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華麗光鮮的大廈都會有一條陰暗的後巷,兩者就如同黑夜與白天一樣不離不棄。華麗和高尚的旁邊總能看到醜陋和低俗,似乎他們從來都沒有分開過。在這座城市中最黑暗的地方永遠都是華麗燈光的背後。
昏黃的燈光無力的驅趕着街道上的黑暗。端木機械的邁着步子,絲毫沒有發覺他已經偏離了喧囂的大街走入了一條寂靜的街巷。如果端木在這裡有朋友的話,一定會鄭重的警告他不要在夜晚一個人走入偏僻的街巷。這裡有很多人對單身走入他們地盤的人並不友好,尤其是一個看起來並不強壯的黃種人。
可惜,端木在這裡並沒有一個朋友。
即便是有,端木也不會在乎。懷着最後一絲絲希望,他飛躍半個地球隻身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國家,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當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之後,他最後一根精神支柱也轟然倒塌。
腦瘤晚期,他最多還有半個月。
一聲刺耳的尖叫聲撕裂了夜晚的平靜,端木茫然的擡起頭,下意識的尋找聲音的來源。黑暗中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一臉驚恐的跑入了端木的視線,身上本就不多的布料,隨着她的奔跑正在失去原本的作用。
女人看到了端木,就如同看到了救星,很難想象她是如何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跑出百米的速度。渾渾噩噩中端木被突然出現的女人驚醒。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女人已經跑到了端木的身後,一雙小手緊緊的抓住了端木的衣袖。
正如無數老套的情節一般,伴隨着一串凌亂的腳步和呼喝聲,大反派登場。三個青年白人男子,體格最單薄的一個都能夠把端木裝進去。
蝴蝶刀在端木的眼前絢爛的飛舞,毫無疑問這是打劫或者說是將要打劫。
而之後發生的事情,果然也和無數狗血小說中描寫的一般,三分鐘之後三個體重100公斤以上的雄性人類全部倒在地上哀號。路燈下還能站立的只剩下端木一人,至於那名漂亮的金髮美女,竟然很有義氣的沒有趁機跑開,只是躲到了一旁的路燈後,看着端木的眼神就如同看上帝一般。
六歲習武,端木習練詠春整整二十個年頭。雖然十二歲離開孤兒院開始就沒有再和人動過手,但打樁二十年的功力早就讓詠春成爲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正是因爲他剛纔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才讓他將一身功夫發揮出了百分之一百二。最後就連他自己都驚訝這樣的結果,看着地上躺着的幾個人發愣。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然而喜悅的心情僅僅維持了一瞬間。身體再好又有什麼用,他最多還有半個月。
看着端木放鬆了身體,美女小心的靠了過來,美麗的臉上還帶着驚恐,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端木的背後。
端木倒在了地上。
在他身後,金髮女人的手中穩穩的握着一支銀色的手槍。她握槍的手很穩,槍口指着端木沒有一絲晃動,另一隻手熟練的摸遍了端木的全身。
別誤會,她取走了端木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
一邊咒罵,一邊用她漂亮的高跟鞋狠狠的踹向地上還在哀號的人體。
“蠢貨,笨豬!一個黃皮猴子還需要我幫你們收尾。都給我起來,趕緊離開。聽到槍聲,警察很快就會來,一羣蠢貨!”
生命正隨着血液一點點的流出體外,端木卻意外的十分平靜,唯獨只有一點怨念。
上帝果然是老外的神,就連最後的十五天也不願意給我。
警笛聲斷斷續續的傳來,端木的意識也漸漸沉入了黑暗。
端木很幸運!從他醒來就有人不斷的告訴他,他很幸運。
他很幸運,一輛巡邏車就在附近。
他很幸運,劫匪很專業。金髮美女的手槍是爲了那些穿着防彈衣的警察準備的。所以槍膛裡裝的是少見的鋼芯穿甲彈。
他很幸運,開槍的距離很近,子彈直接射穿了身體,沒有在體內造成大的傷害。
他還很幸運,劫匪拿走了端木所有的身份證明,而他的口袋裡卻還有一份體檢報告,讓大家知道他是中國人。
最後他很幸運,雖然他身無分文,這裡卻有一家華裔夫婦開辦的醫療研究機構願意收留他。
最最後他很幸運,子彈打穿了肩胛骨時彈道向上發生偏移,神奇般的繞過了主要血管,從鎖骨下穿過,更加沒有傷到心肺。
於是,第二天的午後,溫暖的陽光中,幸運的端木醒了過來。
真的幸運嗎?在人生的最後幾天中,平生第一次見義勇爲就被人在身上開出一個洞。
堅持鍛鍊二十年,連感冒都沒得過的他,到頭來卻在腦袋裡長了一個腫瘤,這也能叫幸運?
除了苦笑還能如何?
這所醫院並不是一般的公共醫院,實際上是一家研究機構。負責人是一對夫婦,都是華裔。正是他們同意收留了端木這個沒有身份,也沒有半塊美元的中國人。
可能是常年從事研究工作的原因,兩人都很平和。研究的好像和什麼遺傳、胚胎之類有關。端木並沒有記住,因爲他很快又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腦瘤晚期。醫生給他的最後期限是半個月,但大腦是人身體上最複雜而神秘的器官,半個月這個時限並不絕對。也許這一睡就再也不會醒來。端木昏迷前看了一眼牆上的電子鐘,起碼要讓自己知道自己死在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