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呢,這玉蘭箋,統共也就八千來張,上回拿了這許多,這回又是五百張,王爺還吩咐要給東平郡王府留兩千張,剩下也就不多了。”聽起來聲音有些尖利,是在娘房中服侍的內侍,羅頃看了眼四周,把身子隱在一塊大石頭後面。
兩個內侍邊說邊走進來:“還說想把女兒送進王府,真是不要臉,好好地表小姐,這會兒就要送進來做妾。”
“嘻嘻!”一個小內侍笑了笑,就對另一個內侍道:“我告訴你吧,你還不曉得次妃孃家原先是做什麼的?說是讀書的,也不過就是她祖父讀了幾年書,全家不過是在集市上編草鞋買的。聽說次妃編的草鞋不錯呢。”
另一個內侍也笑了,羅頃又想起次妃說過的話,於是從大石頭後面走出,輕咳兩聲,兩個小內侍手上的燈籠一打,恰好看見羅頃的臉,兩個小內侍嚇的臉都白了,對羅頃跪下:“世子!”
“你們兩個方纔說的話,我可都聽見了,私自在背後議論我娘,你們兩個,真是大膽。”羅頃心中的疑惑更重了,故意板着臉對這兩個小內侍說。
兩個小內侍更加慌亂:“世子,我們……”
“你們想要我饒了你們?”羅頃低頭看向這兩個小內侍,小內侍頭點如搗蒜:“是,是,世子,您大人大量,就當沒聽見。”
“那我問你們,舅母今兒和我娘說什麼了?這表妹自然不能進王府,畢竟有章程呢,後面又說了什麼?”羅頃的話讓兩個小內侍的臉有些發白,接着小內侍才低聲道:“次妃和舅夫人商量的是,說表少爺有個小姨妹,生的很美貌,又知書達理溫柔順從,想把她送進府來,讓世子您收在房中。”
原來又是這件事,羅頃脣邊不由現出一抹嘲諷的笑:“舅母還真是操心啊!”
“世子,世子,這話,奴婢們就告訴您了,您可千萬不要……”羅頃已經反問兩人:“千萬不要什麼?”
這兩個小內侍聽到羅頃的話面色嚇的更白,對羅頃連連磕頭下去:“世子,饒過奴婢們吧,奴婢們以後再不敢了。”
“你們要是不敢在背後說人壞話,我還要到哪裡聽去?”羅頃涼涼地打斷了這兩個小內侍的話。這兩個小內侍聽到這話,曉得羅頃放了他們一馬,立即對羅頃又磕頭下去:“是,是,世子的意思,奴婢們知道了。”
“去吧!”羅頃在一個小內侍身上輕輕地踹了一腳,這兩個小內侍爬起來拿了燈籠就跑。羅頃看着這兩個人的背影,眉頭緊皺,這會兒必定不能直接去問次妃,問的話,她定然會說沒有這回事,還要追問到底是誰說出來的,到時又是大動干戈,可是要用什麼法子讓次妃知道,這樣的做法自己不會接受呢?
羅頃的眉皺的更緊了,和瓊竹說,不,自己怎能不保護妻子,而是又要讓她爲自己擔心,那就和……羅頃看着王妃的屋子,也許,最好的方法是和王妃說,讓她阻止自己的娘又要弄一個人在自己身邊這種想法。
主意一打定,羅頃就想往王妃的院子走去,剛走出數步就停下,不,這會兒不成,等到明兒,明兒王妃就會歇下來了,就會有空聽自己說話了。
羅頃的腳步一轉就往自己院子走去,都忙了這麼幾天了,也要好好地歇歇了。想着瓊竹的面容,羅頃露出一抹笑,能和瓊竹有個孩子的話,也是非常好的事情。羅頃的腳步越來越輕快,自己會有主意,會護住妻子,會讓她,不再受人欺負。
第二天羅頃消磨了大半天的時候,總算派去打探的小內侍跑來回稟,說王妃身邊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羅頃這才收拾一下,興沖沖地往王妃院子去,邊走羅頃還邊對小內侍道:“這件事,一定不要告訴世子妃。”
小內侍一邊應是一邊好奇地問:“怎麼會不能告訴世子妃呢?世子,您明明和世子妃……”
“我說不用告訴就不用告訴。”羅頃喝止住小內侍,看到王妃的院子,又在門口整理一下衣着,門口守着的內侍早就上前行禮。羅頃對內侍點一點頭,也就直接走進院子。
王妃的屋子垂着門簾,和每一次羅頃來的時候一樣,羅頃看着這間屋子,心中突然升起異樣的情緒,如果能夠說服王妃,那自己就不再是個孩子,而是能保護住妻子的丈夫。
丫鬟已經打起簾子,對裡面低聲通報,羅頃走進屋內,王妃屋內的香味充盈在羅頃鼻端,王妃笑着對羅頃道:“這兩天你當忙的很,昨兒你舅母帶着你表妹進來,我也沒讓人去請你。”
“兒子本該來給舅母請安的。”羅頃對王妃恭敬地說着,王妃已經笑了:“請不請安的,也不是什麼大事,坐下吧。”
羅頃應是,看着王妃在心中斟酌着詞語,王妃看見羅頃的舉動不由咦了一聲:“你今兒是怎麼了?平常也沒見你這樣侷促。”
“母親,兒子有幾句話想說,還請母親把身邊人給……”羅頃從沒這樣要求過王妃,這樣正式的,不被當做小孩子來談話,對羅頃來說,還是第一次,十分新奇。
王妃哦了一聲,對丫鬟們點頭示意,屋內服侍的人都退出去,只有程嬤嬤守在門口。
“說吧。”王妃再次開口,羅頃把手心裡的汗擦在自己袖子上,這才站起身對王妃道:“母親,兒子有個請求,懇求母親成全。”
“什麼請求,難道說你又看上了誰不成?這不是什麼大事,你着人來和我說一聲就是。”羅頃越鄭重,王妃越奇怪,於是王妃笑語兩句,好打消羅頃的緊張。
羅頃的臉立即紅了,對王妃道:“兒子並沒看上什麼別的人,兒子雖然愚鈍,卻也曉得人生在世,難得有真情人,兒子覺得,世子妃就是那個真情人,因此兒子不想再要別人了。”
王妃不料羅頃會說出口這樣一番話,王妃面上的神情也變的嚴肅,過了很久王妃才嘆氣:“你畢竟年輕,可以這樣說話,可是你不知道,也許等再過幾年,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母親,兒子不會的。”羅頃擡頭,目光十分堅定。王妃不由微微一笑:“有時候,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當年我和你爹爹,也曾……”
也曾海誓山盟,也曾對彼此許下一生的諾言,可是長久的不孕,讓楚王的神色變了,下人們背地裡的議論,甚至還有宮中遣來的女官的暗示。讓王妃不得不低頭,這是宗室,比不得平常人家。當王妃對楚王說,讓他擇選一個次妃,好爲他生下兒子的時候,王妃從楚王眼中看到的,除了歉意還有如釋重負。
於是那時王妃知道,誓言,或許只有自己記得。當次妃進門那一天,王妃按照禮儀接受次妃的叩拜,那時王妃的心中,滿是憤懣,但這些話,王妃不能說出來,不可以說出來。她已經獨享了楚王近二十年,生不出孩子,那就只有去找別人生。
當次妃有孕的消息傳來,王妃曾經試探着問楚王,若生下是個兒子,能不能把兒子抱給自己撫養。楚王猶豫了,雖然很快楚王說當然可以,但就是那一刻的猶豫,讓王妃知道,她的丈夫,再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了。
於是王妃只有微笑着對楚王說,怎能讓他們母子分離,況且次妃已有誥封,撫養世子,也是極其平常的事情。換來的是楚王的微笑,果真得娶賢妻。
如果,王妃曾經想過問楚王,如果自己有一個孩子,那楚王會不會在自己年老色衰之後,重新納妾寵婢?然而王妃終究沒有問出,害怕答案是自己所不願聽到的,而楚王之後也果真寵了別的婢女,只是楚王的寵愛稀少,那些婢女都被打發了。
傳出去人人都只當王妃善妒,卻不知道王妃打發走那些婢女的時候,心中是那樣的難過,自己的丈夫,終究背棄了誓言,終究把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王府,面對那些流言蜚語了。
羅頃還在等着王妃後面說出的話,就見王妃愣在那裡,似乎在追憶什麼。羅頃也曾聽說過,王妃年輕時候,和楚王非常恩愛,於是羅頃對王妃鄭重地道:“母親,我不是爹爹。”
不是爹爹,自然不是。王妃剛想笑話羅頃說話都顛三倒四,突然明白了羅頃這話的意思,王妃眼中的淚頓時流下,王妃的突然流淚讓羅頃有些慌亂。接着王妃就把自己眼中的淚擦掉:“新年大節的,我這是怎麼了?世子,你要和我說的是什麼?”
“我娘,和我舅母商量了,說想送個親戚的女兒進來,我娘還說,要給她鋪好房,進來當晚就讓我納了她。母親,我不願意,然而我曉得這一次拒絕了,必定還有下一次。所以我來尋母親,想問問母親可有什麼辦法,讓我娘不要再想塞個人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