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樑子衿,真的只是一個偶然。紀貫新已經決定去日本。臨行之前一幫朋友非要給他踐行,他也沒想到夜城這麼大,會在皇庭碰見樑子衿。
如果只是單純的碰見也就算了,周夢怡那個刺頭。又跟樑子衿打起來了。
紀貫新覺得頭疼。他真的只想安安靜靜的離開而已。
他那天穿了件白色圓領針織衫,外面套了件黃色軟皮短外套,更襯着一張臉白皙俊美。隔着小半個大堂。他跟樑子衿四目相對。樑子衿望着他的目光中有驚詫,意外,還有掩飾不住的絲絲擔心。
知道跟她已是再無可能,所以紀貫新壓下心底所有的想念和愛戀。用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表情看着她。出聲問:“你就這麼愛打架?”
“以前我覺得找個東北妞挺爽的,沒事兒罵罵人打打架,但時間一長。真的膩歪。”
有時候紀貫新挺佩服自己的。演技那麼好,他明明那麼愛她,可說起諷刺和揶揄的話來,自然的讓他自己都信了。
他故意挑釁她,嘲諷她,甚至是當衆讓她下不來臺。他知道,她最要面子,他這麼做,她一定很討厭他吧?
討厭好,她從前就把他當壞人,當洪水猛獸,他只要做到‘原形畢露’就好了。
咄咄逼人的話一再說出,看着樑子衿那張又紅又白的臉,紀貫新忽然不想再繼續了。
沒錯,就算是演戲,他也演不動了。趕在自己露出真實的表情之前,他只想速戰速決,所以他冷聲對樑子衿說:“看在咱倆好過一場的份兒上,我今天不跟你計較。但是從今以後,你要是再招惹到我身邊的人,別說我……翻臉不認人。”
說完,他不敢再看她的臉,馬上別開視線,近乎逃避似的想要離開現場。
他邁步往樓上走,可樑子衿卻叫着他的名字:“紀貫新……”
從她嘴裡聽到他的名字,紀貫新就像是被魔法定住了一般。沒有人叫他非要止步,可他就是做不到頭也不回。
她當衆繞到他面前,看着他,眼中帶着濃濃的質疑和受傷,但語氣卻堅定的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我?”
紀貫新如鯁在喉,一如被人扼住了脖子。
他以爲在他說了這麼多難聽的話後,以樑子衿的性格一定會掉頭離開,可她……爲什麼要過來問他?他又要怎麼回答她?
後來,她換了個問題問他:“分手的短訊,是你發的嗎?”
明明可以直接點頭的,可看着樑子衿充滿希冀的目光,她內心在渴望,希望他搖頭。但紀貫新唯一能做的,卻是面無表情的回答她:“是我發的。”
話已至此,紀貫新心中有個聲音在咆哮,算了吧,就這樣算了吧。她掉頭離開,把前路讓給他,這樣他們就可以背道而馳,然後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但是爲什麼……她明明那麼倔強的一個人,他已經給了她明確的答覆,還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卻非是要咄咄相逼,擋在他身前,固執的問他:“爲什麼?”
爲什麼他要跟她分手?
紀貫新脣角勾起嘲諷的笑容,對她說:“不喜歡了,膩了,突然就想要一個人了。”
他的笑容其實是在嘲諷他自己,可是落在樑子衿跟不明真相的衆人眼中,自然就是對她‘死纏爛打’的嘲笑。
她的眼睛瞬間就溼了,那樣肯定而又鎮定的道:“你撒謊!”
脣瓣緊抿着,紀貫新心想,是啊,他是在撒謊,可她憑什麼說的這般肯定又這樣鎮定,像是吃定他在撒謊一樣。
打從跟她認識開始,他就滿嘴謊言,有的是爲了接近她故意說的,有的是爲了逗她開心說的,也有是不得已而被迫說的。
她從前總說他滿嘴跑火車,不知道哪一句該信哪一句不該信。
如今他說了分手的理由,她卻又不信了。
紀貫新討厭自己的演技被她否定,一如討厭她明明不愛他,卻又要肯定他心裡一直愛着她。
憑什麼?
他已經落魄到如此境地,憑什麼她還要緊追不放?
那一刻,紀貫新好想惱羞成怒。他好想大聲的問問她,到底他怎樣做,她才能愛上他?
但是話到嘴邊,他卻又言不由衷的說:“你以前跟我說過,在很多男人心裡,親情比愛情重要。其實那時我沒告訴你,我也是。你覺得駱向東會爲了他外甥不要你,我就會不顧我妹妹的感受,跟你在一起嗎?”
她流着眼淚看着他,卻始終固執的唸叨着那句話:“你騙我……”
她眼中的傷心欲絕透過他的瞳孔直接穿透了他的心。紀貫新清楚感受到心痛的滋味,那不是心臟病發的機械疼痛,而是愛一個人卻求而不得棄之不捨的肝腸寸斷。
好吧,她的眼淚是否可以證明,她心中不是沒有他的?
孟岑佩說,如果紀貫新再因爲樑子衿進一次醫院,那她就讓樑子衿進來陪他。
紀貫新不會以爲孟岑佩是在開玩笑,如果他再跟樑子衿有任何牽扯,孟岑佩真的會弄死樑子衿。
所以,既然不能愛,那就連思念也徹底連根斬斷。
紀貫新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愛就愛到極致,分,也要分的乾乾淨淨。
他不想樑子衿以後在想着他,所以臨走之前,他湊近她耳邊,低聲對她講:“其實我對你也不是一點心思都沒動過,只可惜你這人真的很無趣,我跟你在一起兩個月,絞盡腦汁的哄你,卻沒能把你哄上|牀。如果你可以在牀上賣賣力氣,也許我不會這麼快就覺得沒意思,很可能再寵你一陣子。”
明知道這樣的話說完之後,他跟樑子衿之間,此生再無可能。所以紀貫新近乎貪婪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一如往昔他寵着她的模樣。
臨走之前,他故意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謝謝你配合我演了一出好戲,看到駱向東心疼難過,我就高興了。”
其實,他真的不是想羞辱她。他是想讓今天在場所有看熱鬧的人都知道,她樑子衿就算是沒有了他的庇護,也依舊是駱向東的心頭肉,不是誰都可以隨隨便便就能欺負的。
這,應該是他可以爲她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紀貫新頭也不回的邁步往二樓走,在轉過拐角的時候,餘光瞥見樑子衿還僵直着身體站在原地。她臉上的表情……一如飄在死海海面上的一條魚,早已沒有了任何生息。
他的心痛到麻木,可是見狀,依舊心疼害怕。他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重了?以他對她的瞭解,她一定是恨瘋了。
恨好,反正她又不愛他,頂多也就是感激他去涼城陪了她一陣子。等到恨意將那點僅有的美好也慢慢蠶食鯨吞,她就會忘記他。
一衆人隨着紀貫新上了樓,明明是過來踐行的,可如今卻沒有人敢出聲。豈止是不敢出聲,簡直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熟悉紀貫新的人都知道,他對樑子衿是不同的。當初他因爲別人酒後隨便的一句話涉及到樑子衿,直接摔了杯子離開,這事兒圈內人都知道。所以哪怕他現在跟樑子衿撕破臉,一衆人也不敢確定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與其上去拍馬屁掃到颱風尾,還不如老老實實的憋着什麼都別說。
一直等到進了包間,一行十幾二十人還是沒人出聲,紀貫新坐在沙發上,出聲問了句:“你們是來給我踐行的,還是來給我上墳的?這兒是消遣的地方,你們不用一個個的那麼莊嚴肅穆,我用不用找個畫圈戴上配合你們?”
紀貫新竟是這幫人裡面最先一個開口的,雖然話是難聽了點,最起碼看他那表情,不像是還在生氣的樣子。
好多人都學聰明瞭,不敢貿然開口。
張耽青膽兒大出聲回道:“今兒是給你踐行,你怎麼開心怎麼來。”
紀貫新勾起脣角,笑着道:“來啊,玩起來,我明天就走了,以後你們想見我還得看我檔期。趕緊趁着我還沒走……”
他笑的沒心沒肺,像是剛剛在樓下什麼都沒發生過。
張耽青和麥家輝也跟着熱場子,沒多久,大家就玩開了。
紀貫新剛出院不能喝酒,他拿着酒杯跟他們討價還價:“就一瓶。”
麥家輝說:“一杯都不行,還一瓶呢。”
紀貫新道:“那你們喝着我看着?”
張耽青遞過一杯飲料,然後道:“那,別說我們虧待了你,給你喝的。”
紀貫新笑的無奈,只得以飲料代酒跟一幫人碰杯玩樂。
大概過了十幾二十分鐘的樣子,他藉故去了趟洗手間。洗手間房門一關,他臉上的笑容立馬斂起,換做一副失落出神的模樣。
過了會兒,他又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
沒多久,手機中傳來一個男人低沉悅耳的聲音:“喂。”
紀貫新道:“去找樑子衿。”
“……”手機裡面的人遲疑了一下,隨即很快道:“紀貫新,你把她怎麼了?”
紀貫新發呆的看着某一處,脣角緩緩勾起自嘲的笑容,他出聲回道:“駱向東,恭喜你,從今往後,我退出。”
這一次,是他讓給駱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