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戲弄的滋味(一更)

【一】世界上我最不捨得的人走了

回到莫宅的時候,已經十二點了,喬莫伊在白若蘭的門口站了一會兒,裡面很靜,老兩口可能已經睡了。

走進房間,一盞燈泛着柔光,落在她蒼白的臉色上。她打開了電腦,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c城的論壇裡會有消息。網頁展開,一條條貼子蹦出來,句句刺得她眼睛痛。莫飛揚的訂婚宴上,播放了她和莫飛揚親熱的視頻,還有照片貼在上面,她和莫飛揚緊緊地摟抱着,倒在牀上——

怎麼會出這樣的事?她明明是上樓去找莫澤睿,怎麼變成了莫飛揚?她想到莫澤睿的臉色,漸漸明白過來,她和莫飛揚被人陷害了。

猛地站起來,快步走到浴室裡,她居然和莫飛揚這樣親密接觸過,居然讓那麼多人親眼看到,以後還怎麼做人?她擰開了水,拼命地衝刷起自己的身體來,不知道發展到什麼程度,身上這麼多印跡,是不是也有莫飛揚留下來的記號?微燙的水衝在身上,她慢慢地坐了下去,這下慘了,真成了淫|婦蕩|娃了,哪個殺千刀的害她?她用力地拍着浴缸輕聲罵着,腦中又閃過了莫澤睿冷冷的表情,他一定是氣瘋了,纔會那樣對她,可是,這綠帽子戴得好冤枉。

一夜渾渾噩噩,不知道怎麼熬到了天亮。

喬莫伊剛走進廚房,準備給白若蘭熬中藥,只聽到外面傳來了尖銳的汽車喇叭聲,是莫澤睿回來了嗎?喬莫伊沒敢出去,她害怕看到他生氣的樣子。

“喬莫伊,滾出來。”

客廳的方向突然傳來了徐燕尖銳的聲音,喬莫伊一怔,只聽到徐燕的聲音再度掀高:

“喬莫伊你這個小妖精,你要不要臉?你霸着莫澤睿,又來勾引我兒子,你到底要幾個男人你才甘心啊?”

喬莫伊丟下了的裡的小勺,快步走向了客廳。徐燕只穿着一件長大衣,叉着腰,披頭散髮地站在客廳中間,怒氣衝衝地大罵着。如果不是昨晚得罪了李市長,今天怎麼會不見她?又怎麼會不管天銳的事?全是喬莫伊乾的好事!

“請你不要吵。”

喬莫伊趕到了大廳,壓低了聲音說道,吵到了白若蘭,刺激到她怎麼辦?

“你還怕吵?你還要臉嗎?喬莫伊,數遍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你這樣不要臉的女人了?怎麼,我家飛揚這麼吸引你,你要到訂婚的晚上爬到他的牀上去?”

徐燕罵得露骨,喬莫伊雖然生氣,卻一句也反駁不出來,事實就是這樣,她攪黃了莫飛揚的訂婚宴,她讓莫澤睿丟了臉。

“喬莫伊我告訴你,你媽得了絕症教訓不了你,我來替你媽好好教你,什麼叫廉恥!”

她衝過來,拉住了喬莫伊的頭髮就要打,張媽連忙攔住了她,小聲懇求道:

“四太太,有什麼事好好說,我家伊伊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她是什麼人?不要臉的臭女人。”

徐燕聲音又尖又細,掀得莫家的屋頂都快要掉了,喬莫伊又急又氣,反手就抓下了她正拉着自己頭髮的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肩膀就往外推。

“你出去,要吵,我們去外面吵。”

“你還敢對我動手?”

徐燕乾脆撒起潑來,伸開五指,用力往喬莫伊的臉上抓去。張媽一瞧,連忙招呼過其他人,要把兩個人分開,一時間大廳裡亂成一團,吵吵嚷嚷,不得安寧。

“弟妹你在吵什麼?”

莫天瀚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原來他還沒去上班,他匆匆下了樓,不悅地瞪着徐燕。

“二哥,天銳的事你管不管?喬莫伊的事你管不管?別人不知道,我們自家人知道,她早就成了你這的媳婦,怎麼又去勾引我家飛揚,還做出了這種醜事,搞得全c城的人都看我們莫家的笑話,二哥,你不能放着我家天銳和飛揚不管啊。”

徐燕一把拉住了莫天瀚的袖子,噼哩叭啦地就哭訴了起來。

“天銳有沒有做過作奸犯科的事,警察會去查,至於伊伊的事,我相信事出有因,你在這裡哭,還不如趕緊把孩子找回來。”

莫天瀚緊鎖着眉,莫飛揚昨晚清醒之後就悄悄跑掉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他也一夜未睡,一是因爲白若蘭痛得厲害,二是因爲莫澤睿變得這樣無情,三是因爲莫家出了這樣的事,大哥身體不好,而他身爲二哥卻沒有擔起一點責任,這一切都讓他心裡非常難受。

“我去哪裡找,我從來都管不住這個孩子,天銳也被抓進去了,大伯病了,澤睿我根本見不着,嗚嗚,二哥,我實在沒辦法了,你快幫幫我吧。”

“天瀚,什麼事?”

白若蘭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喬莫伊擡頭一瞧,她居然掙扎着走出來了。

“媽,沒事。”

喬莫伊連忙往樓上跑去,白若蘭看向她臉上被抓出來的紅印子,又低頭看向了樓下氣勢洶洶的徐燕。

“天瀚,出了什麼事?”

她又問道。

“什麼事?你養的好女兒,居然勾引我家飛揚——”

“夠了。”

莫天瀚低喝一聲,打斷了徐燕的話:

“你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說。”

“明天?明天我家天銳怎麼辦?二哥——”

“張媽,送客。”

莫天瀚沉下臉來,讓張媽送徐燕出去,樓上,喬莫伊已經尖叫了起來:

“媽,你怎麼了?”

莫天瀚心一沉,轉身就往樓上跑,喬莫伊吃力地託着白若蘭的身體,她的呼吸又急又淺,莫天瀚把白若蘭抱起來,快步進了房間,把她放到牀上,低聲說道:

“快打急救電話。”

喬莫伊連忙去打電話,回來時,只見白若蘭的手指正緊緊地勾在莫天瀚的手指上,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她。

“媽,醫生馬上就要來了,你堅持住。”

喬莫伊蹲下去,輕聲說道。白若蘭的目光落在她的臉頰上,從小到大,她都沒捨得動過女兒的手指頭,一個外人怎麼能這樣打她?她吃力地擡起手來,想去觸摸喬莫伊的臉,喬莫伊連忙拉住了她的手,輕輕地放到臉上,輕聲說道:

“媽,沒事的。”

白若蘭想擠出一絲微笑來,可是,她做不到了,她感覺到力氣正一點點從她的身上抽離,她挪動着眼珠,想看看莫天瀚,可是,她也做不到了,她的眼前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

“媽,媽!”

喬莫伊輕輕地晃了晃她的手,猛地瞪大了眼睛,胸腔裡,那顆心臟似乎被一根長長的鋼釘釘住,不能跳動——

“若蘭!”

莫天瀚低喚了一聲,顫抖的手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鼻下,眼淚頓時涌了出來。

“爸,媽媽是不是又睡着了?”

喬莫伊轉過頭來,小聲問道。

“伊伊,你媽媽去了。”

莫天瀚一手掩住了嘴,閉上了眼睛,痛苦地搖起頭來。

“你說什麼啊?”

喬莫伊呆呆地轉過頭來,看向了白若蘭,她不再笑了,她也不說話,甚至——不呼吸。

“媽,你看看我,你說話啊,你是不是又在痛?我們吃藥好不好?”

喬莫伊站起來,匆匆翻出了白若蘭的止痛藥,托起了白若蘭的頭就要給她喂。莫天瀚拉住了她的手,低聲說道:

“伊伊,別這樣,讓你媽媽好好睡。”

“媽,吃了藥再睡。”

喬莫伊輕輕地說道,把藥湊到了白若蘭的脣邊,怎麼這麼涼呢?暖氣開得很大呀,她穿着一件薄毛衫也覺得很暖和。

“媽,把被子蓋好。”

喬莫伊放下藥,伸手就拉過了被子,緊緊地包住了白若蘭的漸漸冰下來的身體。

“伊伊,起來,伊伊。”

莫天瀚站起來,想把白若蘭從喬莫伊懷裡抱出來,喬莫伊固執地抱着白若蘭,小聲說道:

“爸,你幹什麼?你快去催醫生,等一下媽媽醒了,又會覺得痛的。”

莫天瀚勸不住她,只能忍痛出了房間,叫上來了張媽,又給莫澤睿打了電話過去。轉身時,只見喬莫伊還是緊緊地抱着白若蘭,一言不發地看着她的臉。

“伊伊。”

莫天瀚推了推她,喬莫伊卻沒有反應,此時的他心裡又痛又急,他答應過若蘭要好好照顧喬莫伊,喬莫伊有什麼事,他哪裡有臉去見若蘭?

“讓媽媽睡覺,你這樣她睡得不舒服。”

他彎下腰去,輕聲勸道。

“好。”

喬莫伊終於有反應了,她小心地把白若蘭的頭放到枕頭上,又細心地的被子掖好,自己坐到了牀邊,怔怔地看着她。

“我們出去好不好?”

莫天瀚又小聲說道。

“我陪陪媽媽。”

喬莫伊搖頭,輕輕地說道,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她分不清媽媽到底是睡着了,還是真的去了——是睡着了吧,等一會兒就要醒來了吧?

“醫生來了。”

張媽上來了,在莫天瀚身邊小聲說道,莫天瀚連忙轉身,只見一名醫生帶着護士快步走了進來,莫天瀚拉開了喬莫伊,讓醫生嘗試着進行急救。

“對不起,病人已經去了,節哀順變吧。”

過了一會兒,醫生一臉遺憾地走了出來,低聲說道。不料,喬莫伊一聽就火了,用力把他掀開,氣沖沖地說道:

“你在胡說什麼?我媽只是睡着了,你們快去把擔架擡上來,送我媽去醫院。”

“小姐,請——”

護士還想勸,卻被莫天瀚制止住,他抱住了喬莫伊的肩,忍着巨痛,小聲說道

“伊伊,聽我說,媽媽痛了這麼久,讓她安靜地去好不好?”

“她沒去,她睡着了。”

喬莫伊輕聲說着,一把抓開了他的手,快步走進了房間,彎腰輕輕撫摸着白若蘭的臉,慢慢蹲下去,趴在牀邊看着白若蘭,她要等媽媽醒過來,告訴她,絕對、絕對不能丟下她離開。

“怎麼辦?”

張媽送醫生出去,進來小聲問道。

“等小睿回來吧。”

莫天瀚擡手抹了一把臉,滿臉溼漉漉,鹹津津的。

“先準備別的事。”

他搖搖頭,無力地在牀頭坐了下來,定定地看着白若蘭。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也曾遠遠看着她牽着女兒的背影,也幻想過兩個人有重新開始的一天,可是當初的怯懦已經把他們分開。他以爲這一生都不會再有機會。直到她那天來找自己,直到她主動提出了結婚,他想,上天終歸是讓有情人在一起的,雖然遲了幾十年,可是畢竟走到了一起,他們的晚年會一直幸福地相守。

只是,這幸福爲什麼這麼短暫?

若蘭,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堅持着,很痛、很辛苦,可是,你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呢?我們昨晚還在想像澤睿和伊伊在天山完婚時的情形,還說如果你身體條件允許,我們乾脆也去看看雪舞漫天的天山。你說,你在拖累我,可是若蘭,我多慶幸你肯讓我照顧你,你給了我機會,讓我彌補對你的虧欠。

若蘭,我的心痛極了——莫天瀚又掩住了嘴,無聲地哭起來,只覺得自己呼吸一下,氣管都跟着火辣辣地痛。

可是,喬莫伊卻一滴淚水都沒落下來,只是怔怔地看着白若蘭,媽媽怎麼睡得這麼安靜?她平常不是會不時皺皺眉,有時候還會說聲痛的嗎?

“哎呀,怎麼十點半了,我還沒熬藥。”

突然,喬莫伊站了起來,喃喃說着,一溜小跑往外去了,莫天瀚連忙跟了出來,只見喬莫伊徑直衝進了廚房,繫上圍裙,洗了中藥罐,真的去熬藥了。

“這孩子是不是把悲閉在心裡了,這樣可不行,得讓她哭出來。”

張媽也和司機老趙也跟了進來,看着喬莫伊忙碌的背影擔憂地說道。

“伊伊。”

張媽走了進來,試探着說道:

“如果覺得傷心,哭出來好不好?”

“啊?爲什麼要哭啊,張媽,藥只有兩天了,明天你幫我再抓十副回來吧。”

喬莫伊扭頭看了她一眼,居然笑了笑,輕聲說道。

“糟了,這孩子是不是悲傷過度,腦子這裡——”

老趙在門口低聲說着,莫天瀚又急,又傷心,又連日未休息好,這時只覺得眼前一花,人就往前栽去了。

“市長。”

老趙和張媽嚇了一跳,連忙把摔到地上的莫天瀚抱了起來,可是喬莫伊居然只回頭看了一眼,繼續盯着火上的藥罐子發呆。

“快點催小睿回來。”

老趙把莫天瀚背起來,催着張媽去打電話,喬莫伊不對勁,莫天瀚也倒下了,家裡得有人主事。張媽連忙去客廳打電話,廚房裡,火苗兒使勁地舔噬着藥罐,中藥的味道在空裡散開,濃黑的藥汁溢了出來,滴落在爐上,滋滋一陣亂亂,漸漸的,藥汁越涌越多,火苗在一聲悶響之後,滅了。

自始至終,喬莫伊只是呆呆地看着,毫無反應,任這白色的濃霧在空裡蒸騰而起,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伊伊,快關火。”

張媽聞到了味道,跑進來一瞧,連忙大聲喊道,喬莫伊一個激棱,猛地驚醒,伸手就去端藥罐,被灼得如烙鐵般的瓷罐,如毒蛇一般,毫不留情地在她的手指上猛地“咬”了幾口,她一個哆嗦,罐子就從手裡滑了下去,重重地落在地上,跌了個粉碎。

“哎呀,有沒有受傷啊。”

張媽關了竈,拉過她的手就看,手掌和手指已經全部紅腫起來。

“怎麼了?”

莫澤睿的聲音傳進來,看到面前的情形,濃眉便緊鎖起來。喬莫伊看了他一眼,迅速把手背到了身後,小聲說道:

“沒事。”

“給我看看。”

他走過來,向她伸出了手。喬莫伊搖搖頭,轉向走到角落,拿來抹布,蹲下去清理殘渣碎片。張媽連忙說着,蹲下去想從她手裡拿過抹布來。

“伊伊,我來就好了。”

“不用,我會做。”

喬莫伊還是搖頭,不肯鬆開手裡的抹布。

“小睿,這孩子一滴淚都沒掉,你快點勸勸她,這樣可不行。”

張媽站起來,看着喬莫伊小聲說道。

“喬莫伊,起來。”

莫澤睿彎下腰,手輕按在她的肩上,喬莫伊卻往旁邊縮了一下,躲開了他的手。莫澤睿擰了擰眉,蹲到她的身邊,沉聲說道:

“讓張媽去收拾,我們還有別的事要處理,她是你媽媽,很多事要聽你的意見。”

“媽媽睡着了。”

喬莫伊搖了搖頭,小聲說道。

“她走了,快起來,我們要準備後事。”

莫澤睿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起來,她的手有燙傷,她的手腕還有昨天捆過的紫痕,她臉色蒼白,雙眼浮腫毫無光彩,這模樣落到莫澤睿的眼中,他的心就一絲絲地痛了起來,把她攬進懷裡,輕聲說道:

“聽我說,你媽媽痛苦了這麼久,離開也是種解脫,你要好好的,她才能放心。”

“我很沒用。”

沉默了好久,喬莫伊突然說道:

“我什麼都做不好,我照顧不好媽媽,我當不好你的老婆,我處處惹人討厭,是我害死了媽媽。”

“說什麼胡話。”

莫澤睿低聲說着,擡起了她的下巴,可是她迅速別開了目光,不和他對望。

“是我的錯,莫澤睿,我恨死自己了!”

喬莫伊說着,突然擡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打得這麼重,脆響嚇得張媽都是一抖。

“你幹什麼!”

莫澤睿連忙拉住了她的手,喬莫伊這時候才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她緊緊地抱着莫澤睿,歇斯底里地大哭着,這哭聲如此悲傷,在天空中肆意衝撞着。

媽媽啊,你不是說要看我手託雪花的樣子,你不是說要親手抱抱我的小寶寶,你說要叫小兔子,那就叫小兔子啊,媽媽,你說要一輩子保護我,你說永遠會陪着我,媽媽你醒過來,我只要你醒過來,我願意拿我的一切去換你醒來。

“我不要你走,不要。”

她哭得無法站直身體,莫澤睿緊緊地抱着她,她的淚一滴滴地落在他的手背,冰涼刺骨。

叮叮——

他的手機突兀地響起,他騰出手,只聽那邊傳來了一陣啞笑:

“睿少,被人耍的感覺怎麼樣?更精彩的還在後面。”

莫澤睿用力按掉了電話,把幾欲哭暈的喬莫伊抱了起來,原來,真正的痛不是痛在自己身上,而是面對愛人的疼痛時,喬莫伊只是替他揹負了遊戲的巨痛。

她已經哭得無法呼吸,每吸一口氣,胸腔裡都猶如有一把刀在狠狠地剮着,血肉模糊。

“澤睿,殯儀館的人來了。”

老趙走了進來,c城早就開始實行火葬,而且按照習俗,過世的人不能在家裡過夜。

“不要,莫澤睿,不要讓他們把媽媽帶走。”

喬莫伊推開了莫澤睿的手,快速往樓上衝去,張媽她們已經給白若蘭擦洗了身體,換好了衣服,莫天瀚正在牀邊,拉着她的手低低地哭着。依着她生前的吩咐,她穿上了生前最喜歡,可又沒多少機會穿的珍珠白繡花旗袍,胸前繡着一朵瑩白的玉蘭花,手腕上戴的是喬莫伊用她第一份工資爲她買的那條珍珠手鍊,莫天瀚送她的那枚戒指卻依着她生前的意願取了下來。

她說:下了黃泉,便兩兩相忘,來生不要再見了。

不要再見了,這樣我們兩個便可以清清爽爽地開始新的一生,不被愛所折磨,不被愛所誤了終生,不被我如此愛你的心羈絆你重尋愛的路。

“伊伊,拿着。”

莫天瀚拉住了她的手,把那枚戒指放到她的手心。

“媽。”

喬莫伊跪到了牀邊,雙手緊緊地抓着牀沿,看着她沉睡的模樣。媽媽,我今後再也見不到您了,從此天人永隔,只能夢裡來回憶。可是來世再來世,我們還能做母女嗎?不如,媽媽你下輩子來做我的女兒,我來照顧你,我來教你說話、走路、餵你吃飯,送你上學,看着你長大,再找男朋友,我來替你把關,一定要找一個好男人,好好對你一輩子。

“起來,伊伊。”

莫澤睿從她身後,把她抱了起來,再痛,再不捨,也要說再見。

生、死、痛、悲、分離——人人都會面對,都要面對。

“有我,有我在。”

他把她緊緊地抱進懷裡,彷彿只是一瞬間,他看到了跪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自己,看着離去的母親,看着漫天的黑暗來臨,看着那光一絲絲、一點點,在眼前消失不見。

追悼會安排到第三天舉行。

莫天瀚要招呼親戚朋友,喬莫伊和莫澤睿在靈堂裡守靈。

白天該來的人基本上都來過了,門外,是黑壓壓的天,不見一絲雲,一點星光,一點眉月,只有靈堂裡透出來的燈火,悲傷地在大廳外靜浮。一對白燭,一盞油燈,白若蘭的照片放在桌上,模樣溫婉美麗。

“莫先生,伊伊。”

有個高大的身影披着燈光走了進來,喬莫伊擡起眼睛,眼前卻是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來人的面孔,她甚至聽不清來人的聲音。

“林律師,有心了。”

等來人行了大禮,莫澤睿便還了禮,低聲道謝。

“應該的,白天被官司絆住了,伊伊,你要節哀,伯母最希望你能快樂地生活下去。”

林雅逸輕握住了喬莫伊的手,低聲說道。

原來是師兄,喬莫伊點點頭,眼淚又涌了出來,可是一個字也無法說出口,她的喉嚨已經發不出什麼聲音了。

“別太傷心。”

林雅逸輕輕地抱了抱她,低聲安慰道:

“也別害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莫澤睿輕擰了下眉,林雅逸這才鬆開了手,看向了莫澤睿,低聲說道: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謝謝,不用了。”

莫澤睿淡淡地回了一句,面上表情頗有送客的意思。

“莫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林雅逸沉吟了一下,低聲說道,莫澤睿看了一眼喬莫伊,小聲說道:

“我去去就來。”

喬莫伊沒出聲,他便扶着她坐下,然後跟着林雅逸一起,到了隔壁的小房間裡。林雅逸關上了門,直截了當地說道:

“睿少,你四叔的案子已經請我做辯護,他跟我說了一些內情,他願意無償把手中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轉讓給你,可是他有一個條件,請你不要再插手這件事。”

“這件事等追悼會之後再談。”

莫澤睿輕擰起眉來,此時此刻,他哪裡有心思去想什麼股份,喬莫伊已經像一棵被狂風掠過的小草,隨時可能折斷,他人生中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原來金錢、報復都不能讓他得到最大的滿足,反而是身邊人的平安、喬莫伊的笑容,更能讓他感覺充實。

“我今天來只是轉達你四叔的意思,你同意與否都是睿少你的事,不過我只是覺得你們的遊戲牽扯上伊伊就太過份。”

林雅逸不客氣地說着,莫澤睿已經沒心思再敷衍他,也不想給他面子,轉身拉開門就走。大廳裡,一個削瘦的身影正在向白若蘭的遺像鞠躬,是喬紀城來了。

“伊伊。”

喬紀城喚了一聲,就手抹着眼睛,哭了起來,喬莫伊擡頭看了看他,又低下頭,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別哭了。”

喬紀城攬住她的肩膀,大手抹在她的臉上,沾了一手她的淚。莫澤睿和林雅逸一前一後進了門,林雅逸見到他,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腳步也停在了門口處。

“別告訴我他還不知道你是誰。”

莫澤睿頭也沒回,沉聲說了一句,快步走向了喬莫伊。林雅逸深深地看了一眼喬莫伊,這才轉身快步離開了靈堂。

“你來幹什麼?”

莫澤睿把喬莫伊從他懷裡攬過來,不悅地問道。

“莫澤睿,我是你岳父,請你注意自己的態度。”

不想喬紀城擡頭就回了他一句,莫澤睿的眉緊鎖起來,喬莫伊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側過臉,從乾巴巴的喉嚨裡擠出一句話,嘶啞難聽:

“去給媽媽上柱香吧。”

喬紀城起身,拿了一柱香走到遺像前,認真地鞠了三個躬,轉身看了一眼莫澤睿,拍了拍喬莫伊的肩膀,慢慢地往大門外走去了。

這一輩子,他最愛的人是白若蘭,最對不起的人是白若蘭,最恨的人也是白若蘭,萬般糾纏都只是爲了一個情字。

愛情的懲罰,從來都是這樣地狠,這樣的殘忍,讓你明明痛得如同骨肉分離,卻又無法向人訴說半字。

淅淅瀝瀝的,就飄起了細雨,夜,萬賴俱寂。

【二】被耍的滋味

房間裡很暗,窗簾拉緊,牀頭燈調到了最暗,喬莫伊縮蜷在被子裡,小小的一團,若不細看,幾乎發現不了這被中還有一個小人兒。手邊,攤開着一大堆照片,每一張上面都有白若蘭的笑臉。

張媽開門看了一眼,又搖搖頭走了出去,好幾天了,她幾乎沒吃什麼東西,一直這樣躺着,也不肯讓人拉開窗簾。

樓下又開始吵吵嚷嚷起來,莫天瀚躲在家裡也逃不開這些人的圍追堵截,公司的情況很糟糕,股票一泄千里,莫澤睿雖然代理主席職位,可是也有一部人想支持更容易操縱的莫飛揚,尤其是徐燕,手裡握着一部分股票,大肆活動,爲莫飛揚爭取票數。

今天是莫家的家庭會議,人也全到了,莫天浩也破天荒地出了門,坐在輪椅上,雙手放到小腹上,閉着眼睛,一臉鐵青。

“都是那個丫頭,沒臉沒皮,不知羞恥,惹出這麼大的醜聞,讓我們莫家還有什麼臉見人?”

徐燕開口就罵,莫天瀚的臉色就沉了下來,不悅地說道:

“我說過了,她是被人陷害,弟妹不要再提這件事。”

“爲什麼不能提,我的兒媳婦現在不肯見我,我家天銳還在看守所裡,你們一個個閤家團圓,不要忘了這些年是天銳在拼命給你們賺錢,養着你們!”

徐燕說得激動,手拍打着沙發,砰砰砰地一陣悶響。

“好了,現在是特殊時期,不要再提過去的事,先想辦法幫天銳。”

莫天浩一聲低斥,徐燕這纔不情願地閉了嘴。

“喬莫伊那丫頭,確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現在滿城鬧得沸沸揚揚,我看澤睿這個老婆確實沒選好,家有賢妻才旺夫,她進了門,旺沒旺我沒看到,只看到一大堆麻煩。”

不料莫婷婷卻突然接了話,出挑的眼線微微上揚着,擡頭,不屑地掃了一眼樓上的方向。

“夠了,她是我的兒媳婦,澤睿的太太,我們喜歡就好了,而且你們公司的事和她無關,你們不要再拿她出氣,否則現在統統給我出去。”

莫天瀚手裡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頓,語氣也重了起來。莫婷婷輕哼了一聲,擡起右手來,手指上鮮紅的指甲像新滴出的血,豔得詭異。

“公司的事,讓澤睿先管着,一切聽從他的指揮。”

莫天浩開口了,緩緩掃了一眼在座的衆人,徐燕咬了咬脣,低下了頭,髮絲垂下來,遮住了她狠狠的神色。

“小睿回來了。”

大門打開,莫澤睿的身影出現在大家眼中,他掃了一眼在座的各人,一言不發地往樓上走去。

“你看看,他是什麼態度,他眼裡有沒有我們這些長輩!”

徐燕撐起了身體,指着他的背影就指責起來。

“商量完了就散了吧,都回去,我也累了。”

莫天瀚站起來,揮了揮手,莫婷婷率先站了起來,一扭腰,踩着高得嚇人的高跟鞋就走了,徐燕也瞪了一眼莫天瀚,緊跟了出去。

“大哥,在這裡住一晚吧。”

莫天瀚看向了莫天浩,莫天浩搖搖頭,低聲說道:

“老了,這些事真的不想再管,我先回去。”

他的傭人連忙過來推起了他的輪椅往外走,很快,莫宅裡就安靜了下來,莫天瀚獨自在客廳坐了許久,才慢慢地走上了樓。

沒了若蘭,沒了伊伊的笑聲,這個家總是不像個家。

莫澤睿推開了門,喬莫伊蜷縮在那裡,長髮零亂地糾纏在枕上,他輕輕地走到牀邊,彎腰輕撫着她的臉,低聲問道:

“說好要吃飯的,爲什麼不聽話?”

喬莫伊搖了搖頭,把臉埋進了鬆軟的枕頭裡,枕頭溼了又幹,幹了又溼,鹹鹹的,全是她的淚。

“乖,起來吃東西好不好?”

莫澤睿抱起她來,輕拍着她的背低聲哄着。

喬莫伊還是搖頭,怎麼吃得下呢?睜開眼睛,閉上眼睛,全是相依爲命的媽媽的笑臉,似乎她就站在身邊,笑着來擰她的耳朵,親熱地說道:臭丫頭,快起來。可是,當她睜開眼睛四處去尋找時,卻怎麼都看不到媽媽的身影。

莫澤睿抱了她一會兒,她的身體又軟又輕又涼,像一片剛採摘下來的花瓣,正在慢慢失去水份。他把被子給她蓋好,轉身走出了房間。

“小睿,怎麼樣?”

正在收拾客廳的張媽看他下樓來,連忙關切地問道。

“麪條怎麼做的?”

莫澤睿停下了腳步,沉聲問道。

“啊?”

張媽楞了一下,接着便反應過來,放下了手裡的活兒,跟着他到了廚房,小聲說道:

“是伊伊想吃麪條嗎,我來做吧。”

“我來。”

莫澤睿從架子上拿出一隻小鍋,喬莫伊以前晚上給大家做宵夜,下面條的時候,都是用這個小鍋。

“把水燒開,面下去之後,再壓三次涼水就好了。”

張媽站在旁邊指揮着,莫澤睿把水燒上,又拿出兩個雞蛋來,笨手笨腳的,從沒接觸過廚房的他,兩個雞蛋也打得碗裡盡是碎殼,他輕抿着脣,細心地把蛋殼挑了出來。

“最後一次水開再放進去。”

張媽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下廚,細心地指導了一會兒才轉身出去。莫澤睿雙手撐在竈臺上,看着瑩藍的火苗兒,眉緊緊地擰了起來,喬莫伊蒼白的臉不停地在眼前閃過,難道他真的錯了?就像老頭子說的,做事不留餘地,傷敵一千,必自亡八百?

他擡起手來,握了拳,輕輕敲了敲前額,不可以心軟,不可以給對方反撲的機會。

嗚——

小鍋裡響了起來,奶白色的熱氣蒸騰而出,他連忙把雞蛋倒了進去,又拿來了碗,試探着放着調料。

喬莫伊曾說,什麼都不能爲他做,除了陪他睡覺,還有——他餓了的時候,給他做頓好吃的。

現在,她那樣傷心,他同樣什麼也做不了,除了——親手給她做一碗麪。

“喬莫伊,起來吃麪好不好?”

他端着面進了房間,輕輕地搖着她的肩膀,低聲說道:

“是我做的,嚐嚐我的手藝好不好?”

喬莫伊又把頭縮回了被子裡,只留着烏黑的頭頂在外面。這些天她一直這樣,不肯和他面對面。

“喬莫伊,看看我好不好?”

“你放着好了。”

喬莫伊終於開口了,莫澤睿把面放到桌上,伸手去掀被子,她的臉還是埋在枕頭裡。

“你這樣,我怎麼和你說話?”

莫澤睿鎖起眉來,伸手捧起了她的臉,沉聲問道。

“你讓我躺着吧——我沒臉見你。”

喬莫伊緊閉着眼睛,臉色蒼白得可怕,樓下的聲音她聽得到,她也知道了那天事情的始末,可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差勁,很蠢,很丟臉,她哪裡還有臉在這裡呆下去?她纔是c城最大的笑話。

“不關你的事。”

他把她緊緊地抱進了懷裡,雙瞳裡漸漸燃起火焰來,若讓他抓到那人,他一定要親手把他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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