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王八家裡出來,到了小區的樓下,看見鄧瞳把董玲扔下來摔碎的東西收撿起來,塞進小區裡的垃圾房,他看見我也下樓了,一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哼了一聲,不打算理他,準備走了。
鄧瞳卻向我走過來,“徐大哥。。。。。。”
“你莫找我要錢啊。”我對鄧瞳說,“我聽了你的日弄(宜昌方言:忽悠),現在別說吃飯,連買菸的錢都沒得了。”
鄧瞳就不好意思的笑,“徐師傅肯定是有本事的,只是你算術再厲害也是靠心算,哪裡比得過電腦撒。”
“肯定是有更厲害的人,媽的能對付我的算術。”我聽了鄧瞳對我的解釋,也給自己找臺階下。
“王總真的不打算收徒弟了?”
“他不會收了,”我回答,“他金盆洗手了,你到底是怎麼打聽到王八有這個本事的?”
“是這樣的。”鄧瞳說,“我們家是買藥的嘛,在鄉下很多小鄉鎮也開了分點,我和王總認識的時候,剛好在後港(湖北荊門一個小鎮)新開張了一家店鋪,於是請了一個河南來的草臺班子,熱鬧一下。”
鄧瞳說的我明白,現在鄉下無論是紅白喜事、店鋪開張,都請那種草臺班子來助興,這種草臺班子,全部家當都放在卡車上,然後一個麪包車裝人,在鄉下到處遊蕩,跟以前老電影裡的吉普賽人一樣。一旦聯繫到業務,就到主人家,把舞臺搭起來,弄幾個大音箱,搞得非常熱鬧。
這種草臺班子,一般也就是七八個人,有男有女。給主人家助興的時候,表演幾個惡俗的小品,一般都是黃色段子,再就是“知名歌星”上臺唱幾首歌,這些都是過場,最吸引人的就是兩三個女的跳脫衣舞,作爲壓軸戲。
“你請草臺班子店鋪開業助興,跟王八有什麼關係?”
鄧瞳這才把話說清楚,王八找他鄧家“春茂恆”談事情,鄧瞳剛好在後港,王八就去後港找他。兩個人談完業務,王八就告誡鄧瞳,他請的那個草臺班子,乾脆辭了算了。鄧瞳當時沒往心裡去,送走王八後,就把這事我給忘了。
結果第二天,草臺班子出了事,說是一個男演員,在臺上唱歌,竟然和臺下的一個有夫之婦給看上了,兩人就臺上臺下眉來眼去,一兩天的功夫,兩個人竟然私奔了。那個婦女的老公當然不服氣,來找草臺班子的麻煩,草臺班子的領班也那個老公的家人打了一頓,但是也交不出人。私奔婦女的老公就砸鄧瞳新開藥店的場子,鄧瞳花了一筆錢請當地的地頭蛇才把事情擺平。鄧瞳到現在,還沒有想起王八的忠告,只是自認倒黴,他家裡做生意兩三百年了,這種事情遇到的也不少。
不過詭異的是,過了三天,那個私奔的婦女又回來了。他的老公把私奔的婦女一頓打,結果婦女被打傷,在醫院治療,還好都是外傷,當天就回家了。婦女的老公白白戴了一頂綠帽子,當然不肯干休,準備和婦女離婚,結果發現離不成了。
因爲婦女的行爲舉止,和從前完全變了個樣子。婦女白天就發呆,捱打也不還手,也不說話。到了晚上就不同了,一到晚上十二點,就在家裡唱戲,咿咿呀呀的唱。你說一個鄉間的農夫,又沒有什麼文化,以前從來不看戲曲,怎麼會突然唱戲了。這家人就認爲是婦女被那個戲子給拐騙,玩弄幾天,把她給甩了,婦女一定是受了刺激,精神失常。
我聽到鄧瞳說道這裡,對鄧瞳說:“如果那個女的唱的是別的就還罷了,如果是唱的《目連救母》的曲目,那就麻煩。”
鄧瞳不說話,低下頭,用眼角瞄我。
我突然明白了,指着鄧瞳說:“你根本就不是想拜師,你是想讓王八去給你解決麻煩吧?”
鄧瞳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知道王總的本事大,是真心想跟他學的,不過看來,徐大哥也、也是有本事的。。。。。。。”
我對鄧瞳說:“那個女的是中邪了,剛好又唱的是《目連救母》,這就真的難得搞。”
“這有什麼說道?”
“《目連救母》是陰戲,”我老實的告訴鄧瞳,“根本就不是活人唱的。”
鄧瞳用手在額頭上擦汗,“的確是的。”然後繼續說下去。
那個農婦在家裡唱還不夠,到了中午,又跑到藥店門口去唱戲,鄧瞳就受不了了,這麼一個瘋子在藥店門口唱戲,而且是唱的秦腔,我們湖北人哪裡聽得懂秦腔,這還是見多識廣的人告訴鄧瞳那個婦女怎麼唱戲一口陝西腔調,而且唱得戲蠻不好,是死了人才唱的《目連救母》。
鄧瞳這纔想起了王八說過的話,於是打聽王八的身份,才知道王八做生意之前,是湖北有名的術士。於是就腆着臉到宜昌來,找王八拜師,當然也有希望王八出手幫忙的意圖。
於是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鄧瞳應該是病急亂投醫了,見到我一張嘴就把《目連救母》的曲目給說出來,看着我的眼神就不一樣了。我知道他的意圖,但是我心裡對他不爽,就冷淡的說:“你既然找的是王總,就去找他算了,我沒得他本事大。”
鄧瞳連忙從身上拿了一疊錢出來,我估摸着有兩三千塊。
“這個事,你本來就該來找我,”我看着錢,“我纔是專門做這個的。”心裡想着,你個小王八蛋,怎麼還不把錢給我。
“我知道我連累你買彩票輸了錢。”鄧瞳說,“我身上錢只有這麼多,應該不夠賠你。。。。。。”
“夠了夠了。”我笑着說,“你帶我去看看那個中了邪的婦女,我去看看情況。”
鄧瞳跟我約好,第二天早上來接我去後港。我拿着錢躺在牀上,心裡開心的很,這是我第一次靠本事掙錢。錢來的這麼容易,怪不得王八以前到處接業務幹這個。
第二天早上九點,我還在睡覺,鄧瞳就在樓下拼命的喊我,跟喊魂一樣,煩死人。我把錢藏好,下樓跟着鄧瞳上車,三個小時候到了後港。
剛好就是中午,鄧瞳把車開到他的藥店門口,我們沒下車,我搖下車窗,看着藥店門口果然有個婦女在唱戲。這個婦女身上披了一牀花花綠綠的被單,當做戲服,臉上用鍋灰塗的黑漆漆的,臉上還有一些紅色,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塗抹上去。
那個婦女走着唱戲的臺步,手也是晃來晃去,正在扯着喉嚨唱戲,我仔細聽了,的確是陝西腔調。我以前讓方濁給我說她的家鄉話,所以我知道陝西話就是這個腔調。
日頭到了頂上,現在是正午的時候,唱戲的婦女就沒有影子了,我再一看,婦女的牀單已經拖到地上,我怎麼看,都看不到婦女的腳在什麼地方。
當婦女唱戲轉着圈,背部對着我的時候,我看清楚了,婦女後腦勺上有一張臉,是男人的臉。我心裡震了一下倒是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倒是鄧瞳啊的喊了一聲,把我給嚇了一跳。
“你一驚一乍的做什麼?”我不耐煩的說。
“你的眼睛。。。。。。”鄧瞳指着,身體發抖。
突然車窗外一黑,那個唱戲的農婦衝到了鄧瞳的轎車跟前,死死盯着鄧瞳看,臉上的鍋灰簌簌向下掉,然後詭異的裂開嘴笑了一下,滿口黃牙。
鄧瞳嚇得連忙把車窗給關上。那個農婦披着牀單圍着轎車繞了個圈,然後朝着藥店門口走過去,繼續搖搖晃晃的唱戲,我鄧瞳這次不不敢把車窗給搖下,就把頭貼在窗玻璃上看,仔細看那個農婦。看了一會,我覺得有問題,就對鄧瞳說:“不對勁啊,你看清楚沒?”
鄧瞳眯着眼睛看了一會,連連點頭。唱戲的農婦站着不動了,身上的牀單就貼下來,束成窗簾一樣,根本就不可能有個人在裡面。現在這個牀單裡的農婦還在不在,都不清楚。鄧瞳說:“我剛纔明明看見那個女人的臉了,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我又看了看,把眼睛揉了揉,還是不能確定農婦是否站在那個地方,我越看倒是越像一個無形的繩子把牀單給提着,牀單的上部就是一團說不清楚是頭髮還是棕毛的東西。
我把臉對向鄧瞳,手指把眼瞼上下分開,“看看我的眼睛,現在是什麼樣子。”
鄧瞳說:“剛纔看見你的眼睛突然有兩個眼珠子,現在又只有一個了。”
“怎麼可能,”奇怪的說,“我前段時間天天都能看到。。。。。。。”
鄧瞳神情古怪,咕噥了一句什麼,我沒聽清楚,我現在就是想着雙瞳出來了,啥都能看見,就好對付那些來歷不明的東西。於是我仰起頭,去調整後視鏡,看看眼睛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的手放在後視鏡上一動不動,跟粘在上面一樣。鄧瞳看見我全身上下都呆住,伸手拍的肩膀,“徐大哥,你怎麼啦。”
我儘量把語氣說的平靜,“看後視鏡。”
我在調整後視鏡的時候,就看見了,轎車的後排坐了一個人。
這個人絕對不是我剛纔看見的農婦,農婦剛纔明明是一臉的鍋灰,還塗了一些紅褐色的東西在臉上。而現在端坐在轎車後排的那個人,穿一身青灰色的戲袍,頭上還有一頂帽子,臉色也不是黑色和紅色,而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臉上沒有化戲妝,鐵青着臉,目光直直的看着我和鄧瞳的後背。
我的背心一陣陣發麻,只能盯着後視鏡看。
我問鄧瞳:“你看見沒?”
鄧瞳看了後視鏡,我見他臉色大變,知道他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