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父親,就要,就要……羅頃只覺得心如刀絞,次妃卻已經叫起來:“王爺,王爺,您快醒醒啊,您還沒有說,楚王太妃是誰呢!”
“閉嘴!”王妃突然站起身,重重地往次妃臉上打去。王妃從沒如此暴怒,次妃躲閃不及,臉上多了一個巴掌印,次妃頓時哭叫起來,伸手去推兒子:“頃兒,頃兒,她欺負我,你要……”
“娘您先下去吧。”羅頃只覺得心中有千萬種思緒,然而自己的娘還要在這個時候爭風吃醋,不,她不是爭風吃醋,她是要爭權奪利,她想要的,是楚王太妃的名分。羅頃說完這句,就有些疲憊地跌坐在椅上,看着自己的父親,您真的要走了?從此我就沒有爹了?
羅頃的反應讓次妃愣了下,就大哭起來:“好啊,好啊,你們都這樣對我,你們都……”次妃很想再說幾句狠話,可是看着周圍人的行動,次妃又不敢說什麼狠話了,只能鼻子裡面哼出一聲,就在丫鬟攙扶下下去。
“爹爹,是不是真的再也沒辦法醒過來了?”次妃下去之後,羅頃才喃喃開口,太醫已經曉得是在問自己,先是點頭,然後纔開口:“是的,方纔已經耗盡了王爺的精神,這以後,不過熬日子罷了。”
熬日子罷了,羅頃茫然地握住楚王的手,楚王的手這會兒軟綿綿的,還有溫度,但羅頃知道,也許沒有幾天,這雙手就再也沒有溫度了,再沒有了!羅頃想哭,但他曉得自己不能哭,要準備楚王的身後事,要防備次妃在葬禮上又要發什麼胡話,所要做的,還有許多許多。
還要給朝廷上摺子,跟着楚王的遺折一起上去,要讓朝廷來冊封自己爲真正的楚王。年未弱冠,就已成爲藩王,享一世榮華富貴。這些在外人眼中足以豔羨不已的事情,這會兒羅頃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歡喜。
“世子!王爺的那些事兒,也要準備起來。”林御醫見羅頃這樣失魂落魄,雖說自己不好開口,但還是提醒羅頃,羅頃擡頭,眼神還是那樣茫然:“是啊,要準備起來,準備給我爹爹,我爹爹……”
羅頃已經不成句了,王妃低低地道:“世子去準備吧,我陪着他,再陪着他最後一程。”說着王妃就伸手依戀地撫摸上楚王的臉,這眉眼都是王妃熟悉的,那脣,王妃年輕時候曾輕吻過無數次,這雙手,曾經和王妃的手緊緊相握,可是很快,就再看不見這眉眼,握不到這雙手了。
王妃的眼淚掉落,屋內氣氛更加壓抑,衆人都在等着羅頃說話,羅頃站起身,看見了妻子的眼,羅頃想微笑,但終究笑不出來,只對妻子點頭:“一應的事兒,你去吩咐吧。”
瓊竹從沒見過羅頃這樣失魂落魄,更沒見過王妃這樣毫無主見,然而瓊竹更曉得,楚王的喪儀,那是有非常多的準備的,於是瓊竹低聲應是,就走出去。羅頃也要往外走,但腳步踉蹌,小內侍忙扶了羅頃一把,羅頃搖頭:“不必了,我沒事,真的沒事。”
口中說着沒有事,但羅頃的腳步還是軟綿綿的,接着羅頃就倒在地上,衆人發出驚呼,瓊竹剛走出不遠,聽到衆人發出的驚呼就回頭看去,正好看見丈夫暈倒在地,瓊竹忙跑上前,把羅頃扶起,羅頃被瓊竹扶起來後,勉強睜開眼,勉強對妻子微笑,但還是什麼話都說不出。
這會兒瓊竹也沒有心情去吩咐人要準備楚王的那些一應事情了,急忙命人把羅頃先送回房中,正好林御醫和太醫他們也在,也就順便診脈。
太醫和林御醫診脈過了,結論一致,羅頃這是太過傷心,纔會暈倒的,歇息一會兒就好。瓊竹聽了這話,雖然稍微安心,但也不能掉以輕心,請兩人下去歇息之後,瓊竹就讓顧嬤嬤先去把管事的都給找來,要吩咐她們把楚王的一應後事都預備好,自己坐在牀邊,見羅頃一頭一臉的汗,拿着帕子給羅頃擦汗。
羅頃的眉頭皺的很緊,有些痛苦地搖頭,瓊竹像拍小孩子一樣拍了他幾下,羅頃才睜開眼,瓊竹看見他眼神茫然,輕嘆一聲:“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畢竟還有許多事情要等着你去做呢!”
“我又做的不對了。”羅頃曉得自己該堅強,該像妻子一樣坦然地面對這些事情,可是羅頃還是難以掩飾自己心中的茫然無措。楚王的年紀並不算很大,尚未過六旬,平常保養的又好,看起來不過四十許人。
羅頃原本以爲,總要等到自己的兒子都快娶親了,楚王纔會去世,可是這時間陡然提前,而次妃方纔說的那些話,也讓羅頃猛然發現,家中的這些事,遠比自己想的複雜。羅頃覺得這所有的重擔就在這瞬間全壓給了自己。
瓊竹輕輕地給羅頃拍着後背,羅頃抓住瓊竹的手:“我什麼時候才能像你一樣?”
“你不要這樣說,你我是夫妻,我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事情既出了,除了面對我們還有什麼可做的呢?”
除了面對,還能做什麼呢?羅頃靠在瓊竹懷中,好讓自己的心不那麼慌亂。
嵐月走進:“世子妃,那些嬤嬤們都在外面候着了。”瓊竹把羅頃的頭擡起來,讓他好好地靠在牀頭:“你先歇一會兒,等我和她們吩咐完了,再進來。”
“我曉得,你不用擔心,按說,我該去吩咐的。”羅頃的話讓瓊竹又笑了,接着瓊竹給羅頃蓋好被子就來到外面。
這還是瓊竹嫁進來這麼久,頭一次召集嬤嬤們,但嬤嬤們也曉得,眼看着楚王就要不成了,羅頃和瓊竹就將成爲新的楚王和楚王妃,這會兒她們一個個都比平常還要恭敬。瓊竹掃了一眼,就曉得這些嬤嬤們都是聰明人,於是瓊竹也就開門見山地道:“王爺的一應事宜,都要準備着。我記得三十多年前,府裡是操辦過老王爺的喪事的,那時候經歷過這些的嬤嬤可還在?”
這些嬤嬤們互相望了一眼,纔有個嬤嬤從衆人之中走出:“回世子妃的話,都三十多年了,就算有像我們這樣的,當時不過就是丫鬟,哪是管事?這要去請王妃調當時的賬本過來,況且還有朝廷要派人來,這可不是耍着玩兒的。”
瓊竹曉得這會兒王妃還沉浸在悲傷之中,說要去調賬本,還有點麻煩,但若不去,難道還能在這等着?於是瓊竹點頭:“你出的主意不錯,我親自去請王妃,要當初的賬來瞧瞧。”
瓊竹說完就起身先往裡屋去,原本瓊竹是去告訴羅頃一聲,自己要去請王妃拿賬本過來,看要怎麼操辦楚王的喪事,誰知羅頃聽了這話,倒點頭:“我也陪你去。”
“你不是……”瓊竹很是驚訝,畢竟羅頃方纔還一臉悲傷什麼都不想做。羅頃自嘲一笑:“我是你的丈夫,是這個家的男人,難道我還要看着你在奔波操勞,而我就這樣在屋內傷心不成?”
丈夫能這樣想,讓瓊竹鬆了一口氣,於是瓊竹和羅頃都走出裡屋,吩咐那些嬤嬤們在屋內候着,他們夫妻去請王妃拿賬本出來。
等羅頃夫妻一走,嬤嬤們就交頭接耳議論起來,不外就是世子對世子妃如此疼愛,那麼看來以後的楚王府,就只有世子妃一人,再無別人了。顧嬤嬤聽到這樣的議論,不由得意地笑了,瓊竹得勢,自然這些身邊人就更有好處了。
有個嬤嬤瞧見顧嬤嬤面上的得意,眼珠一轉就道:“雖說世子這會兒這麼疼世子妃,可是這皇家宗室,最要緊的難道不是生兒子?世子妃嫁過來,也有一年多了,這什麼消息都沒有,再加上還要守三年孝,等過上三年,要再沒懷上,就不大好生了。”
顧嬤嬤的神色立即變了,對那嬤嬤啐了一口:“好放屁的話,什麼叫不大好生,世子妃今年不過十八,再過三年也就剛過二十,還是鮮花一樣的年紀。”
這嬤嬤的鼻子裡面哼出一聲,早有另外的嬤嬤笑着勸道:“顧姐姐,也不用和她囉嗦,你又不是不曉得她原本是次妃身邊的人,後來讓次妃送去服侍秀鸞,秀鸞沒了下稍,她這心中還藏了一股子火呢。”
原來曾經服侍過秀鸞,顧嬤嬤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原來如此,難怪瞧我們世子妃百般不順眼?這樣的人,怎麼就做起管事嬤嬤來了?”
這話的口氣問的不免大了點,倒讓幾個管事嬤嬤一時不好回答,幸好顧嬤嬤自己也醒悟過來,急忙自己補了一句:“我只是一時好奇罷了,倒忘了既然是次妃身邊的人,想來也有幾分得意。”
顧嬤嬤自說自話地解了尷尬,幾個嬤嬤又把那方纔的嬤嬤拉開,開始說起後面的事兒來。顧嬤嬤聽着衆人議論,也不由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這楚王府只怕還要亂上好一陣子呢,總要等到世子妃抓住府內的權柄了,纔會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