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樓倚暮雲初見雁（中）
很快就到了入宮的日子。
再過幾日便是大年三十了，都城裡一片喜慶。
張燈結綵，萬紫千紅，好一派熱鬧的景緻。
人們臉上都洋溢着喜氣。
幾日後便是皇太后的壽辰，按照宮裡的旨意，陵瑤大清早便率着衆人進宮彩排預演。
想起昨晚，澤祥一副不想讓她進宮，卻又無可奈何的幫她收拾東西，一股暖流便涌上心頭。
她知道澤祥在怕什麼，他怕她見到皇宮的富麗，想到曾經的尊貴，會想飛回到那座牢籠裡去；他怕她見到皇上會舊情復燃，想起曾經的海誓山盟，不顧一切的回到他的身邊；他怕所有人垂涎她的傾城之貌……
她不禁好笑的搖搖頭，曾經的一切早已經隨風而逝，埋葬在那一個宮傾之夜。縱使之後她一度動過回到他身邊的念頭，卻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無法解釋爲何她能夠死裡逃生，爲何她又會容貌大變，即使他能夠接受，他也會懷疑，因爲換做是她，她也會！
縱使他信了又能如何，羣臣呢？天下呢？
鳳惜漣，已經化爲掩埋在歷史長卷中的一粒塵埃，而她只能是陵瑤！
之後，想法淡了，也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幸好她還有小福，還有紫菀蓮芯一直陪伴，還有……澤祥。
走在熟悉的皇宮裡，聽着宮裡的太監邊帶路便給她們重複着皇宮裡的規矩，陵瑤不禁感慨萬分。當年都是別人給自己下跪，看來這次自己還得給別人下跪不可了。
她倒是無所謂，澤祥就不同了。澤祥從來心高氣傲，除了皇太后、皇上，他從未跪過任何人，如今，雖不是王爺，但他也不會去給任何人下跪的，所以澤祥並沒有喬裝打扮成跟着陵瑤進了宮，而是跟在運送道具的人中一起混進來，他武功高強，一般人自然發現不了他。
陵瑤覺得這樣也好，現在敵人在暗處，澤祥也在暗處，做起事來倒是自由很多。
她沒讓紫菀和蓮芯來，不讓紫菀自然是怕她毛手毛腳壞了事，蓮芯則是怕她生出什麼傷悲來，畢竟她的身份也不一般。
陵瑤邊走邊聽着太監的告誡，瞭解到現在宮裡的一些情況。
地位最高的是李淑妃娘娘，太監告誡她們，這位娘娘是萬萬得罪不得的，在她面前一定要行大禮，她說什麼都必須遵從，因爲當年她的父親平叛有功，所以皇上對李淑妃娘娘禮遇有加，雖然一直沒有生育，但皇上對她也是極爲的寵愛。其次是蘭妃娘娘，蘭妃娘娘人很好，特別是對下人很好，因爲她也是出身下人。現膝下育有一子，是皇上唯一的兒子，雖然母親出生低賤，但現今皇室子嗣艱難，所以將來還是很有可能會繼承大統。其次得寵的還有幾位充容、婕妤，有些陵瑤記得，其他的沒聽說過的應該都是新納的。
“公公，這後宮沒皇后，皇上怎麼不封淑妃娘娘做皇后啊？”有個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的問道，陵瑤看去原來是蠻月兒。這丫頭平時魯莽慣了，說話也沒有思量，現在可是在皇宮裡，怎能由得她胡鬧，陵瑤正準備呵斥她，就聽公公開口了。
“放肆，皇上的事情是你們這種小丫頭片子可以議論的！”公公眉毛一橫，眼珠子一瞪，尖銳的聲音把那個小丫頭片嚇了一跳，小丫頭從來沒被人用這種口氣罵過，一下子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陵瑤連忙求情，“公公，她們年級還小不懂事，公公您大人有大量，別和她們一般見識。”
陵瑤閣主人何時用這種極盡請求的語氣與人說過話，衆人聽了心裡都不是滋味，果然皇宮就是皇宮，在皇宮裡，陵瑤閣主人也就是一介平民，一個小太監也可以對她頤指氣使。
她曾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受盡萬般榮華，如今卻向一個太監低聲下氣，怎能不讓人心疼。
誰知，那太監看了陵瑤片刻，嘆了口氣，眼神里布滿着滄桑，對她們這羣明媚活潑的小姑娘們說道，“這皇宮真真是個吃人的窟窿……你們既然來了，就得時時小心着，錯了一個字，都是沒有活路的……”
“謹遵公公教誨！”陵瑤微微福了一禮，身後的姑娘們也跟着行禮，臉上的嘻笑以及對皇宮的羨慕剎那間從臉上退得乾乾淨淨的。這皇宮就如同沼澤泥地一般，你不知道哪裡一腳踏出去就會萬劫不復，永世不得翻身。
太監繼續帶着她們前行，“在皇上跟前可別提皇后這兩個字，這可是皇上的忌諱，上次有個大臣提出後宮無主，應即立後，結果就被皇上給斬了……就說上次那個倪貴人吧，就說了兩句皇后的壞話，這不就被關到冷宮裡去了……”
一路走來，太監的話題似乎都停留在賢慈皇后的身上，引得身後的姑娘們越發的好奇，這位皇后到底是怎麼的一個人，過世五年竟還能讓皇上如此的懷念。
誰人都知道皇后早已過世，卻沒想到皇上卻似乎一直深深的懷念着這位賢慈皇后，連皇后之位也不肯讓人。
原來……他一直記着我……
她以爲他從未在意過，她以爲她不過是他後宮繁花中的一朵不起眼的水仙，卻沒料到，原來他心裡還有她一席之地。
陵瑤心下苦澀，面上卻不能顯露半點。
“公公，那是誰呀？”海棠瞧見有羣人正向這邊走來，爲首的女子高貴而淡雅，只梳了一個簡單的平髻，插上一支碧綠的玉簪，素色的襦裙微隨步履而動，身後跟着一羣宮女。陵瑤也看向那個方向，卻因爲盛放粉白臘梅而阻擋了視線，直隱隱約約看到一羣人的身影，而看不清爲首女子的臉龐。
太監大驚，自己只顧着說話，竟沒發覺，哎，糟了，還沒教這些姑娘行禮，這可怎麼是好！
這會兒也來不及了，他忙道，“快快，都跪下。”他讓姑娘們都跪下，隨之也連忙跪拜在地。
瞧這架勢，估摸着應該是位娘娘，而且品級還不低。
陵瑤等人順從的跪下，賢慈早已過世，她只是民女陵瑤而已，下跪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但心中總還是有些不太舒服，只盼着這位娘娘儘快離開。
腳步聲漸進。
金絲牡丹的繡花鞋在不遠處停下，身後的宮女們也靜靜等候。
“德公公。”溫柔的女聲自上頭響起，語調微揚，令人有種春風拂過之感。
德公公連忙擡起頭，笑道，“奴才見過蘭妃娘娘，娘娘安康。”
原來此人就是蘭妃娘娘。
陵瑤聽聲音覺得有些耳熟，但宮中的規矩她還記得，她剋制着自己沒有因爲好奇而擡頭，只盼着這位蘭妃娘娘趕緊離開。
此時的她才發現自己骨子裡竟是這麼的驕傲，這一點倒是和澤祥極其的相像！
“都平身吧。”蘭妃對下跪的衆人道，語氣平和，看起來這位蘭妃娘娘真是和德公公說的一樣，是個好相處的主。
“謝娘娘。”陵瑤緩緩起身並答謝道，只是依舊低着頭，顯得恭敬而謙卑，十分的得體。身後的姑娘們也有樣學樣，跟着主子做總是沒有錯的。
蘭妃看着陵瑤，讚賞的點點頭，沒想到民間的女子竟也能如此懂得宮中的規矩，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德公公在一旁看着也是吃驚，他還沒有教她們宮中禮儀，這位姑娘並沒出一絲差錯。
“娘娘，她們是這次爲皇太后的壽辰，進宮獻藝的舞娘。”德公公看着這羣姑娘個個水靈的，生怕蘭妃娘娘誤會她們是秀女，忙解釋道。
德公公想什麼，蘭妃自然看得出來，笑道“這事兒我聽孫姑姑說過。民間的舞蹈確實很有特色，想必母后也會喜歡的……”
“喲，這麼熱鬧啊！”真是人未至，先聞其聲，蘭妃一聽到這個聲音，暗自皺了皺眉。
所有人都被那個聲音吸引過去，只見一個身着金色華服的女子款款走來，頭上純金打造的牡丹珠釵隨着步伐而晃動，臉龐的妝容濃深而妖豔，渾身的金絲繡線宛若一隻高傲的鳳凰，帶着一股自視甚高的嬌氣，冰冷的眸子帶着不善的意味。
來者正是——李淑妃李思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