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紀澤將蘇州的重建交付給了李鴻章,自己先行回到了上海籌辦造船廠之事。當他將這消息告知容閎、徐壽等人時,這幾位西學的傑出人才都欣喜不已,徐壽尤爲激動興奮。
當初在安慶軍械所時,曾國藩命他仿製一艘蒸汽船。徐壽接受了自制輪船的任務,與吳嘉廉及次子徐建寅等人協作。製造輪船的關鍵是創制蒸汽動力機,但當時國內還沒有成功的經驗可以借鑑,任務非常之艱難。
但徐壽硬是從《博物新編》、《海國圖志》中找到了有關輪船製造的原理及工藝知識,併到安慶江邊察看外輪的行駛情況,並上船觀察和測繪輪機的動作和主要部件。
在收集了一系列的製造輪船的資料後,經過了三個月的努力,徐壽等人用原始的手工方法,製造出了中國第一臺蒸汽機。只是未及將蒸汽機裝入船上試行時,徐壽便被曾紀澤召到了上海。
此番曾紀澤在上海建造船廠,自然便要徐壽來主持大局。徐壽當即表示願意,興奮道:“蒸汽機輪船最核心的部件就是裡面的蒸汽動力機,這個我已經摸透了他的原理,下一步要做的只是將蒸汽氣動力機將上木船,匹配運行就大功告成了。”
“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這座新建船廠所造船隻,將以軍用炮艦爲主,民爲船隻爲其次,並不僅僅只是把蒸汽機將上船那麼簡單,有信心是好,但也不要太過盲目樂觀了。”曾紀澤頭腦保持着冷靜。
徐壽道:“不管民用還是軍用,基本原理都是一樣的,咱們淮揚水師中即有現成的炮艦,公學和武器局中又有歐美的機械師,只要能把這些資源利用好,我相信咱們自己造出的船隻,不會比洋人的差。”
看來曾紀澤前一階段,辛苦建立的一些西學事業是沒有白費,當涉及到造船這種綜和性較高的行業時,原有的那些都可以作爲基礎來提供幫助。
“那麼,你對船廠新要建造的艦船種類有什麼看法呢?聽你剛纔之言,你是以造木製船爲主了?”曾紀澤心裡已有長遠的打算,但他一向都是充當着一個引導者的角色。
徐壽點頭道:“歐美國家都是以木製船爲主,只不過他們已開始大規模的開始改風帆爲蒸汽驅動,咱們從現在起就仿他們制船,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他們的腳步。”
中國從洋務運動開始,無論是造槍造炮還是造船,總是走着模仿跟隨西方的腳步,可是技術的消息和成型都是需要時間的,等你能熟練的造前膛槍時,人家已開始後膛槍,等你追着趕着會造後膛槍時,人家又造出了機槍,不管怎麼努力,總是慢半拍。
有時候啊,並非是你不努力,而是這世界變化太快。
曾紀澤這個“洋務派”和李鴻章、徐壽這些人是不同的,他洞悉着這個世界的發展方向,所以他有更優的選擇,可以避免走更多的彎路。
“你說的不錯,木製蒸汽船確實是現在各國海軍的主力,但它的時代很快就要結束,不久的將來,各國海軍都將進入一個鐵的時代。”
徐壽吃了一驚,困惑道:“大人你所指的‘鐵的時代’,莫非是說將來的艦船,都將用鐵來建造嗎?”
中國目前的物理學十分落後,在國人眼裡,只有木頭才能浮在水上,他們很難想象重達萬斤的鐵船也能自由的浮於水面,而不會沉下去。即使是徐壽這樣,對西學有着相當瞭解的人,難免也會有這樣的慣性思維。
曾紀澤笑道:“你該不會認爲鐵船不能浮水吧,你熟讀西方科教書籍,不知有沒有聽說過一個‘阿基米德定律’?”
“大人所說的是那個關於浮力的原理嗎?”看來徐壽閱讀面還算廣。
“算了,我給你做個實驗吧。”曾紀澤便叫下人擡來一個盛滿水的大木盆,又叫人廚房拿來一個空的銅壺。
“接着。”曾紀澤竟是凌空將那銅壺扔給了徐壽。
徐壽嚇了一跳,急是伸手去接。那銅壺大概也有七八斤重,曾紀澤就這麼扔過去,力道還頗爲不小,徐壽一介讀書人而已,手無縛雞之力,接到時便被壓得手臂往下沉,險些漏地下。他樣子顯得頗爲慌亂,心下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自嘲道:“這壺還挺重的,比我家的要重多了,拿着還不太順手。”
“重就好。”曾紀澤指着木盆道:“你就把它放入水裡吧,看看會有什麼效果。”
徐壽怔了一怔,眼神中猛的閃爍着異樣的光彩,他似乎是猜到了八九分,但還是照着曾紀澤的指示,將那空心的銅壺輕輕的放入了水中。銅壺上上下下起伏了幾下,然後很平穩的浮在了水面上。
“怎麼樣,看到了什麼?”
徐壽盯着那浮在水面的銅壺良久,終於體會到了曾紀澤的用心,他長出一口氣:“大人,我明你的意思了。這銅鐵雖重,但只要將裡邊掏空了,照樣能和木頭一樣飄浮在水上,也就是說,鐵船也一樣的可以下水航行。”
曾紀澤現在有點博士生導師的感覺,徐壽這個學生的領悟能力還是很讓他滿意的,他接着繼續引導:“那麼你再想想,雖然鐵船一樣可以下水,但造價卻遠比木船要高的多,建造的技術也更有難度。既然如此,我放着廉價的木船不去造,卻爲何偏偏要去造那鐵船呢。”
“那自然是因爲鐵船堅實,能扛得住大風大浪,還有就是比木船更能承受炮火的打擊,我想這一點應該是鐵船最大的優勢。”徐壽舉一反三,腦袋越來越靈光。
“正是如此。”曾紀澤以讚賞的目光笑對着他,接着又道:“未來世界海軍的發展,鐵船將並是潮流,咱們既要師夷長技,卻又不能一味的跟着他們的屁股後面,撿些他們吃剩的東西。造船就要像造槍一樣,要造就要造和洋人同一水平的,這樣纔有機會迎頭趕上他們。”
“大人眼光深遠,徐壽實在是敬佩呀。”徐壽是由衷的表達內心的感受。
這樣的話曾紀澤聽多了,也就不太在意,道:“眼光這東西,並不是天生就有的,我也是經常閱讀洋人的報紙,纔能有這樣的結論。至於造鐵船這事,大方向是這樣的,但技術上畢竟垮度比較大,我建議未來的船廠不需要一上馬就開始造鐵船,可以先從木身,外包鐵皮試造,慢慢平穩的過度到全結構鐵製來。”
徐壽道:“還是大人想的周全。如果大人決定以鐵船爲建造方向,那我從現在起就開始收集這方面的資料,招攬相關的中外技術人才,爲船廠的開辦籌辦相關的技術準備。”
曾紀澤道:“你就放心去做吧。只要是這方面的人才,你儘管招聘來就是,他們的薪餉不是問題。另外,我也會讓容閎從美國聘請一些相關的工程人員,具體事宜你們倆可以私下商量,最後給我遞交一份完整的計劃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