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園，一隻涼亭靜靜立於星光之下，無燈，從屋子裡的燈光遠遠映過來，朦朧照出亭子裡的景物。一把紫檀木的搖椅放在亭子正中，石桌上是一副上好的茶具，亭邊假山流水，孱孱入耳。一彎小橋橫在小池上方，荷葉下小魚攸地碰到葉莖，吐幾個泡泡，躲進了陰影之中。大門處，傭人引着莫澤睿快步往小亭的方向走來。
“睿少。”
楚河鷹放下了茶杯，笑呵呵地起身迎向他。莫澤睿很少和他打交道，以往見了面也只是敷衍兩句，今天居然主動和他聯絡，還來看他，這出乎他的意料。不過寶貝女兒看中了人家的弟弟，以後兩家是要做親戚的，所以他也不計較這姓莫的之前的高傲，免得女兒今後嫁過去了孤立無援。
“楚先生。”
莫澤睿和他握了手，在他對面坐下，楚河鷹給他倒了茶，笑哈哈地說道：
“這是倩倩給我買來的茶葉，一等一的好茶，金駿眉，我這個女兒雖然脾氣性格不太好，可是非常孝順，對了，她說和飛揚一起去奧地利旅遊了，她也好久沒出去玩過了。”
開口閉口地推銷着女兒，無論是什麼人，當了爹孃，這滿肚子裡的念頭也無非是子女過得好罷了，尤其是楚河鷹這種人，刀口走過來的，總覺得欠了女兒太多，恨不能把世間最好的全送女兒面前去，只是老公這回事他實在幫不上忙，誰讓楚倩看上的全是他抓不來的人呢？
莫澤睿品了口茶，放下茶杯，看向楚河鷹，沉聲說道：
“實不相瞞，今日登門是有事相求。”
“哦，什麼事讓睿少覺得爲難，只要楚某做得到的，一定幫。”
楚河鷹一手靠在檀木的椅子扶手上，身體微微往前傾來，手指在扶手上輕敲着，嗒嗒嗒的聲音響在夜空裡散開，這椅子也是楚倩從莫氏買回來送給他的，可是莫澤睿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又雙手放到小腹上，背往後一靠，前後搖起搖椅來。
“我知道楚先生之前和商承啓的關係頗近，商承啓雖然被判了七年，可是據我所知，他正在辦理保外就醫。”
莫澤睿一面說，一面觀察着楚河鷹的神情，在他心裡，他是不信楚河鷹對劉老六的所作所爲一無所知，他所需要的，不過也是一個在關鍵時候能擔起所有罪名的人，一個能讓他安然脫身，從此真正金盆洗手的機會。老六死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老六，他現在能坐在夜空下品茶，他纔是真正狡滑的那一個。
楚河鷹只是呵呵地笑着，一言不發地盯着他。
“就像楚先生說的，你我今後可能是親戚，可是我們的這個親戚也要做得光明正大，我知道，楚先生是希望楚小姐從此像所有普通的女人一樣生活，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可是如果商承啓不答應呢？”
“我聽不懂莫先生的意思。”
楚河鷹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
“上次的事中，商家之所以未受到一絲半毫的影響，一是因爲朝中有人，二是因爲您，而一個朝裡的人之所以心甘情願全力以赴地保住商家，而您又可以安然地在這裡和我一起喝茶，我想，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我沒猜錯吧？”
“莫先生，你我做不做得成親戚是一回事，規矩又是另一回事，恕我直言，倩倩喜歡莫飛揚那是孩子們的事，我不想拿這件事做什麼文章，你們莫家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最終還是要看倩倩自己的本事，如果莫先生因爲銀行貸款的事頭疼，這個我倒是可以幫忙，如果是因爲別的方面，我就幫不上什麼了。”
楚河鷹起身，有了送客的意思。
“旁觀者清，很多時候，所謂的密不透風並不保險，是進是退也全在楚先生自己把握之中。”
莫澤睿說着，站起來向楚河鷹伸出了手，楚河鷹和他握了手，低聲道了一句：
“送客。”
傭人過來引着莫澤睿往大宅外走去。楚河鷹靜立在亭中，看着莫澤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面色漸沉了下來。莫澤睿說得一點都不錯，商家之所以不像莫家受到這樣大的衝擊，確實是因爲現在的代理市委書記李承民的幫助，而李承民之所以敢頂風出手，資金，政策，賺錢的項目全給商家去做，這也是因爲李承民有大量的把柄握在楚河鷹手裡，楚河鷹唯一的要求，便是商承啓擔下一切，換他自己脫身。商承啓毒癮頗大，又不服管教，商家的長輩也很頭疼，乾脆讓他去坐一段時間的牢，挫挫他的這些壞毛病，七年？半年他就可以保外就醫，回家裡大吃大喝。
莫澤睿要的，就是這些把柄，可以讓李承民坐一輩子牢的把柄。
楚河鷹點燃了一支雪茄，坐在搖椅上輕輕地搖晃着，中國不比其他的國家，還能轉個污點證人，他要是交出這些證據，他也會陪着李承民去牢裡，更加可能李承民只坐牢，他卻去吃了槍子，什麼將功贖罪，那都是傳說，是神話。
“楚先生，休息吧。”
傭人把衣服披在他的身上，輕聲勸他，他年紀也漸大了，年輕時候打打殺殺，身上有不少傷，人近晚年體質便開始大不如從前，多吹了會兒風也會感冒，沒命享受，錢再多又有什麼用呢？他又靜坐了一會兒，起身往臥室走去。
偌大的園子，沒有楚倩喳喳呼呼的聲音，太清冷了，可是，女大畢竟不中留，她又總挑這些讓她碰得頭破血流的男人，可他若有個兒子，也不必看着楚倩把她自己當個男人使，以至於現在稍微出色點的男人都不想和楚倩扯上關係。
楚河鷹擰起眉來，心情陡然就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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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莫伊的車爬到一半，滋地一聲熄了火，她鬱悶地跳下了車，左右看着，纔買了不久的新車也會壞？
“跟你老子一樣煩人。”
折騰了半天，車還是一動不動地趴着，她氣得一擡腳，重重在車胎上踢了一腳，然後開始拔打維修電話。維修人員很快就過來把她和車一起拖回修理點，眼見時間晚了，她也懶得再等，獨自打了個往家裡趕去。
很晚了，莫澤睿一個電話短信都沒有，難道真的陪葉姑娘遊c城去了？她糾結地盯着手機屏幕，要不要打個電話過去呢？可是沒證沒據的，打過去是不是顯得自己太小氣了？丫丫的，不打給他，顯得自己有多緊張他似的，反正他要是敢亂來，就剪刀伺侯！喬莫伊心裡七上八下想了許多，最終在糾結中把手機塞回了口袋，晚風吹進車窗，衣背早就被汗水浸溼了。
“停車。”
她的目光落在外面的冰店上，她愛吃刨冰，一大碗刨進嘴裡，渾身都跟着涼爽下來，反正一個人回家也是打遊戲，不如吃點兒好吃的吧。
這店生意極好，沒有座位，喬莫伊好容易擠到前面買了一份，端着，一面走一面吃。公車站牌上有葉梓嫿的照片，她停下腳步盯着葉梓嫿的臉看着，真的沒自己好看嘛！她很厚臉皮地想着，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葉姑娘的胸也沒自己大嘛！難道對於男人來說，真的是到了手就不香了？他幹嗎對葉姑娘這樣感興趣呢？
“敢採野花，我就咬野草。”
她想着，終於忍不住拿出手機來發了個短信過去，很快那邊就回了電話過來。
“還沒回家？”
莫澤睿聽着車來車往的聲音，沉聲問道。
“找豔遇呢，不想回家。”
喬莫伊嘴裡塞着冰，大咧咧地說道。
“皮癢？”
莫澤睿的聲音傳過來，又刺激到了喬莫伊，她哼哼一笑，不悅地說道：
“是啊，皮癢了，怎麼着？”
說完，直接掛了電話，丫的姓莫的居然還敢在她面前耍橫！滿街的男人，雖然沒他有錢，沒他長得好，沒他——他最好。喬莫伊目光在四周經過的男人身上掠過，很沮喪地下了定義，女人的愛情真是件令人頭疼的事，一旦認準了某位男人，怎麼看，都是他最順眼。
“我馬上就到了。”
公車上下來一個男人，正低頭講電話，喬莫伊站在等車的人羣裡，那人並沒有看到她。喬莫伊想打招呼來着，可是一個念頭在心裡竄起來，她把那聲招呼吞回肚子裡，把刨冰丟到身邊的垃圾箱，悄悄地跟了上去。
於連彬的腳步很快，一面走，一面繼續講電話。幸爾這段路夏夜一向熱鬧，附近的小店燈火通明，音樂嘈雜，年輕人的嘰呱聲充斥在空氣中，喬莫伊沒辦法聽清楚他的話，他也沒發現一直跟在身後的喬莫伊，就這樣一直穿過了街道，拐彎，走向了前面一條小巷。
於連彬這時才停下了腳步，轉身往後看過來，喬莫伊連忙一閃身，躲到了樹後面。於連彬警惕地四下觀望了一會兒，便擡步往旁邊的小巷子裡鑽去。這是c城最繁華的商業小街，四通八達，夜店林立，全是小酒吧，喬莫伊快步跟過來，看着這些酒吧犯愁，他是進了哪一家呢？
正在此時，只見葉姑娘突然從街對面走了過來，喬莫伊一怔，莫先生莫非和葉姑娘在這裡買醉尋歡？可是她身後並沒有人呀！正想迎上前去時，突然有一隻手從她身後拉住了她，把她往一間小酒吧裡拖去，她定睛一瞧，居然是劉暢這小子。
“你在這裡幹嗎？”
喬莫伊擰着眉問道。
“哦，我喝幾杯，你要不要來一杯？”
劉暢打着哈哈，目光卻瞟向了門外，喬莫伊疑心頓起，他難道是在爲莫澤睿打掩護？她推開了劉暢，快步就走了出去，這時葉姑娘已經彎腰往一輛車上鑽去，只是這車不是莫澤睿的，是一輛白色的小車，側面停着，看不到車牌。
“莫澤睿呢？”
喬莫伊疑惑地問道。
“去見楚先生了。”
劉暢回道，又拖着她往酒吧裡走：
“來吧，喝一杯，這是我朋友開的，他調的酒不錯。”
眼看那車開走了，喬莫伊惱火地瞪了他一眼，是見楚先生，還是和葉姑娘一起坐車走了？看着車揚長而去，她氣得發暈，當真跟着劉暢進了酒吧，坐到了吧檯前面，反正男人都護着男人，就算真出了什麼狀況，也休想從劉暢的嘴裡得知什麼，不如多喝上幾杯，點最貴的，讓他心痛流血！
“調酒師不錯。”
她小啜了一口，慢吞吞地說道。
“那當然，這裡請的調酒師都是很不錯的。”
劉暢連忙打着廣告。
“我是說長得不錯。”
喬莫伊的目光盯在正在替她調酒的小子臉上，暗暗的燈光落在他的臉上，年輕就是好，皮膚也好，陽光帥氣。
“啊——是。”
劉暢怔了一下，纔回了兩個字，又聽喬莫伊說道：
“其實男人這回事吧，還是要有味道，光長得好還不行，比如說——那個。”
喬莫伊調轉了手指頭，指向了另一邊，那裡有個剃着光頭的男子，一件貼身的褐色背心，牛仔褲，胳膊粗粗的，個子也高，站在那裡倒有幾分氣勢，見喬莫伊衝他笑，他也舉起了杯子向喬莫伊示意。
劉暢開始害怕起來，喬莫伊肯定沒安好心，一定是想給他找麻煩！可是他們的人正跟着葉梓嫿呢，不能讓喬莫伊壞了事，他只好把喬莫伊拉進來。莫澤睿說過了，不想讓喬莫伊再擔驚受怕，所以現在有什麼事也不和喬莫伊說，現在倒好，他要跟着倒黴了。
果然，喬莫伊又衝那男人拋了個眼神，那男人來了精神，居然大咧咧，晃着肩膀走了過來向喬莫伊搭訕。
“這杯我請你。”
他打了個響指，讓調酒師端了杯酒過來，推到了喬莫伊的面前。喬莫伊往劉暢身邊微俯了一下，聲音不大不小地說道：
“瞧，這樣的男人才叫男人，勇敢，大方。”
哦哦——劉暢汗顏，可那搭訕的男人受了鼓勵，更想表現了，坐到了喬莫伊的身邊，一手從她身後繞過，搭在了吧檯上，擺了個造型。
都這樣了，莫澤睿如果還不出現的話，喬莫伊發誓，回家一定不讓他上牀，讓他睡牀底。可是壯男越靠越近，莫澤睿的身影卻不知在何方，難道他真的不在這裡？劉暢自知已經無法控制局勢，只好悄悄給莫澤睿發了個短信過去。
“親愛的，你看嘛，你學學嘛。”
喬莫伊一扭腰，抓住了劉暢的胳膊晃了幾下，劉暢當時就想翻白眼暈地上去了，叫他親愛的？莫澤睿會把他生吞活剝了的，論天下男人醋勁，莫澤睿當數第一。
“啊，帥哥，我們乾一杯。”
喬莫伊卻傷心極了，莫澤睿八成跟着葉姑娘坐車走了，所以故意讓劉暢拖住自己。難道愛情真的這麼不可信？才半年，姓莫的就想在外面插彩旗，她的心都冷了。
壯男和喬莫伊乾了杯，目光看向了劉暢，心裡揣測着劉暢的身份。
“別看他了，他是我前男友，現在沒半點關係。”
喬莫伊亂編着，壯男點頭，以爲喬莫伊是失戀心傷，又來了勁兒，發奮在喬莫伊麪前表現起來，笑話、故事一頓胡編海侃，劉暢見喬莫伊笑得花枝招展的，酒一杯杯灌下了肚，只能小心在旁邊守着。
“喂，睿少來了。”
突然，劉暢看到了門口出現了熟悉的身影，莫澤睿趕到了，他鬆了口氣，連忙說道。
“哦。”
喬莫伊看過去，乾脆挽住了壯男的手說道：
“我們去那邊接着喝吧，你的笑話說得太有趣了。”
壯男挑了挑眉，站起來就想帶她過去。
“鬆手。”
莫澤睿趕了過來，攔住了他們二人。
“你是誰？”
壯男莫名其妙地看着莫澤睿。
“我是她老公，對不起，請你鬆手。”
莫澤睿耐着性子解釋，壯男怔了一下，又扭頭看向了劉暢，前男友和老公都在，這是個什麼女人呀？
“真是她老公。”
劉暢在後面補了一句，壯男就鬆了手，聳聳肩走開。喬莫伊瞪了一眼莫澤睿，坐回了吧檯前，莫澤睿在她身邊坐下，不悅地斥責道：
“你發什麼瘋？真的皮癢？”
“是啊，天天看着你看膩了，找點刺激，不行啊？”
喬莫伊手指沾了酒，在桌子上畫圈圈，劉暢給莫澤睿要了一杯酒，自己走開。莫澤睿搖了搖喬莫伊胳膊，低聲問道：
“就爲了一張唱片？你不至於爲了一張唱片氣成這樣吧？”
“你剛纔去了哪裡？”
喬莫伊擡頭盯住了他。
“我去見楚河鷹。”
莫澤睿輕擰了眉，湊到她耳邊，放低了聲音說道，這種事根本不易拿在這種場合來講。
“騙人，我剛看到葉姑娘了。”
喬莫伊白了他一眼，怎麼覺得他的話這麼不可信呢？莫澤睿盯着她的眼睛，眉慢慢鎖緊，在一起這麼久了，怎麼還是不信任呢？他的形象就這麼壞，壞到只是多看了別人幾眼，她就會懷疑到這種程度？
“回去了。”
他拉起她，喬莫伊卻不肯動。
“我就在這裡玩，我都好久沒出來玩過了。”
她說得可憐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