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身體康健的那些年,面上一直不願意承認陵東銘與溫清婉的那樁名存實亡的婚姻是自己心中的遺憾,可是後來江美瀾嫁到陵家,她甚至沒去調查她的背景,就輕易的鬆口答應了兒子的要求,從一開始就十分接納的態度,已經表達了她的後悔。
當初如果不是自己硬逼着兒子娶了溫清婉,那麼或許陵東銘這些年快樂的日子會多一些,而陵寒也不會被送到國外去讀書。
所以在新婚當夜,陵寒與葉歡顏兩個人在新房中鬧得不可開交的樣子,是真的戳中了她這輩子最大的軟肋,也是她最大的遺憾之處。
也許最開始就不應該逼着陵寒娶葉歡顏。
可是木已成舟,即便是怨偶,恐怕也回不了頭。
張嬸說的不多,只是連聲的嘆息已經讓葉歡顏對老太太的心情有所瞭解。
她心中難受不已,卻不是爲了自己的處境,她難受的是老太太臨終之前,還要爲了子孫兒女的事情遺憾悔恨。
次日中午,護士從病房出來將張嬸叫了進去,不知說了什麼,很快就出來了,之後病房門一直關着,也沒讓任何人進去。
之後下午,張嬸帶着一名律師進了病房,隔着玻璃窗只看着老太太顫巍巍的伸出手在一份文件上籤署了什麼,之後才放下心來,將陵寒和葉歡顏都叫了進去。
此時老太太已經摘了氧氣面罩,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可是醫生說的話卻讓衆人不敢掉以輕心,葉歡顏眼眶通紅,卻死死地咬着牙不肯自己掉下眼淚來,生怕讓老太太難受。
“顏顏,到奶奶這兒來。”
老太太動了動手指,朝着她和陵寒招了招。
兩個人便一左一右的守在了了她的身邊,葉歡顏不敢開口,就怕一開口就忍不住掉眼淚。
陵寒知道這一切已成定局,除了懊悔之外,眼中滿是悲傷。
“奶奶,你放心,孫兒以後,會好好經營家業,會好好生活。”
老太太笑了笑,笑的十分慈愛,“我知道你們會的。”
她擡起手,將葉歡顏的手放在了陵寒的手中,用力的握了握,
“你們怪奶奶逼着你們結婚嗎?”
葉歡顏下意識看了陵寒一眼,他面色凝重,搖了搖頭,“奶奶,我不怪你,你都是爲我好。”
老太太又看了葉歡顏一眼,忽的嘆了一口氣,勉力道,“但我怪我自己。”
說罷,不等二人勸慰,她的目光落在牀尾西裝革履的律師身上,嗓音沙啞,“遺產的事情,我已經讓羅律師擬好證明了,看一下遺產內容,然後你們倆都去籤個字吧。”
一口氣說完這麼長的一段話,老太太忍不住咳嗽了兩聲,一旁的護士急忙又幫她戴上了氧氣面罩。
葉歡顏緊握着老太太的手不肯鬆開,陵寒回過頭看了律師一眼,律師便將手中的文件夾交到了陵寒的手上。
陵寒看了一眼,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忽然皺了皺眉,遲疑了幾秒,最後還是提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遞給對面的葉歡顏,面色清冷似乎還帶着幾分輕蔑,卻沒有多說一個字。
葉歡顏怔怔的望着那遺產分配書上的內容,臉上凝着僵硬的神色。
遺產轉讓備註中赫然寫着一行字,深入眼簾,
“以上資產凍結一年,一年後均轉入今葉歡顏腹中之子名下,前提條件爲,一年後其子親子鑑定結果確認爲陵家血脈,若DNA結果不相匹配,則以上資產盡數捐獻給紅十字會。”
這份遺產證明上,凍結的是陵家老太太名下數億的資產,不管老太太信不信這個孩子的身份,她都用了最破釜沉舟的方式,保護了她們母子。
最起碼陵寒必須要等到肚子裡這個孩子的平安出生,這個孩子必須是陵家的血脈,否則這一筆鉅額資產,誰都得不到。
葉歡顏不是傻子,她在職場上這麼多年,不會看不透這份文件背後的意義。
這是老太太對她最後的保護。
“奶奶……”葉歡顏握着文件的手指微微的顫抖,
老太太握緊了她的另一隻手,顫巍巍道,“好孩子,簽字吧。”
她的眼中已經出現一絲迷茫的神色,似乎已經開始神志恍惚了,可卻還是盯着葉歡顏,死死地盯着她,只等她簽下字。
“快簽字啊……顏顏小姐。”張嬸在一旁催促。
葉歡顏只覺得淚水模糊了雙眼,在一片朦朧中,提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她從未覺得自己的名字有這麼難寫,也從未覺得一支筆可以有千斤重。
簽下最後一個比劃的時候,肩頭忽然傳來一陣壓力,她顫抖着擡起頭,只看到老太太枯瘦的手臂頹然的垂在她的肩膀上,顫動了兩下,失去了它這輩子所有的活力。
醫生迅速上前,探明情況之後,遺憾的摘下了口罩,用一種近乎麻木的口吻告訴衆人,
“節哀。”
葉歡顏握着老太太的手,嘗試了很久,卻發現自己根本哭不出來,眼淚好像乾涸了一樣,她的雙眼怔怔的望着牀上那個一動不動的身影,漸漸顯露出空洞的神色來。
醫生來將老太太的病牀退走,卻發現怎麼也掰不動她的手指。
她死死地抓着那隻手,眼神直直的望着那張蒼老的臉,腦子裡一幀一幀的畫面飛速的閃過,這些年,老太太對她的照顧,對她的關懷,甚至於臨終對她的囑咐,她無法釋懷。
律師收起了遺產文件,給老太太鞠了一躬,又給陵寒鞠了一躬,恭敬禮貌的離開,走之前說的話,沒入的了葉歡顏的耳朵,卻十分清晰的落在衆人的耳中。
“各位節哀,一年以後這個時間,我會來找兩位,用小少爺的DNA鑑定報告打開凍結的遺產。”
醫生護士站在牀前,有護士試着去擺開葉歡顏的手,嘗試了幾次之後,終是爲難的擡起頭看向旁人。
張嬸已經泣不成聲,沒有勸慰葉歡顏的力氣。
只剩下陵寒,站在牀邊頎長身影此刻冰冷的像是一尊雕像,盯着病牀上的奶奶看了很久,然後目光緩緩地落在葉歡顏的身上。
她還穿着那身大紅的喜服,在這一屋子蒼白單調的顏色重格外的醒目。
刺痛了他的雙眼。
“葉歡顏,你還想要惺惺作態到什麼程度?”
他漠然開口,“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了,不必演戲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