塊,對葉珪說:“這些冰塊在夏天,可是值錢的貨物。蘇州城裡其他鹽商的冰窖都沒有我的這個大。”
葉珪趕到寒氣襲人,對何暮春說:“有些夏天發作的的病症,需得在冬天治療,如果能把病人帶到冰窖裡開,就讓病人少熬幾個月的病痛。”
何暮春笑起來,“葉先生果然是個好郎中,現在還不忘給人救治。不過這個冰窖每年需要花費大量的銀子。”
何暮春帶着葉珪慢慢從冰塊之間的通道行走,走到一處,仍舊是需要向下爬竹梯,這次葉珪知道了路型,也就不再跌跌撞撞。
何暮春邊走邊給葉珪說:“北方的富商,到了冬天,就在湖泊裡切冰,放到地窖保存。而江南沒有北方寒冷,所以我就讓人在院內開鑿一個水坑,水坑內鋪上青磚,再把井水灌入,井水結冰之後,在切割成形,搬到冰窖裡來。所以同樣是製冰,我花的費用是北方富商的十倍。”
葉珪和何暮春又下了一層,冰窖內更加寒冷。四周的冰塊中鑿出了方洞,裡面放置牛油蠟燭,何暮春把蠟燭一個個點燃。冰窖裡頓時一片明亮。光線透過冰塊,更顯出晶瑩。
這時候葉珪纔看到冰窖的正中放了一截梧桐樹幹。也看不出來有什麼奇特之處。
何暮春走到梧桐樹幹旁,對葉珪說:“這就是黃筠黃大人留給你的東西,一定是無價之寶。”
葉珪走到梧桐樹幹旁,慢慢用手摸索,梧桐樹木質細膩,看來是專門請木匠修磨過。葉珪心想黃筠留一個梧桐樹給自己,一定是另有用意。於是不敢怠慢,仔細的摸索。果然在樹幹上摸出了一道縫隙,縫隙十分細微,如果不是仔細摸索,定然察覺不到。
這個縫隙只有一尺來長,隔着七寸距離,對面也是一道一尺來長的縫隙。看來就是一個破開的木蓋。葉珪想了一下,用隨身的銀刀輕輕塞入縫隙,撬開一角,何暮春看見,連忙用手指把木蓋給摳住。葉珪再用銀刀撬起木蓋的另一頭。
然後兩人同時用手把木蓋托起。
這纔看到木蓋之下,梧桐樹是空心的。一張死人臉從木蓋下方露出來。
“原來是個棺材。”何暮春說,“裡面放着一個死人。”
葉珪看見死人的臉色安詳,鬍鬚和頭髮都烏黑,皮膚肌理都紅潤,跟活人無異。葉珪看了一會,與何暮春面面相覷,不知道黃筠留下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用意。
何暮春看到死人的頭顱下,枕着一個青銅物事,然後輕輕托起死人的頭顱,把那個金屬物事給掏了出來。
葉珪看見這是一柄短短的寶劍,沒有劍鞘,劍身烏黑,銅鏽斑駁。何暮春把寶劍遞給葉珪。葉珪拿起寶劍,對着蠟燭的火光仔細觀看,看到寶劍的劍身上面寫着兩個篆文,辨認了很久,嘴裡念道:“滅荊。”
“滅荊?”何暮春把寶劍拿過去仔細觀看,“從沒聽說有這種寶劍。”
葉珪對何暮春說道:“黃大人難道就是要把這柄寶劍留給我嗎?”
“黃大人說過,這個東西給你之後,任你處置。”何暮春說,“棺材放在冰窖,爲的就是不讓屍體腐爛。”
“可是在放到冰窖之前,”葉珪詢問何暮春,“這個棺材不知道從何處而來。”
何暮春搖頭,把木蓋拿起來,準備放回原處。這時候葉珪看到木蓋內側,寫了無數字跡,都是蠅頭小篆。連忙把木蓋翻過來,“看來這裡的文字,一定有什麼講究。”
何暮春點頭,兩人帶着“滅荊”寶劍,和這個木蓋,離開冰窖,回到地面。
何暮春立即找來管賬的周師爺,周師爺是個落第的秀才,也是一個滿腹經綸的人才。何暮春把木蓋放在桌上,讓周師爺辨認。
周師爺看了之後,對着何暮春說:“這不就是羊左之交的典故嗎。”
何暮春和葉珪都沒有讀過私塾,對什麼羊左之交併不知曉。葉珪又把手中的寶劍交給周師爺,周師爺看了寶劍上寫的“滅荊”二字,摸着鬍鬚說:“那就確定無疑了。滅荊寶劍聽說過是有的,只是從來沒有人見過。”
“這話又從何談起?”何暮春來了興致,“這把寶劍有什麼來歷?”
“因爲滅荊寶劍,常人無法使用,”周師爺說,“這把寶劍來自於戰國時期,楚國鑄劍師所造,是替當年名士伯桃赴死之後使用的寶劍,因此不能用於活人。”
何暮春十分不解,對着葉珪說:“黃大人爲何要給你一柄鬼魂所用的寶劍給你,這個可難以猜測了。”
葉珪拿着寶劍,對着周師爺說:“老師能不能把滅荊寶劍的來歷告知於我?”
周師爺十分的謹慎,“這個寶劍自從羊左之後,再也沒有見過天日,沒想到我今日有幸得以一見,也不知道是禍是福,因爲這把寶劍十分不祥,不是天下通陰的術士高手,無法把持。”
何暮春見周師爺越說越玄,“你就直言無妨。”
“這把寶劍,名曰‘滅荊’,”周師爺說,“就是當年角哀手持寶劍自刎,化作厲鬼之後,與荊軻纏鬥,角哀、荊軻兩鬼魂同時湮滅。只留下寶劍在墳墓,後人稱呼此寶劍爲滅荊,滅荊寶劍被楚王收藏,楚國滅國之後,再也沒有滅荊的下落。但是滅荊爲鬼魂所持的典故倒是流傳下來。”
周師爺這麼一說,更讓葉珪和何暮春更加驚愕。周師爺於是開始說起羊左之交的典故起來:
先秦有一大賢,姓左,命伯桃,飽讀詩書,在家賦閒,並不得知。左伯桃聽說楚王招攬天下名士,於是收拾家中財物,向着楚國奔去。走到荒郊野外,風雨交加,而且天色已晚,左伯桃只能在山間投宿。但是荒山野嶺,那裡有人家。左伯桃勉強又走了幾裡,看到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一破茅屋,茅屋的窗戶有燈光透出。左伯桃大喜,向着茅屋奔去投奔。到了茅屋之前,自報姓名,裡面一個書生把門打開,邀請左伯桃進屋避雨。
左伯桃進屋之後,那個書生告訴左伯桃自己姓羊,命角哀。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徹夜長談。
大雨下了幾日,左伯桃和羊角哀兩人互相敬佩對方的胸中所學,於是結拜昆仲。兩兄弟結拜之後,左伯桃邀請羊角哀同行,一起到楚國謀取官職。羊角哀當即答應,也收拾了一點乾糧和盤纏,兩人共同南行。
兩人一路風餐露宿,終於走到了楚國邊境,到了一個荒無人煙之處。突然下起了鵝毛大雪,道路難行。兩人走了一天,無法找到人家借宿,只尋找到一個古墓,勉強在古墓裡歇腳。想着大雪停了之後,再行趕路。
可是大雪連續下了幾日,並沒有停歇跡象。兩人的盤纏已盡,乾糧也只能支撐兩日。左伯桃和羊角哀兩人,都明白,兩人已經不可能同時走出這片荒山。
羊角哀躺在古墓裡,閉眼沉思,左思右想,決定把自己的衣物脫下,留給左伯桃,自己就死在雪地之中。成全左伯桃的性命。
可是當羊角哀睜開眼睛,卻發現左伯桃已經不在古墓,而左伯桃的衣服已經放在了自己的身邊,還有兩人同享的乾糧,也全數放在一起。
羊角哀當即明白,左伯桃已經先自己一步,做了這個決定,成全自己的性命。羊角哀於是立即在雪地裡尋找左伯桃,走了約莫十里,看到雪地裡孤零零一棵桑樹,那桑樹中間有一個樹洞,勉強可以容納一人,就看見左伯桃赤身裸體,坐在樹洞之中,已經凍的幾乎僵硬。
羊角哀大哭,要把衣服給左伯桃穿上,左伯桃不停搖頭。羊角哀又尋來一點枯枝,在桑樹下點燃,可是火光微弱,取不得暖。
羊角哀見左伯桃氣息奄奄,就要揹着左伯桃離開,可是漫天大雪,兩人一定都會凍死在雪地。正在惶然焦急的時候,左伯桃迴光返照,對羊角哀說,若是兩人都凍死在這裡,誰來收斂白骨。說完,左伯桃命閉於桑樹之中。
羊角哀在桑樹前痛哭不止,桑樹樹洞卻慢慢闔上。保護左伯桃屍體不被野獸撕咬。
羊角哀在桑樹前,磕了幾個頭。然後穿上兩人的衣物,靠着左伯桃省下的乾糧,勉強走到了楚國。
羊角哀見到了楚王之後,果然談吐不凡,指點江山,縱橫天下。楚王大喜,立即拜羊角哀爲中大夫。羊角哀做了中大夫,制定國策,都是針對楚國時弊的良策。就在羊角哀做了楚國上卿之後,一日在於楚王交談的時候,突然跪下來,對着楚王痛哭流涕。
楚王大驚,立即詢問。
羊角哀告訴楚王,如果不是左伯桃以死贈衣,他早已凍斃在雪山之中。於是把左伯桃和他的事情詳細說了出來。
楚王聽後,唏噓不已,立即讓羊角哀帶領百人,去荒山尋找桑樹,取出左伯桃屍骨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