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精油瓶的那刻,卡蕾忒的內心徒然生出一許悲涼。
“記住,使者!此番行動無論成功失敗與否,你……都再無退路了!”
腦中,冥王哈迪斯對她交付極樂毒藥時對她說過的話就像是隻漂浮的鬼魅,不失時機地鑽出她的記憶,在她耳邊震響不休。
對,是該上路了……
卡蕾忒思想空洞的提醒自己。在卡利漫天飛舞的笑聲中她忽然一手奮力甩出,打翻了“荷西”手上的水晶球。
“骨碌碌”——
水晶球一經落地,就在光滑的實木地板上溜出去老遠。
“媽的!臭婊~子!”
“荷西”驚聲罵了一句,顧不及施罰,扭身趕去捉它。
“老實點——”
卡利情知卡蕾忒不肯輕易就範,於是決意給她一個小小的懲戒。
她提起右手的“蟒金”,正要將鋒利的金刃對準卡蕾忒精緻的鼻樑,卻見眼前的她忽然敏捷地拉斷了項上那掛光芒璀灼的碎鑽珠鏈,又迅速拔下珍珠瓶蓋,接着猛地仰頭,將精油瓶裡的東西如數倒進嘴裡。
“你喝了什麼——”
卡利看清時卻已反應不及,她叫嚷着,當即扔了金斧衝上來。
“荷西”重新拾得水晶球,動作小心地抱它入懷,這時背後傳來卡利嘶啞的叫聲,他馬上跑了回來。
“什麼?臭女人!你做了什麼!”見狀,他也嚇得不輕。
卡蕾忒的臉色和脣色疾取向慘白的顏色接近,她體溫正在朝低谷跌下去。意識越來越模糊,她實在無法抵禦那種襲籠周身的濃重睏意,將兩個被眼淚打溼的眼皮緩緩垂了下去……
“卡蕾忒!你給我清醒過來——告訴我,你到底喝了什麼!”
卡利抓着卡蕾忒的兩條手臂拼命晃動她的身體,可於事無補。
“啪嗒”……
鑽石精油瓶從卡蕾忒手掌中掉落,她撐着最後一點力氣,擠出一個苦澀的微笑:
“我說過……我絕不會爲了哪個神祗……解開寶石的封印。……呵……今後這世上……再不會存在封印解除的關鍵了……”
卡蕾忒終於閉上了兩眼。
耳畔,那一對男女神祗驚恐的叫嚷和罵聲離她越發遠了。她感覺自己的體重越來越輕,似乎已經變成一片柔和的羽毛,在空中無憂無慮地飛舞嬉戲……
意識殘存的最後時刻,卡蕾忒又一次想到了那個黑髮黑衣的美男子。
德莫斯,對不起。也許,你我真的沒有資格作提坦神祗。重生於世,雖身懷法能、手可摘星,可你我生或死,卻完全由不得自己選擇……
聖山,奧林帕斯——
月圓的晴夜,萬籟俱寂,甚至聽不到一絲風聲或是蟲鳴。
柏修身披白袍站在天水寒池的正中央,仰頭凝着岸邊不遠處的一棵大樹。
它從遠古神代就在這裡了,沒有神祗知道這棵樹的具體名字。他們只知道,它是太陽神與月亮女神合力對抗提豐巨魔時,被那魔怪一個大噴嚏噴出時,從外界吹來的一粒樹種孕育所致。也因此,大神宙斯給它取了一個很形象的名字——鼻風。
許是終年受到提坦神祗的神力源薰陶,這棵鼻風樹即便是在全聖山最爲酷寒的地方紮根,可它不僅沒被這裡的嚴寒溫度凍死,反而生長速度極是迅猛。
不僅如此,它竟從千年前一直生存到了現在,恍似具有無
限的壽命,在枝繁葉茂間彰顯出無限的青春與生命力。
眼前,這棵樹完全可以用“參天”的詞去形容它的雄偉了。
足有幾十只缸的口徑那般粗細的褐色樹幹頂着面積百米的翠綠樹冠,活像一把張開的大傘,可那樹幹依舊筆挺,似乎那點負重的工作對它而言毫不費力。
交疊橫亙的樹枝上,茂盛葉子更像是一面面綠色團形的蒲扇。月色下,葉子褶皺之處不斷遮出斑斑駁駁的暗影,恍若生於翠玉之中的飄花墨痕,美得極是可愛。
此時正值新一季花期,滿樹紅花開得正濃,色澤明豔閃眼,花團錦簇之勢已經壓過了滿樹的葉色。風一吹,花葉“喇喇”地搖曳,沁人的香氣隨着風向擴散而去。遠眺,山腳下,白皚皚的積雪中立着一棵火紅點翠的傘狀大樹,爲這甚爲冷酷的地方徒添了好一筆盎然的春色。
神代那時,他、卡摩德與卡蕾忒最愛到這個地方玩。這裡的陰寒,促使很多神祗都不大願意踏着冰冷溼滑的積雪往來與此,因而環境頗爲清幽。
那時的她剛剛從寒冷的極北世界返回環境溫暖的奧林帕斯,對一切還充滿着好奇。
柏修至今都還記得,就在鼻風樹的花間葉下,經常會有一些被紅花的香氣引誘過來的小蟲子,又因爲它們受不了這邊的涼氣,所以趴在樹上不多時便會掉下來。
那時,卡蕾忒多半會被掉到她頭髮上的蟲子嚇得哇哇大叫。而柏修與卡摩德多半一邊手忙腳亂的幫她捉蟲,一邊對她好言安慰。
柏修立在水中,思緒還沉浸在往事前塵的回憶中不能抽身。那裡面,那個被嚇得滿臉漲紅、眸中帶淚的女孩如此清婉可人,教他渴望與之親近,卻不敢闊步上前。
回憶着,柏修全然忘了此時浸蝕周身的冰冷,蒼白的臉龐在不知不覺中笑出了最苦澀的聲音。
神代可真好啊——
柏修心裡想着,那時候的他們三個,彼此的關係總是純情而親密無間的,斷然不會像現在這樣疏離……
卡蕾忒……
心絃在瞬間像是被什麼輕輕撥動了一下,撩起顫顫巍巍的漣漪。情不自禁時,柏修再度默唸起那個女孩的名字。
一陣風笛聲將柏修帶出了漫天的回憶。他重新凝眸看向聲音的源頭。
月圓夜的鼻風樹下,月神阿爾提彌斯披着一頭閃着光輝的銀髮,在遍地白雪與滿樹的紅花之間兩手抱定一枚風笛,正在全神投入的吹奏不停。
她的身姿很美很仙,既有女神的優雅氣質,又不失少女的嬌俏和活力。
她這樣已有段日子了,每次吹曲都會在月明的午夜。她吹出的笛聲曲調婉轉,間歇有度中暗含着傷感的音符。
柏修熟知它的名字——《詠情》,是一首專向內心傾慕之人傳情達意的曲調。他也知道阿爾提彌斯每每都要對着自己吹起它的原因,只是他假裝不知而已。
一曲吹罷,阿爾提彌斯表情憂鬱。和她最初料想的一樣,柏修還是呆呆地立在寒池裡,沒有任何神色上的迴應。
正準備無奈的收了風笛,突然一陣撕心的悸動從心底直傳上來。
恰巧這時,夜空中閃過一顆流星,就在柏修腦後的深藍色夜幕裡,拖着細長的銀尾划向天的另一邊。
“柏修!?”
阿爾提彌斯失聲大叫,睜着惶愕萬狀的雙眼看着他,完全不知所措。
與此同刻,鼻風樹的周遭驟起一陣怪
風,聲勢慘烈浩蕩。疾風的肆意席捲中,鼻風樹的大小樹枝亂舞狂甩起來,一刻不休。
滿樹紅花彷彿頃刻間被無情的碾碎,花瓣慼慼,隨風在夜色的空中翻卷,就像是漫天的血雨。
柏修也感覺到了那種不同尋常的異動,他驚恐地看向剛剛那個神力源氣息消失了的方向。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卡蕾忒她……難道真的已經……
柏修拼命搖頭,表情悲痛欲絕。收了撒遠的目光,他又轉頭看着鼻風樹旁飛揚得紛紛攘攘的血紅花瓣。
最終,他再難支撐下去,身體歪在寒池中。幾乎變空的大腦裡只能機械地迴盪着一句話,那就是她堅毅卻隱傷的聲音:
在奧林帕斯等我——
在奧林帕斯等我……
淚水,從柏修眼中無聲無息流落下去,又無聲無息與滿池冰冷的水融合在了一起……
同一時間——
身着華服、披風罩身的卡摩德久久站立在奧林帕斯聖山的最高峰,雙眼望向空寂茫茫的夜空,神色凝重。
剛剛,他也看到那顆流星的隕落,同時,也像柏修以及月亮女神阿爾提彌斯一樣,感到知到熟悉的神力源氣息已經在人界的某處消逝的事實。
混蛋……
卡摩德表情僵了好一刻,最後還是忍耐不住,五官因爲大悲之情而逐漸向一起擰緊了。
他身後是糾紛女神艾莉斯,此時早就沒了先前那種的張狂勁頭。她皺眉無措,張了嘴隨即又閉了起來。糾結一刻,她才試探着對他說:
“好了嘛!事已至此,我們也沒有任何辦法啊,別難過了,回去休息啦!”
卡摩德垂了垂頭,兩個鐵拳拼命緊攥着。
“你不是說……她不會有事的嗎?”
他聲音異常壓抑地質問她。
“這……這不也是意想不到的嘛!”
艾莉斯低聲下氣一句,擺出滿臉的無辜,完全不再顧及是天后嫡出女兒的身份。
卡摩德更是悲憤交加,他沒有回頭,只是在夜色之中高喝道:
“滾——”
奧林帕斯,宙斯寢宮——
“大神——”
赫拉甩開帷幔,慌里慌張跑進內閣。她沒留意腳下,剛看到座椅上的宙斯就不慎踩到自己的長裙裙襬,趔趔趄趄好幾步滾到丈夫的膝蓋前。
“小心點,我的天后!”
宙斯伸手將她扶起,一臉的嚴肅,顯然對她的失態表示很大不滿。
“對不起,對不起,大神……我剛剛,感受到卡蕾忒的氣息在人界消逝了……”
赫拉連連道歉,接着又亟不可待的稟呈。
宙斯沉着臉,沒有迴應她,這使她越加惶恐不安。
“大神,我們別再等了,即刻行動吧!”
“嗯,是該出手了……”
宙斯有意無意地回答她。
“大神,到底是怎麼回事?卡蕾忒不是提坦后羿嗎?爲什麼會這麼容易被消減?”
剎那,赫拉的提問令宙斯的神色更加隱晦。他一手重重拍到座椅的扶手上,眼睛眯視前方的某點,怒聲怒氣地念叨一聲:
“哈迪斯……!”
第四卷 諸神黃昏 完
敬請關注第五卷 花開花落
(本章完)