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蔚的話剛落下,胡靜便狠狠抽了一口氣,她站在旁邊一動不動,身體有着細微顫抖。
她想反駁,可是忽然發現,自己竟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老爺子對念念那點心思,大家都能猜測到,只是沒有人想過他真能對小包子下手。在舒蔚看來,怕是他們全部的人,都在助紂爲虐。
舒蔚笑了笑,像是再也不願與她多說,以手撫額緩緩坐了回去。
她沒發現,在門外一直站立着一道高大筆挺的身軀,幽暗的眸子落在天花板上,失去了焦距。
那身軀整個僵硬在當場,手臂繃直,掌心裡握着手機,很緊很緊。
幾分鐘前,王斯里打來電話彙報情況。
“找到了一個有可能是的地點,但裡面人去樓空,據周圍的人提起,走的時候,擡了兩個擔架。”
兩個……
老爺子,已經開始下手了麼。
他默默垂下手臂,身體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時間竟沒有了任何聲響。屋內也安安靜靜的,他提步欲踏入,卻發覺自己不敢去面對她。
“少爺。”管家從旁邊經過,見着顧辛彥。
那常年沒有任何改變的臉,竟也有了一絲異樣。
“這是什麼?”他垂眸,看見管家手裡端着的東西。即使隔着蓋子,也依舊散發出淡淡馨香氣息。
管家頷首,淡淡開口:“唐媽給少奶奶熬的補湯,這一整天少奶奶也沒吃東西。心情也不太好,繼續這樣下去可不行。”
男人點點頭,側身讓管家走進去。
他腳步輕緩,好似沒有看見凌亂的客廳,便徑直走到舒蔚跟前:“少奶奶,這是烏雞湯,唐媽特意給你熬的。”
“放着吧。”
管家沒有離開,恭恭敬敬站在旁邊:“請您一定要喝下。”
舒蔚不輕不重地點點頭,但沒有任何要喝的動作。
他輕嘆,知道那只是敷衍,便默默轉身走到門邊,對着顧辛彥使了個眼色。
不多時,門外的孤冷身影終於願意走進來,身上還帶着寒冬裡肅殺的風,如今春暖花開的景象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他只存在於那,便讓人心生驚悸。
電腦被一道黑影籠罩,他站在桌前,遮去全部燈光。
低沉沙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帶着沉沉的不悅:“爲什麼不吃東西?”
“吃不下。”
她開口,視線沒有離開過屏幕,這些監控已經一遍又一遍地看過,可依舊一點消息也找不到。
她至今不知道那些人把念念帶去了哪裡,也不知道在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之後,他們會對念念做些什麼。
小包子不過才五歲,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瓷碗被朝自己推進了些,舒蔚抿抿脣,終於肯揚起視線。她眼睛酸澀,只能努力看清楚他:“我不想吃,拿走吧。”
他不言不語,打開蓋子,任憑誘人馨香散發出來,再開口時,聲音裡藏着一些不容置喙:“你不吃,孩子要吃。”
“舒蔚,你沒有權利餓着我的孩子。”
這話,說的重了些。舒蔚
猛地擡頭,對上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男人髮絲凌亂,俊臉上也滿是風霜。
顧辛彥垂下眸子,黝黑的眼睛裡帶着淡淡暗光,她仔細瞧去,才能發覺眼睛下的暗沉和憔悴。
怕是從昨夜開始,這男人就沒有睡過吧。
舒蔚到嘴邊的話忽然被嚥了回去,心口沉沉悶悶的,每一次呼吸都牽動着最深處的傷口。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心底愈發酸澀起來。
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念念,還是沒有消息嗎?”
話落,男人用力抿緊了脣,線條分明的下頜繃直成一條直線,他等了許久都沒有迴應。看着舒蔚充滿期待的臉,瞬間又蒙上一層灰色。
“沒有。”顧辛彥開口,惜字如金。
舒蔚苦笑,又緩緩坐回椅子,臉上再沒有任何光彩。那張漂亮的眼睛上多了一層深灰的顏色,沒有了念念,她的生命力就像失去了陽光。
一條手臂忽然橫亙出來,手裡提着精緻的瓷勺,裡頭軟糯溫香的食材,愈發勾引人味蕾。
“喝。”
短短字音,讓舒蔚有些意外。她沒有張開嘴,只默默垂着眸子。悲傷瀰漫在身體周邊,連全部的生氣都被掩蓋。
“蔚蔚!”男人擡高了音量,聲音裡藏滿了不悅。
舒蔚抿着脣,本想搖頭拒絕,可他忽然擡起,掐住了舒蔚下巴。
她驚呼一聲,下意識張開嘴,便被顧辛彥將湯送了進去。溫暖的液體滑入喉嚨裡,可再香的湯,入了嘴裡也沒有任何味道。
“我自己喝。”
她眼圈通紅,搶過勺子和碗筷,一口口往嘴裡塞。
顧辛彥就站在旁邊,哪裡也不去,只盯着她一口一口將東西吃完,直到見了底,才肯收回視線。
“去休息一下。”
厚實的手掌握上她的,帶着溫溫熱熱的氣息,碰上手臂的那刻,舒蔚下意識想避開。
她如今只覺得,和這人再親近一些,都是愧疚。
見她忽然收回手,顧辛彥愣了愣,俊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訥訥地將手抽回去。
沒有人知道他心底有多苦,舒蔚的責備,顧威起和胡靜的嘆息,以及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見的那張稚嫩的臉。
他不敢休息,怕閉上眼睛又看見念念。
怕小包子再也不愛他,再也不肯喚他爹地,再也不肯安安靜靜地抱着他休息。
他說:“爹地,念念喜歡你。”
“爹地,幫念念洗澡。”
“爹地,幫念念保護媽咪,念念一定會快些長大。”
顧辛彥整個僵硬在當場,見舒蔚又將視線投回桌面上,他狠了狠心,蓋上電腦粗聲粗氣地道:“去休息!”
“放開。”舒蔚不肯退讓,紅着眼看着他。
顧辛彥猛地將她拽起來,把人整個抱在懷裡,徑直朝房間裡走去。
深黑的眸子狠狠盯着前方,任憑舒蔚掙扎,手臂死死抱着不肯放。
他不敢再有任何冒險,念念已經失蹤,舒蔚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不能有任何閃失。
“蔚蔚,你該休息。我保證,儘快把念念找
回來,好不好?你什麼也不用擔心什麼也不用顧忌,我保證,念念會回來。”
舒蔚呆愣在牀邊,雙手還攀附在顧辛彥肩膀上,眼睛裡滲着水光:“你怎麼保證?你拿什麼給我保證?”
“顧辛彥,念念就是你害的,你還能拿什麼東西出來保證!”
她有些抓狂,用力掐着男人手臂,指甲尖銳,滲透到手臂裡,沾染絲絲血跡。
有一種疼,疼到蝕骨。
舒蔚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大顆大顆的淚往下掉,每一次呼吸都覺得心裡在抽疼。
她大口大口呼吸,好似只有這樣才能免去心底的疼和痛。
下脣一時間被咬得鮮紅,可她什麼也顧忌到不到,壓抑許久,就只爲了這一刻發泄。
“我不想看見你,不想看見顧家的任何一個人。因爲我只要看見那些臉,就會想到念念!”
“我現在好後悔好後悔,如果當初不回來,如果不抱着希望,如果不去期盼,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是不是、我們母子倆還在英國生活得好好的。”
五年前,姐姐代替她死在林昭穎手上。
五年後,K苦苦相逼,卻也下落不明。
又過去幾個月,連念念也不知去向何方。
她突然覺得整個世界裡就只餘下自己一個人,身邊的人一個個遠去,唯有她,還留在原地。
看不到,想不到追不到,更握不住。
舒蔚越是激動,顧辛彥就越是不敢動她,有力的雙臂,只緊緊將人抱在懷裡,每一次呼吸,都讓舒蔚能感受到他沉穩的呼吸心跳。
許久之後,他才低啞開口:“好,那你恨我,恨到念念回來爲止。”
如果這能讓你好受的話。
顧辛彥垂了垂眸子,用瀰漫着霧氣的眼眸望着她,粗礪指腹撫上蒼白的臉,一點點碰觸到她心底:“但是,別傷害自己。”
不多時,舒蔚也累了,鬧也就沒有力氣鬧。
她就呆呆坐在牀邊,目光裡失去了焦距。
男人拿過毯子替她蓋好,又吩咐唐媽準備些吃的。自己則輕嘆了一聲,轉身走出去。
他給姚瑤打了個電話。
“是,在顧宅,她現在情緒不穩定,你過來陪陪她。也、勸勸她。”
電話那頭,姚瑤正在幫姚寶貝洗澡,聽見顧辛彥的話,愣了愣:“你不說我也是打算過去一趟,這件事現在鬧的滿城風雨,應家在也派人四處找。但似乎沒有什麼進展。”
“多謝。”
“謝什麼呢,能把念念找回來就好。如果沒有,別說蔚蔚恨你,連我、怕也不能原諒你。”
誰都知道,對念念下手的人,是顧老爺子。那個六親不認的人,正是在顧家的縱容下,才愈發無法無天。
姚瑤輕嘆道:“顧大少,你跟我說實話,念念能安然無恙回來的機率,有多大?”
她關心這個,因爲不知道要如何安撫舒蔚。如果是因爲失去了孩子,她想就算是她,也想不出任何語言來撫平傷痛。
電話這邊沉默許久,顧辛彥抿緊脣,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百分之、一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